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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元却并不意外。
纵然有时候会说些不怎么受世俗所容的念头,这个孩子却异常知恩。就像她知道他不会喜欢收买码头脚夫的念头却还是会说,就像她其实可以不用理会张家母子的感受,做了倚江楼的账房。而且最奇异的是,她在这样做的时候表情异常平静,竟然是丝毫的不甘不愿都找不到。
余元微咳了声,只能把这个念头丢在一遍,“你若是改主意了,随时跟我说。”
“谢谢老板。”
少女
太阳落了山。
过了晚饭的时辰后,热闹的就是青楼那一片了。福源街多是酒楼,自然慢慢安静下来。不过酒楼伙计总得把各色东西收拾齐整了才能回家,是以当最后一个人从倚江楼里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那个人锁上门后,借着朦胧的月色点亮了手里的灯笼。微风过处,将遮住月亮的云彩推走,与灯笼里的光合起来,瞬时便亮了不少。
提着灯笼的,是一个少女。
她一身粗棉布的素色衣裙,头发打了辫子用发绳束起垂在胸前。昏黄的光里,少女虽然脸色失于苍白却肌肤细腻,一双杏眼顾盼间彷佛有水光流转,唇色虽然浅淡,微微翘起的样子却像是含着笑的。
少女提着灯笼向街头走去。然后毫不意外的,在街边的阴影里找到了一个背靠在墙上的男人。“大牛,等我很久了?”说着,她将灯笼朝前送了些,照亮了两个人之间的青石路面。
“没有。”
倚靠在墙上的男人看起来二十岁上下,身量颇为高大长相却十分普通。他显然等了好一阵子,脸上却丝毫没有不耐烦,见少女走近过来憨憨一笑,走过去几步与她并行。
少女浅浅一笑,“我特意等到人全走了才去洗脸换衣裳,你怎么会等得不久?”少女的音色与白日里酒楼小二叶裳容一模一样,只是更加柔软婉转。
被少女称为大牛的男人,正是倚江楼的厨子。张贵才是他的本名,只是亲近些的都喜欢叫他乳名大牛。“我,我也是……在厨房里多切了会菜……”张贵企图寻个理由,只是话还没说全脸上倒是红了起来。
叶裳容转眼一看,浅浅勾起一抹淡笑,一张脸瞬时妩媚起来,看得这张贵脸上更红了。
张贵不敢直视叶裳容,双眼乱瞟,却看见她头发上插着一支木簪。这木簪用的木料寻常,雕刻得也简单,一眼看去甚至不像是能拿出来卖的东西。但是她通身上下什么饰品都没有,别说什么金银玉石连发簪也只得那么一支,看上去十分寒酸。
张贵眼中一沉,脚下不由就停了下来,“……裳容。”他犹豫了一瞬,还是选了这样的称呼。
“嗯?”叶裳容这才察觉他停了下来。她转过身,看着一脸认真的男人。
三步的距离。
男人老实里略透出几分木讷,怎么看都是一个普通的男人。
手里提着灯的少女虽然一身布衣,却娉婷娴雅。就算不说她容貌如何,单只眉眼间那股沉静若水的味道就看着不像寻常人家的女儿。她这样的人,不该只穿这种衣服,甚至也不该与这样的男人站在一起。
就好像天上的云看得见摸不着,地上的泥土能长出庄稼。其实无所谓高低贵贱,但是云和泥本来就不是该在一起的东西。
“你真的……愿意和我在一起?”张贵说出这句话是时候,连声音都在颤抖。
天知道他有多喜欢眼前这个人,当她微笑着答应他的求亲时,他又有多少欣喜若狂。但不配终究是不配,就算他是她的救命恩人也一样。
“又在胡思乱想了。”叶裳容的笑里,多少露出些安抚的意思。她走近张贵,仰起头看着他,“我亲口应的了事,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但……”
“但”你不过是落难。
“但”你是官家小姐。
“但”你那么聪明。
话噎在他喉咙口,想说却只怕她不高兴。这样的人日日捧在手心里都是该的,又怎么可以说些会让她皱眉的话?
“有句话叫做,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叶裳容眉眼间一片柔色,“大牛,你会待我好的,是吗?”
张贵用力点头,彷佛点得愈重就愈能表达他的决心一样。
“这不就好了。”看着他用力点头的样子,叶裳容轻轻笑了出来,“在我眼里,你老实善良待我又好,这就足够了。”说着,她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张贵看着她的背影。
“脸长得再好看,总有腻的时候。我不能容忍我的夫君娶完一个又一个。”叶裳容弯起唇角,“至于钱财方面,就更不用担心了。”
张贵再次用力点了点头。
能娶到这样的媳妇,再不知足就该遭雷劈了。至于银子,他相信只要听媳妇的话,就……
“媳妇”。
发觉自己刚才想了什么,张贵脸上瞬时又红了起来。他偷瞟一眼,见叶裳容没注意的样子,立时傻傻地笑了起来。他急跨了几步,站在她身侧继续向回走去。
“放心了?”猝不及防,叶裳容突然转了脸过来问他。她眉眼笑弯弯,神情里露出一丝猾黠,终于有了些与年纪相衬的天真。
张贵此时真觉得自己刚才犯了回傻,只能搔搔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叶裳容停下脚步,突然转身站在他面前,“这回该换我说了。”
“嗯。”张贵立刻郑重了神情,此时哪怕她说要天边的月亮,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成亲之后,不准赌钱,不准酗酒。”
“好。”
成亲啊……
张贵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这辈子不准纳妾不准有通房丫头,更不准去青楼楚馆。”
“好,好。”
两人说着话渐行渐远。
福源街四通八达,周围小巷子不少,两人适才停下来说话的地方便有一条暗巷。
那里,停着一辆马车。
拉着缰绳的少年清秀俊美,他探头看了眼街上,嗤笑着低声说,“公子,您说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女人。还没进门呢,就在街上嚷嚷什么不准娶妾,真是妒妇……”他站在马边,一边说一边摸着马的鬃毛。四下里一个人都没有,显见他是与马车里的人说话了。
“这么得趣,不如跟了去接着往下听?”
马车里,果然传出一道男人的声音。
那声音宛如一匹绝品的绸缎,丝滑中带着凉意从心上拂过去。语调里隐隐的慵懒轻讽又添上几分艳色,听在耳里直痒到心里,巴不得立时扯开车帘朝里面看个究竟才好。
少年却一缩肩膀,嘿嘿笑了两声,扯开话题,“流离不敢。公子,等了这么一阵也不见人来,要不我们先回去?”
“也罢。如今愈发的上下不分了,”那声音说,“走。”
少年应了声,翻身上了马车清脆地吆喝一声,打马前行。
张家
叶裳容和张贵两人在夜色中边说边走,不久停在了城东北一座小院子前面。此时入夜已经很久,多数人家早已经入睡,是以大片的民居早已漆黑一片,静悄悄的一丝声音也无。小院半掩的门里倒是透出来一点灯光,虽然昏黄暗淡却异常温暖。
张贵看了眼身边的少女,不自觉地笑了笑,边推门而入边道:“娘,我们回来了。”顾念着邻里安眠,张贵并没有扯开了喉咙,只是如平常说话一般。
小院地方简单,东南两面共计四间屋子,朝西的是厨房和堆置杂物的地方。亮着灯的正是厨房那里,一个老妇人应声走出来。“大牛,你回……”她脸上的笑在看见叶裳容后突然滞了滞,有一瞬似乎想要皱眉的,却陡然慈祥起来,“你们回来了。”
“大娘,我们回来了。”一旁的叶裳容问候,她眉眼含笑看上去十足的温和。
“大牛,你跟我回房,我有些话跟你说。”张大娘拉了儿子的手,一边对叶裳容说:“叶姑娘你也辛苦了,早些回房休息吧。”
叶“姑娘”。
叶裳容眨了眨眼。
“大娘也早些休息。”叶裳容彷佛对这样的称呼根本没有察觉似的。她一副好脾气又有礼貌的样子,欠了欠身后转向东边她自己的房间去了。
张大娘一时有些不自在,直到叶裳容的身影消失不见才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待她再次看向儿子的时候,神情自然了很多。她满眼的心疼,“忙了一整天辛苦你了,大牛,快跟我进屋子,我熬了汤……”
张贵跟着他娘进了厨房,桌上果然放着一大碗热腾腾的汤。汤里还可以看见几根细细的参须,还有黄芪。
张家远不算殷实,即使只是些人参的根须也不是可以经常吃的东西。张贵端起碗喝了口汤,随口说道:“娘,你又为我乱花钱。”
张大娘坐在儿子对面,满眼的笑意,“你就喝吧,担心那些个做什么。”
“娘你不喝?”
“我已经喝过了,这碗是专留给你的。”听儿子这么说,张大娘眼中笑意更浓。鸡和药材都不便宜,她手上的钱能做出那么一碗来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哪里还能“已经喝过”。儿子即使只是那么说一句,他贴心孝顺自然比她喝十碗八碗的补汤更好。
“那裳容呢?”张贵左右扫了眼,“给她也端一碗过去……”
才凝起的笑瞬时一僵,张大娘的脸沉了下来,只干涩冷硬的回了句,“没有了。”
张贵一怔,举着碗的手又落回桌上。他皱着眉,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似的,“娘,您……”
“我就看不出她有什么好的!”张大娘脸色彻底一冷,“当初你把她从河边救回来是行善积德,娘不说你。后来知道她家里人都没了,收留她也算是做善事,娘也不说你。但是你怎么偏偏喜欢上这么个人了呢?”
“娘……她,裳容她是个好姑娘,我……”张贵急急辩解,只是口拙的他一时竟想不到什么话来说服自己的母亲。
“好?”张大娘冷笑一声,“好在哪里?说是官家小姐,但是家里都死绝了。我不说她命硬克父母,什么都帮不到你。而她现今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我张家供着她?你还好意思说她好?”
“但是……她如今的月俸银子都交给您……”
“住嘴!”张大娘勃然大怒,“救了她的命,还敢计较那么点银子?”她大口地喘着气,似乎有些晕眩地撑在桌沿上,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张贵。
张贵一瑟,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娘您别生气,先坐下……”
张大娘见儿子跪下,这才放软了口气,“大牛,你听娘一句话。这个叶裳容真不是个好的。读过书又怎样,长得漂亮又怎样?娘看着还不如余老板家的姑娘。余姑娘长得喜气,看样子也是个好生养的。而且我看,她对你好像也有……”
张贵张了张嘴,却到底没有继续为叶裳容说好话,只是垂下头静静听着他娘说话。
院东面的房间一片漆黑,叶裳容站在窗边,闭着眼睛面无表情。
看不出她有什么好的……
救命,收留……
院子实在是小,小到她即使在自己的屋子里,只要不是耳语大约都能听见。
叶裳容在黑暗中慢慢睁开眼睛。对面母子两说的话,一句不差地都入了耳,只是她一双还应该带着稚气的眼睛,此刻竟然平静得一丝情绪的波动也没有。
一年多之前的叶裳容,虽然也还是这个名字,却全然不是现在的她。她家境平常父母疼爱,她上过大学,她有一份还算不错的工作。从生下来她就没经历过什么惊涛骇浪,也从没有过什么与众不同,只是在某一天睁开眼睛的时候,突然成了父母双亡被路人所救的少女。
茫然,自然是有过的。但是她不久就振作起来。挚友曾经说过,所谓办公室女性其实是扔进大沙漠里,也一样能想了法子活下去的存在。这话许是有些过了,但是在职场里浮沉几个年头之后,叶裳容自诩至少是能冷静地看待自己的处境。
不知道怎么来的,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