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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有茶水。”见他出来,苏沫招呼他洗完手过来歇会儿。
小耿哪懂茶,喝起来一鼓作气,末了擦擦嘴,“那我先回去了,等我待会帮李婶家修好了电灯,就来接你到镇里去。”
苏沫谢谢他。
天气很晴朗,树荫也很浓密,遮住凛冽的日光,她在桌案上摆满纸张,练习他教的画画,想象着他执笔的神态,怀念他曾经嘲笑她笨的笑声她模仿着他临帖的字、一旁淘来的收音机里放着一卷磁带反复放着卡农
这半年多来,她最大的嗜好就是点上一柱檀香,泡一壶茶,躺在摇椅上眯起眼睛回想她和以航的一点一滴。一个眼神、一抹笑容、一句话,全部都反复品味,以航的五官在她脑里镌刻千百遍,连细节都无比清晰思念像野草一样疯长,她常常哭醒在夜里,她拥着自己,就像他抱着她一样,明明身上满满都是他的烙印,可那段风景却再也触碰不到,隐藏在一抬头就能看见的云端里。
苏沫下山,去镇里公用电话亭给宋心然打电话。
宋心然现居在云南,苏沫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她和子乔正在院子里剥黄豆,她擦了擦手立刻就去抢过电话,背后始终停留着一抹渴切至极的目光。
“沫沫,你到底在哪儿?我想过来看看你,不亲眼见到你,我总不放心你过得很好。”
“那等你不忙的时候来见我?我这里可好了,住在这儿都不想走。”她笑着摸摸自己的肚子,小耿在不远处的小店里等她,不时笑一笑。苏沫又问:“我妈现在怎么样?”
“阿姨精神倒还好,只是身体总不如前了,不能坐车长途跋涉,否则我倒挺想把她接过来和我妈做个伴儿。”
苏沫有些心酸,这么多年漂泊在外,最对不起的就是自己的父母。宋心然又说:“陈以航跟变了个人似的,你放心,他把风萍阿姨照顾的很好。就是……”宋心然回头瞧一眼已经站起来,一霎不霎盯着电话的那个男人,想了想,还是把口中的话咽了回去。
苏沫把地址报给了她,嘱咐她要是得空,十月份、十一月份还不是最冷的时候来见见自己,有好大的惊喜要给她瞧。
宋心然刚在纸上落下最后一个字,那张白纸就被人“唰”一把抢了过去。
如获至宝。
她说等到十月份、十一月份,可他怎么可能等得及。
凉城成了他一个人的坟墓,清园修葺完整后,颜东带着徐夜凉远飞美国散心,临走前他和以航长谈,直言不讳,说苏沫永远都会是自己心底珍藏的那一抹白月光。但从今以后,他不会再去打扰苏沫,只会在另外的地方默默守候,如果她有需要,想到了他,他仍然会第一时间出现,他会等着自己慢慢归于平静,也许那一刻,就会是他走向新生活的起点。
其实不用颜东点拨他,陈以航至此也早已明白了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花了那样多的时光去犯错,那么可不可以让他赌上接下来的一辈子,去弥补?
他要好好地站在她的跟前,一句一句把自己骂得狗血淋头,可她在哪儿,天下之大,她躲着他,避开他,故意要让他生不如死。陈以航随后就跑到高子乔这儿,蹭吃蹭住了小半年时光,子乔和心然存心为了苏沫折磨他,偶尔等到的电话从不让他经手,更是不肯告诉他苏沫现在的住址。
换了好几辆车,走过她当初踏上的旅途,此刻他才方觉当时的她是怎样的心情。
若不是绝望疲惫至死方休,她怎么可能宁愿受这样多的苦,也再不愿留在他的身边。
可是亲爱的人,你一定要相信,这世上总会有那么一个人,遭逢再多的险阻,也一定会为了你,破空而来。
到桥头堡的时候,刚巧是晚上八点多钟。
他站在那扇古旧门外,看着院墙上那些缠缠绕绕的绿色枝蔓,忽然就落下眼泪。他抬起手去抹,静静站了小半个钟头,心底排山倒海的情绪才渐渐回落,他扶着宽大的门锁,轻轻地叩了下去。
那一扇门里,她站起身,转过来。
你听——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全文完---
恋歌她有一个很童话的出版名,叫《海豚湾深深深恋》,好嘛,对于这个文名我也很想吐槽,欢迎你们跟我一起吐槽。恋歌一文将于《爱格》杂志开始连载,预计年底上市。
然后咩,如果有下一本文,我要在心底种下两个小小的心愿。
一愿新文依旧有你们的陪伴,二愿我能勤勤勉勉多写存稿,谢绝裸奔与断更(众读者送上鄙视的小眼神:就你?不信!)沐梓伏案自责愧疚哭泣
新开的那本小清新宠文《曾有你的天气》页面左侧链接直达,等你们哟。之前说要写的《圈圈》没弃坑,它是我很喜欢的文,所以等我笔锋再成熟一点,再来写,应该是我的第四本。
最后,谢谢你们!很爱很爱你们,我们《天气》再见!
番外之颜东:洛杉矶没有你爱的蔷薇①
她一直都是他无法拆封的礼物
像绽放在夜空中的明亮星星
只能隔着光年仰望
却永不能靠近取暖。
【壹】
窗外面是飘雪的声音,圣诞夜如期而至。
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礼堂里,苏沫稳了稳声音,继续说道:“行茶令最早出现在北宋……”可台下的动越来越大,闪光灯的光亮毫不客气地捕捉她的所有细节,晃得她眼睛生疼。
她在讲上一章时,台下的记者还没有这么多。
就是这几分钟的时间里,那些立体的三脚架摄像头宛如从地底下凭空冒出来一样,自四面八方朝她涌来,伴随着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看到没,她就是颜医生的试验品。”
“听说她身上一共动了一百一十八刀。”
“这还不止,刚做完手术那段时间,我去采访过颜医生,当时看见她全身上下缠满绷带,像个僵尸。”
苏沫的声音随即画上难听的休止符,她迫切想要逃开这些孜孜不倦窥探别人隐私的镜头。就在她不知如何是好间,从侧门忽地闯进来一个身穿夜蓝色西装的男人,他一把挥下记者的镜头,径自走向台上受惊的苏沫。
“跟我走!”
“颜医生来了,他怎么来了!”
场上黑压压的人群如锅里沸腾的油渍一般各自拥堵、扩散。
苏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颜东拽到胸前护着穿过人群,沿途寂静了数秒的记者们此时更如一群蜜蜂拥了上来,他们怎么可能会放弃这么重大的新闻。
本来今天来听苏沫关于茶道的讲座的记者都是为了挖苏沫本身的新闻价值的,甚至送了苏沫一个称号——“年度整形女孩”。在美国,堕胎和整形都是属于有悖人性的行为,尤其苏沫是彻底的改头换面,因此吸引了数十家媒体的注意力。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她一定听从颜东昨晚的建议,拒绝这次讲座。苏沫想。
“如果你们再这样扰我的病人,诊所下个月的新科技发布会都不会向你们发邀请函!”这一句咬着牙缝迸出来的话果然奏效,记者们明显开始犹疑,苏沫则顺利被颜东保护着坐进了车。
好像连周遭的空气都快凝结成冰,冰度悉数都来自于身侧的男人。
她侧了侧脸。
他沉默地开着车,窗外的雪不偏不倚打在玻璃窗上,被他毫不客气地用雨刮割开,留下一滩混乱的水渍。
苏沫捏了捏包角,印象里从没见过他这样严肃的样子,颜东一直都像午后和煦的阳光,温暖、柔软、没有脾气。
翌日的报纸来的比往常都要轰动。
桌上只有汤匙碰撞瓷碗的声音,苏沫和颜东很有默契地不说话。
苏沫往面包上涂了一层黄油,将报纸递到颜东面前,语气尴尬:“颜东,你出名了。”
他等着她的下文。
苏沫摊摊手,“我知道我闯祸了,因为我这件事,连累的口碑一落千丈,记者将你昨天的态度描述成‘蛮横不讲道理’,我认为真是有失公允。不过这张照片拍得还蛮帅。”她竭力转换着话题,一如以前每次闯祸一样。
颜东顺着她指的地方瞧去,正好是他将苏沫护在怀里的一张侧面照,夜蓝色的西装闪着光亮,将受惊的她紧紧围在怀中,宛如星星包围着冰清玉洁的月亮。
他微皱眉,“早知道会乱套,当初说什么都不该答应让你去参加这个研讨会。”
早知道,早知道,这世上如果真有什么早知道那就好了。
【贰】
苏沫第一次恢复活动的意识时,就被包成了个僵尸。
疼是她唯一的感受。
浑身缠满了绷带,完全不能活动分毫,她的病房里没有镜子,可这不妨碍她得知自己现在成了什么模样。
——呀!你终于醒了!再不醒来我们真以为你要成活死人了!
老美们总是这样直白,也许并无恶意,却让当时的苏沫一度失声。
金头发、蓝眼睛、白皮肤、高个子。
一切都是那样陌生,比陌生的英文更让她惊恐的是,她完全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时间、地点、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浑身是伤——脑袋里如雪花碎末一样,还有少时看的电视失去信号时满屏的嗡嗡声,于是在病房里围满了愈来愈多面容疲倦但真心雀跃的白衣天使之后,苏沫终于无比惨痛又沙哑地首度发声——
“啊!”
所有护士都在她幼兽般绝望的嘶吼中避退、沉默。
偏在此时,颜东出现了。
那是苏沫第一次接触到那双眼睛,忧郁的、温和的、有故事的眼睛。
她很抗拒他。
这是她丢给颜东最初的感受。
她没有过去、没有名字和记忆,而且不说话,只会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但凡他问她什么,她都只会睁着一双找不着焦距的大眼睛看着他,许是因为除了眼睛之外的地方全被缠上了纱布,所以衬得那双眼睛格外渗人。
颜东的导师说:“这样大的火势,眼睛还能幸存下来,完全是老天开眼。”
所以颜东对苏沫说,“你更应该要有坚持下去的希望。”当时的窗外已是夏天的尾声,颜东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又相继给她安排了几次手术,苏沫不反抗,总是很听话地在她们要求的时候穿上弹力衣,人却在不可避免地消瘦下来。
改头换面。
这是完整如初的她站在镜子前的第一反应。
可下一秒,苏沫就笑了,无比自嘲的。以前的她是什么样子她都不知道,又何来改变一说。
颜东所有的朋友都说苏沫简直倔极了。
乖戾、偏激、对世界怀有敌意,是刚出院时苏沫的性格,她拒绝颜东为她张罗生活的示好,每时每刻不在策划如何从他宫殿一样的世界里逃离。
终于,她成功站在洛杉矶无比开阔的冰雪里。
苏沫去了唐人街的一家餐馆打工。
不幸的是,她连刷盘子、送食物这样的活计都无法胜任,在手触碰到冰水的那一刻,疼痛连体一般迅速扩散至弹力衣下的全身肌肤,撕裂拉扯,让她一个哆嗦,盘子“哗啦啦”尽数摔碎。
经理忍她的笨拙很久了,直接抄起离手边最近的毛巾朝她扔过来,:“千金大小姐的样子!赔了钱给我立刻收拾东西滚人!”
被毛巾稳稳盖住头的苏沫满鼻腔都是黏腻的油烟味,恶心如蛆虫一般在鼻腔和唇齿之间游走,明明内心排斥无比,外在却只是慢慢低下了头眉眼顺从:“我错了,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很需要这份工作。”
“她不需要这份工作。”
声音比人更快出现!
苏沫惊愕看向门口穿着风衣的男人,冰霜从他的眼角一直浸染至全身,仅仅十一个小时后,颜东就找到了她。
苏沫抵抗地跟着他走出餐馆大门,颜东沉默很久,呼出的气都在洛杉矶的冰天雪地里变成了白色,他的话轻飘飘地闯进苏沫耳朵里,全是不经意的疼痛和无奈:“为什么你的敌意都要留给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