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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烟华-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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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再加一道团鱼?”
“团鱼?”坐在桌边的两人对看一眼,青衣书生道,“和脍鲤一起?”
“脍鲤炮鳖,既然名字都连一块了,自然该是搭在一起的。”小二继续说道,却是一脸自然。
“也是呢。”青衣书生转了转眼珠,“那熊蹯呢?”
对面的白衣书生皱了下眉,声音里颇不赞同,“孟贤。”
所谓熊蹯,就是熊掌。
小二荐菜,看客人是读书人就说些文绉绉的话,甚至不能说他谄媚只能是本分。而青衣书生却眼巴巴地挑了诗文里平常人根本不明白的词来跟他说,显然是欺他不认字,不厚道了。白衣书生虽然不满,却也没有为着个小二斥责朋友的意思,只低声一句便停了下来。
“这个东西……”小二有些作难地看了看两人,“如今真不是合适的时候,还是秋天好些。”
“秋天好?”青衣书生挑眉,却不信这普通酒楼里的小二竟然会知道那是什么。
“虾酱倒是有,不过总觉得没有葱芥酱衬味道。给两位都上些好吗?”
白衣书生一怔,有些不敢相信似地笑问道,“读过书的?”
小二笑得憨然,“约略识得几个字。”
“果然是有趣,”青衣书生不以为意地摇摇头,听小二说识字,只是顺口接了一句,“叫什么名字?”
小二浅浅地弯着唇角,他自然也知道客人不过随口一问,只是仍然答了出来。
“叶裳容。”小二说着,“两位公子稍待,我先去沏了茶过来。”


   

账房

  “你说怎么样?”
一日,正是午间最热闹的时候。倚江楼一楼几乎坐满了人,嘈杂得几乎要扯着喉咙才能说话。小二才空下手不过一会,冷不防被客人问了一句。他略呆了下,只是随口道:“这么大的事,总不见得是假的……”
“小叶,你别走。”那客人也是相熟的,径直拽了小二的手,露出小二全裹在棉布里的手,“你手上的伤还没好吗?”他也不过顺口一句,并不是真心要问,随后就说道:“你每日里见那么多人,就没听到过些什么特别的事?”
眼看着客人似乎是没轻易放过他的意思,小二只得将托盘放了下来,“是县衙说刘县丞从青楼的画舫里跌下水去的。虽然素日里都传说县丞他并不喜欢这个东西,但刘家是本城望族,如果真有个什么内情在里面,能就那么轻易放过去?”
“但是……”
小二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闲话流言之类本来图的就不是天下太平,越是香艳龌龊曲折离奇,才越是让人两眼放光。
小二见这客人不听些秘闻就不死心的样子,他突然眼珠子一转压低了声音,略弯下腰凑近了些,“如果刘县丞的死真有蹊跷,那其中必有些让他们不敢开口的缘故。以刘家在管阳的地位,连县令大人都不敢对他们怎么样的,所以就是……”
客人立刻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彷佛得了什么大秘密一样。
小二乘势救出自己的袖子,继续将自己的手藏进略嫌宽大的袖子里。他背过身松了口气,向厨房走去。
“小叶,你过来。”账房里出来的中年男人见小二得空,向他招了招手。
“来了。”小二扬声应了,向账房那里一路小跑过去。他跨进账房,顺手关上门,房间里瞬时安静了不少。
门关上的瞬间,小二脸上的微笑稍稍敛去了几分。只是这几乎让人察觉不出来的变化却让他身上的稚气一扫而空,不仅添上了几分恭谨有礼,彷佛他在一瞬间长大了好几岁似的。
“老板,您叫我?”小二站在离门不远的地方,认真而有礼。
身材臃肿的中年男人眉眼和善,正是倚江楼的老板余元。他站在书案后面,见小二进来顺手就指了指椅子让他坐,随口问道:“刚才那客人拉住你说什么?”
“还不是刘家的事。”小二看了一眼门的方向,颇有些嫌烦的样子,“都快三个月了,还在说这个。”
两个多月前,管阳县丞刘启贤酒醉后溺水身亡。此案先有画舫船家报案,尸身打捞上来后仵作验过也是一样说法,于是当场便结了案。
本算不上什么怪事的,偏生这刘启贤大人素日里与夫人鹣鲽情深,别说青楼就是连个妾室都没纳过。怎么看都透着几分古怪的事如今传得满城风雨,倚江楼里见天地就听人说这些,小二也不知被多少人拉住问过,难怪他腻烦。
“那个刘家嘛,总要再热闹一阵子的。”余元做了几十年的酒楼老板,一副见惯了的样子,笑呵呵地说,“倒是这些账簿你帮我看看。”
小二该做的,不过就是些端茶倒水送往迎来的活计,连个厨子都不如的身份,实在不该碰账簿的。但是余元说得寻常,这小二竟然也就那么寻常地应了,自自然然地在案边坐下,然后拿起账簿来看。
只略扫过一眼,小二抬头笑道:“这个月生意不错呢,老板。”他的笑干净又透明,彷佛只是在单纯地为余元赚钱了而高兴。
余元眼角眉梢也都透出喜色。虽然赚得不算多,但是比起以前的惨淡已经不知好了多少。他几乎是笑眯眯的,说:“小叶,你看我们接下去要做什么?”语气,却是十足的求教。
而小二,也毫不客气。“如今店堂干净了,价钱也不算贵,进的货浪费少了……跑堂的陆陆续续开始学京城的官话,”小二一边掰着指头算,一边微微蹙眉,“如今能做的真是不多了。”说着,他看向余元。
余元闻言,神色里不由就透出些失望,“真的就没什么能做的了吗?”
“这……”小二眨了下眼,到底却没有把话说死。
余元见状,自是知道小二没把话说全,于是道:“小叶,全靠你倚江楼才能赚钱。我是知道你的,你有什么话你尽管直说。”
小二抿了下唇道:“要赚更多的钱,就要更多的客人。酒香不怕巷子深这句话虽然没错,但是总要几年,甚至几十年去积累这个名声。如果想要短时间内让客人多起来,当然也不是没有办法……”小二说着,一边看着余元。
余元皱起了眉。
眼前这个小二,是一年多前酒楼的厨子介绍过来的。当时余元勉为其难地应下来,只是看他可怜。却不想这个看上去甚至有些孱弱的孩子并不寻常,于是余元索性不耻下问,而这酒楼的生意眼看着竟慢慢好起来了。一年多相处下来,余元自然也知道这个孩子并不像看上去那么老实淳朴。他絮絮叨叨地那么多闲话,余元有些预感,只怕他接下来要说的他并不会喜欢。
“所以我看,”小二看着余元,一脸的平静,“可以使些钱,让码头的脚夫说些好话。”
余元一噎,瞬时便冷下脸,心中有些不喜。
码头几乎是来往管阳的必经之地。所以大多数人到管阳后最先接触到的,就是码头的脚夫。他们但凡“随口”说上那么一两句,至少能有个先入为主的好印象。
这法子一定是好用的,余元可以肯定,就如同他以前每次说的那样。但是余元总觉得这种法子已经走上邪道,并不是一个正经酒楼该做的事。
余元才张了嘴,却在看见小二的样子后又停了下来。小二那双谁看着都会觉得干净的眼眸异常平静,似乎正等着他将斥责的话说出来。
“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半晌,余元才说出那么一句话,“在其他地方下下功夫。味道再好些,再便宜些……”话没说完,余元自己停了下来。
话谁都会说,但是真要做到又谈何容易?
余元硬生生转开话题,却反而令小二露出略微诧异的眼神。只是那诧异一闪而逝,快得甚至连余元都没发现。
小二微微皱起眉,“其他地方啊……”
“比如做个招牌菜,牡丹燕菜?”余元试探着问。
“不可。”小二拒绝得干脆,“太常见。”
“那烩面呢?”余元又问。
“太便宜。”这一次,拒绝得更简单彻底。
如果有人在这个时候走进账房,只怕立时便会错认了两人的身份。少年说话短促平静得理所当然,一眼看去倒彷佛余元是个提建议的管事,而他才是做决定的老板。这换了谁都会觉得古怪的样子,偏生此刻房里的两人一个并不自觉,而另一个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上酒楼不就图个好吃,”余元说,“味道好了,总能让人记住……”
“对了,就是这个!”小二突然眼睛一亮。
“……哪个?”余元茫然。
小二笑起来,“味道,是味道!” 
“什么?”余元还是不明白。
“现下正是吃鱼脍的季节,但是各种鱼味道并不相同,所以配的酱也该不一样。就算是同一种鱼,南边偏好清淡,北方喜欢浓郁,喜欢的酱自然也不相同。”
“所以你的意思是……多备些酱供客人挑选?”余元试探着问。
“就是让客人选。”小二的眼睛灼灼发亮,但是转瞬又皱起眉,“但是同时摆上几种酱,碟碟盆盆的,倒不如……”一边说着,小二兀自陷入沉思,也不管身边还有人在,顺手抓过桌上的笔拿了白纸描画起来。
余元想了想,在一旁道:“多备些酱并不是难事,但是如果只有酱是不是单薄了些?大牛如今刀算是练出来了,不如还是着重在燕菜上?”做个名菜出来的想法,余元就是不死心。
“老板您看这个如何?”小二将手里的纸递给余元。
余元接来一看,上面寥寥几笔画了一只长了脚的碟子,碟子里多了几条隔断将之分成不相联通的五个部分。“这是……豆?”
“也不必做得太花俏,简简单单的就好。一次可以盛上四五种酱,看上去又不会满桌的盘子。我们也不说卖酱,借个好听的名目……就叫‘四季鲜’。老板您看怎么样?”
“四季鲜?”余元抬头看了小二一眼。适才还将贿赂脚夫当平常话来说的少年此刻眉眼含笑,却只是因为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余元想了想又问道:“那四季鲜,都是什么?”
“不过是寻个好听的名头。”小二说得极快,显然是理顺了思绪,“春天自然是鱼脍,冬天可以用那些笋子和肉炖汤,秋天可以用新鲜的瓜果,倒是夏天一时想不到。这个慢慢想,横竖对客人也可以保密吊吊胃口。然后不论是哪一种菜,必然要每次都要配上几种酱。”
余元了然,“好,当然好。”
小二笑了笑。他虽然容貌平常,但是眉眼弯弯双眸清澈的样子,在阳光下竟然能看出几分妩媚来。
余元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目光落到小二的手上。
小二手上裹了一层细棉布,将一双手掌严严实实地包起来,半点皮肤也看不见。自从他来到倚江楼就一直是这样,只除了余元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雪白细腻,手指纤长却也盈盈丰润,除了中指上的薄茧几乎就毫无瑕疵,十足的一双玉手。
眼前这个肤色黑黄的,其实是个扮成男人的少女。
一年多以前,厨子张贵突然领了个人来,求余元让他留在倚江楼做小二。他,不,是“她”当时就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她父母俱亡,她被张家收留却不想吃闲饭,还有,她不是男人。
点头只是因为可怜她,但是这一年来,余元不知暗自庆幸过多少次。
“小叶,你还是来账房吧。”喃喃地,余元突然就将这话说了出来,“你到底是个……”
没有他,倚江楼或许已经关门大吉。但是他能谢他的,也不过是请他做账房。
“不了。”小二看着他,静静地微笑,“伯母会不高兴。”声音里没有任何不满,只是平静,并且,理所当然。
余元却并不意外。
纵然有时候会说些不怎么受世俗所容的念头,这个孩子却异常知恩。就像她知道他不会喜欢收买码头脚夫的念头却还是会说,就像她其实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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