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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陌言觉得心里暖暖的,净了手,亲自替他拿了两个菜包子,“喏,你最爱吃的包子。”沈亦面色顿时由阴沉转向晴朗,在啃完了一个大包子以后,甚至头头是道的说道:“我觉得,找妻子,就应该找妹妹你这样的。静如处子,动如脱兔。该温柔的时候贤淑,该活泼的时候明媚,该聪明的时候绝对不拖后腿,该藏愚的时候一定要假装蠢笨……”
虽说有人夸自己温柔贤淑,活泼明媚,是妻子的首要人选,可沈陌言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这话出自别人口中也就罢了,偏偏是最不着调的沈亦所说,压根没有半点成就感。
沈亦却不自知,仍在滔滔不绝:“我生平最不喜欢读书人,不像我们武将之家,谁拳头硬,就听谁的。那些掉书袋的读书人,天天只会之乎者也,若问谁的学问最好,说上三天也说不出来。哪像我们,一拳下去,谁是孬种谁是英雄一目了然。偏偏父亲要给我找个文官的女儿,难不成以后我还要和她作诗论道不成?”
“若是遇到那家中规矩大的,整日拘着我,那就更让人不爽利了。再遇到那三锥子下去也不吱声的,我以后连体己话都找不到人说去。再说我又是舞刀弄枪的性子,遇到那慢吞吞的,我自己在一边着急上火,人家根本就不在意,岂不是火上浇油?”沈亦不知道多大的委屈,寻着一个发泄口就开始长篇大论的诉苦。
沈陌言没有做声。
沈亦不想娶文官之女是一回事,可话里,还是充满了对自己未来另一半的神往。
曾几何时,她也曾有过这样的期盼……
心中一痛,沈陌言忙垂下了头,眨了眨眼。再抬起头来时,已是云淡风轻,“父亲这样做,自然有他的用意。文官之女固然又不妥的地方,可若是能让你的性子收敛些,那也是极好的事情。”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我们家世代武将出身,到父亲这一代,征战沙场多年,如今皇上垂暮,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沈亦也是聪明人,在侯府这么多年,就算是耳濡目染也好,也有了对朝堂的天然敏锐。他打住了话头,没有继续深说下去,“你这里的厨娘做的包子可真香,等我回京的时候,给我带上几十个在路上吃。”
沈陌言笑着直摇头。
饭后,沈亦却拉着她去了东厢房,将所有的闲杂人等一并都打发了出去。沈陌言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从窗口望去,可见几个护卫尽责的守在屋檐下,雪花落了他们满身也不见动弹。
“你知不知道,皇上又病了?”沈亦直直盯着沈陌言,缓缓开口。
“此处天高皇帝远,我如何知道?”沈陌言摇头,若有所指的看着他,“这些日子,想必有不少人拜访父亲吧?”“不错,几乎算得上门庭若市。”兄妹二人从小一起长大,之间的默契不必细说,沈亦唇角勾起了一抹讥讽的笑,“这便是没有立下太子的弊端,一旦有一点风吹草动,那些皇子们都忙起来了。”
沈陌言也觉得不可理解。
一般帝王就算因为忌讳不早早立下太子,可如今就连最小的皇子都已经十岁了,大皇子已经年过三十,皇上丝毫没有立太子的打算,根本不知道是何意思。皇上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况且政务繁忙,说不定哪天就去了,留下这偌大的烂摊子,谁来收拾?
为了此事,朝臣不知多少次上书,劝皇上早日立太子,稳定人心。甚至有御史撞柱而亡,号称死谏,都没有打动皇上。皇上死活不松口,大家又不能拿一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迫他立诏书,这一场君臣之间没有硝烟的战争已经持续了十余年。
燕京城内的皇子们,个个都在皇上跟前勾心斗角,各自争宠。而被封到外地成年的皇子们,听闻有不少都豢养了门客。朝中也是派系林立,各有各的支持。
天下人心浮动,一场风雨,早已在酝酿之中。
第三十八章 闹腾(二)
以沈家如今的地位来看,想要置身事外,作壁上观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沈明朗虽然早已退了下来,可在军中还有不少老人,那么大的摊子,摆在那些夺嫡的皇子们面前,就是一块美味的大饼,谁都想来咬上一口。沈明朗正是深知这一点,这么多年一直深居简出,醉心山水,甚少插手朝堂之事。
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
沈陌言觉得自己的头疼得一抽一抽的,她揉了揉紧皱起来的眉心,“这么多年,皇上光大病传出来的就有三次,更不必说那些小伤小痛了,这么下去,我们家的门槛都得被踏破了。”还有一句话,她没敢说出口。
与其每天提心吊胆,担心皇上什么时候驾崩,天下大乱,倒不如,现在就诅咒他死了得了。已经落下来的刀,就算造成了伤害,总好过成天悬在人头顶上的刀,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致命一击。
不过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她无论如何也不敢宣之于口,只能在心里默默想想罢了。
许是兄妹之间心有灵犀,沈亦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脸上就带了几分不耐烦:“也不知道还能熬多久,是被猪油蒙了心,还是老糊涂了?这样下去,迟早要出大事的!”没有指名是谁,可这样的话,也就只能私下里说说而已。
“只怕那些御史们比我们更急。”沈陌言强颜欢笑,安抚渐渐焦躁起来的沈亦:“他们可是要青史留名的人,怕是不久的将来,还有得闹呢!”“那倒也是。”沈亦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太过纠结,笑了起来,“等雪停了,我们出去走走。”
他说的出去走走,多半是去街上逛一逛。
之前大家都担忧沈陌言的安危,不肯让她出去抛头露面,如今沈亦来了,再没有人有异议了吧?
“好!”沈陌言答应的很爽快,“我听说广陵街一年四季都很热闹,连冬天的时候,街上都行人不止,川流不息。”沈亦也生出几分向往之意来,想着诗里写着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更是迫不及待,“我看也不用等雪停了,冒雪出行,也别有一番味道。”
“不错,江南的雪缠绵温柔,刮在人身上也不觉得疼。况且成日里呆在屋子里,身上寒浸浸的,出去走走,也能暖和起来。”沈陌言早已为他找好了理由,“外面的梅花也开得正好,到时候折几支带回来插上。”
兄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扯着不着调的理由,就这样将明日出行的主意定了下来。
到了第二日一大早,天还未亮,沈陌言就醒了。虽然门窗掩得严严实实,可见窗上光辉夺目,只当天晴了,慌忙爬起来梳洗。等到她出了内室时,从厅堂的窗外望去,只见院子里厚厚的大雪,有一尺多厚,天色苍黄如同黄昏一般。
沈亦已精神奕奕的从外头奔了进来,抖了抖斗篷上的雪花,自顾自的坐了下来,拿着包子就往嘴里塞,“原以为日光已出,想着今日是个好天气,谁知道竟然是雪光。”他披着雪白狐狸皮的大氅,明明一副大家贵公子的气度,偏偏翘着腿,吃相也不十分文雅,看着沈陌言乐呵呵的笑,“我看你也是急了,这头上光秃秃的,也不知道戴些珠翠。”
沈陌言横了他一眼,接过小丫鬟递上来的帕子,细细擦拭着手指,而后站了起来,罩了一件大红羽绉面白狐狸里的鹤氅,头上又戴了一顶挖云鹅黄片今里大红猩猩毡昭君套。她甚少穿这样鲜艳的颜色,沈亦一时竟看得呆了。
过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轻咳了两声,“妹妹今儿个可真真是灿若玫瑰,容光照人。”沈陌言抿着嘴微微的笑,踩着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径直撩开帘子到了院子里头。沈亦忙将最后一口包子咽下,胡乱擦了擦手,就跟着奔了出去,“你倒是慢点!”
话虽这样说,自己却比谁都蹦跶的快,几乎是一路跑着出了门。
兄妹二人各乘一辆马车,只带了几个护卫和丫鬟,就这样朝着广陵街而去。
和来时的景象完全不同,从前的荒凉被一片白茫茫取代,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仿佛一卷没有落笔的画卷,一片雪白,就那样铺展在人的眼前。马车内熏了香,沈陌言靠在车壁上,昏昏欲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顿了一下,沈陌言愣了愣,清醒过来。
白露率先下了车,搬来了小杌子,放在车前。蒹葭和碧落则一人一边,扶着沈陌言下了车。还未进入广陵街,就已经感觉到了热闹的气氛。路上的积雪已经融化,只有不便人行走的地方,还有一小块一小块的白雪,有些地方还有未曾融尽的雪,上面留着一串串脚印。
沈亦则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欢欢喜喜的走到了她身边,兄妹二人并肩走到了广陵大街。
站在街头,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
笔直的街道一直延伸向看不见的远方,而来来往往的人,有的衣着光鲜,有的文士打扮,有的简单朴素,都慢悠悠的,悠闲的宛若画中游。而街道两旁种满了柳树,上面落了一层薄薄的雪。
沈亦环顾四周,不住点头,“到底是维扬最繁盛之地,八方辐辏,帆墙林立,商贾麇集,文土如云。”沈陌言当初也来过一次,是为了晨夕楼选址。不过那时候匆匆忙忙的,又是坐在马车里,哪能像如今这般,闲庭漫步。
和自己想象中的样子相差无几,叫人不由自主的想要流连下去。
沈亦也觉得极好,当下就拖着沈陌言往里走,护卫们个个都紧张兮兮的守在他们身边,隔断着来往的人群。就在不远处,有人群聚集成了一堆,也不知在做些什么。沈亦素来是个爱凑热闹的,立刻就跑了过去,朝里面张望。
沈陌言紧随其后,岂料刚刚靠近,就听见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
第三十九章 闹腾(三)
沈陌言心中一惊,见着层层的人墙,不得不朝着护卫们使了个眼色。
几个人高马大的护卫,不动声色的将人群阻断,留出一条细缝,让沈陌言钻了进去。
眼前的景象让沈陌言彻底惊呆了。
只见一个穿着油绿色小袄的女子,被一身着大红色湖绸夹袄的公子哥拉扯着,露出了一小片雪白的肩膀。女子脚下斜躺着一只琵琶,头上别着的两朵绢花摇摇坠坠,似乎就要落下来了。
“不要——”那女子不住的在挣扎,眼中含泪,甚是可怜,“公子,我祖上也是清白人家,不过流落此地,卖唱为生,您放过我吧!”周围人群里传出了一阵唏嘘声。
这下沈陌言哪里还看不出来,大抵是这位公子哥儿瞧上了这卖唱女子的美色,在街头就拉扯起来。而还没等她想好如何替女子解围,沈亦已冲了出去,冷笑道:“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本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不曾想有人硬要拉拉扯扯,实在太煞风景!”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那公子回过头来,这才看清,他身材瘦弱,气质温文,偏偏脸上有一道陈旧抓痕,严重影响到了容貌。好端端的俊秀公子,竟变得有些不能直视。沈亦瞥了他一眼,讥笑出声:“我说怎么在大街上就强抢民女,原来生得这副容貌,也难怪,心中压抑许久,是要发泄发泄的。”
这句话无疑戳中了那公子的死穴,几乎一瞬间便点燃了他的怒火,而一直隐身于人群里的,几个小厮模样的人,不用他吩咐,上前将沈亦围住。
眼见着便有一场打斗发生,周围的人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沈亦久未活动手脚,此时心情跌宕不已,手指握出了啪啪声,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怎么,想打架?”粲然一笑,露出了森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