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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憎恨、爱别离、求不得。”江雪喃喃道,试图去理解李妍不可理喻的偏执。
“看不出来你也有向佛之心呢。”抿着唇,彭然用力地将烟头拧灭在车内的烟灰缸中,“明天就能拿到机票了,我再给你打电话吧。”
除了点头,江雪想不出其他任何合适的反应,“那个,谢谢你送我回来,再见。”说完,逃也似的打开车门,快步走向校园。
过去了的就让它过去吧,你学会了开车、学会了抽烟,可能还学会了如何与其他的女人打交道,而我,也有了新的人陪在身旁抵御寒冬,谁说这不是一种幸福呢?两条原本就不该相遇的轨迹,如今不过是回到应有的位置罢了。
打开房间的门,子轩已经回来了,正坐在床沿上翻阅着什么。
“去哪儿了?”虽然很少去主动问他什么,此刻还是忍不住出口,随便说点什么也好,只是不想让神志再这么摇摆下去。
“哦,”男孩微微抬头看了看她,“回去原来家里拿了点证件。”
“你刚才就是去办这事?”将外套挂进衣柜,随他坐在床沿上。
“嗯,不想让你犯忌讳,所以干脆自己去了一趟。”陈子轩一边继续翻阅,一边冲她安慰地笑了笑。
“我说过不介意的。”有些恼怒他的自以为是,禁不住提高了一些音量。
“好了,乖,”凑上前吻了吻她的唇,“下次一定叫你去。”
淡淡的一吻,似乎平息了心头的很多涟漪,江雪看着他手中的材料,问道,“话说回来,你取这些证件回来做什么?”
终于找到一本册子,男孩一边确认一边说到,“我的户口本。”
“户口本?”江雪有些惊异,“你的户口没有转到学校去吗?”
苦笑着摇摇头,“你忘记我是以特长生的名义保送的了?不需要转户口的。”
“那你的住所地?”
“还是凉山城。”说着,将册子翻到那一页递给她看。
第二天早上,陈子轩终于肯叫上她,一起去为父母扫墓。
两张黑白照片记载了陈家父母相识的最初,男人沉沉的脸上没有什么笑意,女子温柔的唇角让江雪想起子轩某些时候的神情,虽然知道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还是很自然的觉得有些莫名的相似。
“你和阿姨有些相像呢。”轻声说出心里的想法。
“可能吧,”少年脸上的神情淡淡的,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我爸爸不怎么喜欢讲话,那种性子搞销售只有吃亏的份儿……”摇摇头,继续道,“以前妈妈在家时都是她管我。”
江雪没有说话,难怪他对彭家佑那么反感,这冷冷性情的男孩也许只有把母亲当作最亲的亲人吧。
“我妈是个很能干的人,”看着父母的照片有些微微失神,“家里的事情都是她一手操办,小到针头线脑,大到家用电器,基本上都能搞定,”幽幽地叹了口气,“凭我爸的条件,能找到这么个媳妇确实靠运气。”
“你爸看起来也挺不错的啊。”讪讪地说道,看着照片上显得有些老相的男子,江雪想起自己和他打过的几次为数不多的交道,鞠着躬,反复说道,“江老师啊,我们家子轩就拜托您了。”确实没有彭家佑那种睥睨天下的气势,却让人愿意相信那发自肺腑的真心。
“什么不错,”陈子轩有些无奈的摇头,“我爸文革的时候因为‘反革命’坐了7年牢,放出来已经被彻底磨没了脾气。如果不是因为好心救了我舅舅,我妈是肯定不会跟他的。”
江雪很少听到他讲自己家里的事情,所以没有插嘴,默默的听着。
“可惜他命中注定了孤家寡人,到头来十年了也没能让我妈生下一儿半女,最后没办法了才决定收养一个,也就是我。”说到这儿的时候,他的脸上依然是一幅淡然的神态,仿佛事不关己。“那时候我已经一岁多了,过没多久就开始记事,妈妈从来都没隐瞒过什么,从一开始就告诉我,我是从福利院抱养的。”回头看向江雪,“你说她是不是因为懒,所以才不愿意费神骗我?”
“不是这个原因吧……”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不想要他有着如此悲观的态度。
“那恐怕是跟你一样,想把生活过的简单一些,结果却逼得身边人不得不复杂起来。”有些悲哀的况味浮现在那让人心碎的清秀面容上。
第五章 不舍
看着他又转过去的脸庞,江雪只觉得如鲠在喉。
莫名的,就是不想让子轩知道自己和彭然还有联系,昨天回去也只是推说车站人太多,没有买到票,丝毫没有提及是他送自己回来的事情。
只是,只是不想让他不舒服罢了。
做贼心虚?肯定不是,江雪想。她从来不相信什么天长地久,每次看到李可被书上那些破镜重圆的故事感动的热泪盈眶,只会冷冷一笑。这是一个变化太快的年代,我们身边都有太多诱惑,即便是每天相伴的人,都会有离开的可能,何况天涯海角?
那就是羞愧吧。我们都愿意把最好的那一面展示给自己爱的人看,李妍说出那句似有似无的话之时,并不担心其他,只是不想要子轩知道她曾经的无奈与残酷。现在,对待彭然的态度,更多的恐怕还是觉得对不起他,而这其中的缘由,总是不好讲给子轩听的。
手机隐隐的振感从靠近心口的位置传递到身体的每一寸神经。
“我,我想去下洗手间。”磕磕绊绊地解释道。
依旧温婉地一笑,“让你早上别吃那么多,去吧,我等你。”
急冲冲地随他手指的方向奔去,清晨墓园中弥散在空气里丝丝的凉意也没有让她冷静下来的力量。
躲到墙后才掏出震动不止的手机,仿若她那颗禁不起考验的心,赤&裸裸地在手中跳动不止。
“……喂?”奔跑之后的气息依然不平。
“江老师?”淳厚的声音带着几分怀疑问道,“你的声音怎么这么不稳?出什么事情了吗?”
“没,没什么,刚才在走路,没听到电话铃声。”努力的平息那喘息。
“呵呵,这样啊。”那边很礼貌地没有继续追问,“我给你们定了下周一的机票,已经放在招待所的前台了,记得去取。”
“噢。”就这样了吗?就这样结束了吗?
电话那头也沉默了片刻,“我年后要回去瑞士,母亲那边的情况,还是会及时跟你电话联系的,好吗?”
“好,好的。”
电话挂断,那一声声断线的蜂鸣都拷问着她的灵魂,心头这恋恋不舍的感觉,究竟是什么缘故?
陈子轩父亲当年入狱之后便与家人断了联系,出来后遇见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蔡丛燕。如今两人都已经去世,与凉山城的最后一丝关系也随着彭家佑的死烟消云散。
从墓园回去城区的路上,江雪都禁不住感叹生命的无常与变迁。谁能料到百年之后又会有多少人在我们墓前感到悲伤难过?只有好好珍惜现在,才有幸福的可能。
看到两张机票,陈子轩好脾气地笑了笑,理所当然地接受了江雪“黄牛党力大无穷”的逻辑,接下来的几天只顾马不停蹄地打理父母身后的琐碎事宜。陈家本来的房子也被托付给靠得住的中介公司,除开李妍那边的问题还没有解决,他的生活已经彻底地从这座城市剥离开去。
直到登机离开,江雪也再也没有接到过彭然的丝毫音讯,按下关机键的那一刻,也终于与这个带给过她无限欢欣与忧愁的城市作别。
飞机扶摇直上,划破长空的那一瞬,阳光从云层间直直地穿透过来,天地焕然一新。
不同于凉山,S城四周都是平原,即便是寒冬中,冷空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好天气带来的好心情让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股节日的喜庆气氛中。
陈子轩一手牵着江雪,一手拿着两人的行李。社区里进进出出的人偶尔会用好奇的眼神打量他们,感觉她会微微笑着打招呼回去,自己心里的紧张又增多了几分。
终于走到她家门口,忙不迭地放下手里的东西,站直了整理衣服。
“好了,丑女婿总要见岳母的。”江雪笑笑地将他耳畔的一缕发丝捋到耳后。定定神看着清秀的少年,“放心吧,你肯定是满分。”
陈子轩也说不清为什么心里会突突跳个不停,原以为自己早就宠辱不惊了。
轻轻敲过门口,听到房内的脚步声渐近,他忍不住在此深呼吸,调整好脸上的表情。
一位身材微胖,看起来颇有精神的妇人大开门来,盯着站在江雪旁边的他检阅了几秒钟,眼神中有些惊艳,“小雪,这就是子轩吧?”
微微倾身,“伯母好,我是陈子轩。”
江雪带着几分得意地冲母亲挤了挤眼,“妈,我们回来了。”
并不宽敞却收拾整洁的空间里,处处弥散着一股温馨的味道,陈子轩环首打量着这普通的二居室,心下渐渐平静。
江妈妈忙出忙进地准备晚饭,江雪则跟手跟脚地追在她身后撒娇,丝毫不像她平日在他面前那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完全回复了小孩心性。
其他的,以后再说吧,陈子轩默默地告诉自己。
晚饭后,江妈妈在客厅看电视,陈子轩自告奋勇地洗完碗,转进江雪被临时征用为客房的卧室,看到她正在床头翻阅着什么。
轻轻地走过去,枕在她肩头,“干什么呢?”
“唔,”扭过脑袋在他脸上不出声地啄了一口,“查点资料。”
陈子轩不说话,将她手中的那本册子反过来看了看,“《民事诉讼法》?”心头重重一沉,“姐,我们先好好过年,别急着想这些好吗?”
“傻孩子,”江雪没有理会他语气中的不适,“‘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这是江律师做事的一贯原则。虽然彭然答应劝劝他母亲,但是我们还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啊。”
陈子轩有些无语,只是坚定地夺下法条,几分耍赖地去吻她。
没有来得及多想,江雪只是应和着那需索的唇瓣,每次争论都以这样的方式结束在她看来既是一种悲哀,却也是一种必然。
“咳咳。”江妈妈的咳嗽声在客厅里响起,惊得二人急忙跳开,然后看着彼此一样潮红的面颊,对视而笑。
“走吧,陪妈妈看电视去。”江雪拉着他走出房间。
入夜,陈子轩躺在江雪的床上,摸索着遗留着她气息的每一寸痕迹,心中满溢一份难以言语的踏实,缓缓入睡。
隔壁,江雪在黑暗中与妈妈并肩而卧,回想在凉山城的际遇,心中有些唏嘘,翻来覆去睡不着,听得江妈妈在旁边幽然道:“小雪啊……”
“妈,你也没睡着啊?”
“嗯,”江妈妈的声音听起来也很清醒,“子轩比你小多少?”
江雪原本交杂的心突然沉下来,“三岁零四个月。”
江妈妈半晌没有说话,此时的沉默在江雪听来如同绞刑的绳索,一寸寸地吊紧了她那颗心。
“怎么了?”有些不耐,更多的却是紧张。
“我今天见他,惊了一乍,这孩子的皮相太好了。”江妈妈的声音听起来忧心忡忡。
江雪却忍不住笑了,“妈,长得好看不行,难道我找个武大郎您就满意了?”
“小雪,妈不是这个意思,你晓得,”似是有些难为情地开口,“你爸爸生得就很不错,所以我不想你走我的老路。”
江雪在相册中看过自己父亲的样子,剑眉星目,气质朗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