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浸着血的衣服,贴着背脊,冰冷的如同九幽冰窖,像是地府之中挣脱而出的野鬼,撕扯着他的伤口。
疼痛依旧,公冶白面无表情,怔怔的望着窗外的冰冷月华。
有一阵风吹来,院里的几棵老树树枝上,铺着的那一层薄霜,彷如漫天霜雨,飘落在地。
有一条曼妙的身姿穿过了漫天的霜雨,一袭粉红衣裙,两条长辫子倒映在月华之下,仿佛像是要展翅飞翔的燕子。
曼妙的人影在月华之下,那突然降临的霜雨,似乎吓了她一跳。
她仰头望了一眼下霜雨的老树,双手提着裙摆,脚步涟漪,小跑着逃开了。似乎,还传来一声低低的欢笑声。
公冶白看着那走来的人影,讶道:“湘儿?深更半夜,来做什么?”
“吱呀!”
门被推开了,又关上。细微均匀的脚步声踩在楼梯上,缓缓走了上三楼来。
三楼的房门,打开了。
火折子被吹亮了,屋里的灯亮了起来。灯亮起的那一刹,惊讶的声音道:“小白?”
李环湘焦急放下手中的灯,快步来到床边,看着公冶白背上那一条长而触目惊心的伤口。
她的眼眶里,早已湿润,想要伸手去触碰那伤口,她的手只伸到了一半,仿佛那伤口就像在她的心里一般。她若是伸手过去触碰他背上的伤口,就像触碰她心里的伤口。
李环湘怒道:“爹怎么不让师兄他们来替你治伤呢,你,你就这样一直躺着吗?”
公冶白听到她声音里,有着不安的颤栗,像是黑暗之中受了伤无家可归的小鹿在对着高高在上的野兽发出愤怒的声音。
公冶白扭过脸,看到灯光下粉扑扑的脸上,挂满了泪珠,他看到了愤怒。
湘儿不应该有这样的愤怒,我公冶白心甘情愿。他的心里暗暗地说。
苦笑一声,公冶白道:“湘儿,你,你怎么来了?”
李环湘道:“你都这个样子了,还笑得出来。你,你,你真是一个傻瓜。”
公冶白爽朗而笑,道:“师姐,为了你,就算我粉身碎骨,也毫不在乎。不过,你千万不要责怪师父。他那么做,是为了你好。”
李环湘道:“你当着他的面叫我湘儿,他就把你打成这个样子,要是你再做些别的,他岂不是要杀了你?我就不明白,爹为什么一直将你当外人对待!你没有做错什么,他就没有权利这样对你!”
看着李环湘还是愤愤难平的脸,公冶白笑道:“湘儿,师父这样做,他是怕我是一个骗子,将你拐卖了。所以啊,他先给我一点苦头,好让我对你真心真意。师父的用意,我既然知道,有哪里能怪他呢。”
李环湘扑哧一笑,公冶白半支身子,从怀里摸出一块粉红色的手绢,轻轻替李环湘擦拭她笑过了滚落到脸上的泪水。
李环湘一怔,不好意思的转过头去。
公冶白笑道:“师姐,这个世上就算所有的人都错了,做父亲的对子女,都不会错的。师父这样做,他是爱你,怕你收到委屈。你要答应我,今后无论师父对我做什么事情,你都不许怪他、恨他。”
李环湘道:“所以他打你就是理所当然了?哼,师兄师姐们,他都没有打过,甚至没有责罚过。我就是替你感到不公平!为什么他们都学到高深的道法,你就可以一无是处。”
公冶白笑道:“所以啊,我先不治疗伤口,好好反省。”
李环湘道:“你什么都没有错,你反省什么!”
公冶白从李环湘手里接过手绢,手卷上,又传来了淡淡的紫苏草香的味道,公冶白一阵神迷,他盯着手绢看了半响,手卷上还有淡淡的泪痕,公冶白心中一疼,紧紧的握住,长出了一口气,放入怀中。
李环湘坐了下来,看着公冶白趴在床上,她道:“你这样躺着难受,不要反省了。我带来了疗伤的灵药。”
终于,李环湘悠悠笑了一下,从抽中拿出一个小瓶。
公冶白看到李环湘手中的小白瓷瓶,惊讶道:“你怎么拿来了这个小瓶子?它是师父最为珍惜的灵药,你快还回去!”
李环湘道:“你是怪我偷来的吗?”
公冶白道:“你大半夜的来送药为我疗伤,不是偷的是什么。不行,你快还回去,要是师父知道了,他岂不是要责罚你!我躺过十天半月的,就没事了。”
李环湘道:“这瓶药爹很看重,我自然得不到。你想一想,我都得不到的东西,又怎么能偷到呢。”
公冶白道:“你是说,师父让你拿来的?”
李环湘一怔:“什么?啊,对,对对,是爹让我拿来的。”
公冶白松了一口气,笑道:“师父真好。”
李环湘道:“是很好,好的打了徒弟,又让别人送药去治。”
公冶白也笑了,他就知道,李之缙并非故意打他,他是为了自己的女儿,所以才这样做。师父这样做,无疑是警告他,以后要对李环湘好,永远都不要辜负她。
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师父打他,要让他的心里永远记着,那一道留在背上的伤疤。
想到这里,公冶白释然而笑,却眉头大皱,龇牙咧嘴的道:“轻一点,啊呀,疼,啊……”
李环湘笑道:“刚才是谁在逞英雄啊,我偏不轻一点!”
公冶白大叫几声,叫声之中,带着的尽是欢悦。
李之缙的这瓶灵药,实在是神药。李环湘为公冶白涂抹了伤口,背上的伤口,迅速的愈合冰条抽打出来的疤痕,也在灵药之下消失了。
李环湘怔怔的看着公冶白背上消失的伤痕,她的手心,还抹着灵药粉末轻轻的擦拭。
伤痕退去,结实的肌肤像是石块一般。
她的手轻轻抚摸那健硕的脊背,那里是刚刚消失的伤痕。古铜色的肌肤是上,留着淡淡的汗珠。
抚摸着脊背上的汗珠,她的心一阵荡漾。那古铜色的肌肤,散发出了一股淡淡的男子气息。那一股男子气息,传入鼻中,李环湘怔怔出神,却不知道,那张粉扑扑的脸上,已经一片通红。
公冶白闭上双眼,他任凭李环湘的手触摸他的脊背。
他知道,伤口已经消失。她的手还在抚摸,难道是想要治愈我心中的伤痕吗?那一双手,便像是世间最为灵验的心药。不但治愈了他背上的伤,也治愈了心中的伤。
心中何来伤痕?他不知道。只是李环湘的手轻轻抚摸他的脊背,他就感到这个世上,只有湘儿最了解他,最值得他珍爱疼惜。
他闭着眼睛,心中一片愉悦,只盼师姐的手,就这样一直抚摸下去,他愿意这样一直躺着,直到生命最后一刻。
是啊,这样躺着该多好。可是,这是否对她不公平了呢,我只顾享受她的抚摸,我该为她做什么呢。我要抓住她的手,让她感到我多么在乎她。
公冶白伸出手,轻轻抓住李环湘拿着药瓶的左手,轻轻的捏住。
李环湘的身子一颤,迷醉的心瞬间恢复过来。发现自己一直抚摸着公冶白的脊背,不觉是耳根发烫,面脸通红。
李环湘迅速将手从公冶白的背上收了回来,却发现自己的左手被公冶白抓住。她神色慌乱的看了一眼公冶白。
公冶白闭着眼睛,像一个孩子一般,脸上尽是温暖的笑容。
李环湘悄悄的出了一口气,又将右手放到他的脊背上。
不过这一次,她的手一触碰到公冶白的脊背,就如同触电一般缩了回来,不由自主的站起身,被公冶白抓住的手也挣脱出来。
公冶白一怔,睁开眼睛。
灯光之下,李环湘满脸的绯红,她神色慌乱的四下里看。屋里,除了公冶白,再无其他。
李环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胡言乱语的说:“我,你没事了吧?明天就要比赛了,我先去准备了。”
话未说完,落荒而逃。
看着李环湘逃出屋里的背影,公冶白怔怔出神。那出神的眼睛,尽是笑意。
李环湘跑下楼,漆黑的楼梯道挡住了她脸上的发热,心中稍微有了一些镇定。
跑出亥阁,一阵凉意袭来,李环湘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思绪纷乱的内心世界才算清醒。
她快速的扭头仰望了一眼亥阁。月华之下,青色的亥阁显得有一种说不出的甜蜜。
在三楼的窗口,一张俊朗轮廓分明的脸庞在静静地看着她。
月光之下,李环湘微微一笑,转过身,朝外走去。
走过那棵老树下,一阵风吹来,枯叶伴随着叶上的的霜,飘落而下。
李环湘仰望着漫天而下的落叶飞霜,展开双手,像是一只精灵一般在树下轻身起舞。
她的心情舒畅,脚步轻逸。粉红色的绣花衣裙在月华之下,像是降落人间的仙子。
落叶尽,舞姿停。蓦然回首,月华之下,又是一张带着笑意的脸。
李环湘挥了挥手,快步朝地支堂跑去。
地支堂,李之缙和雪青居住的卧室里。
李之缙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雪青笑道:“不就是你的药瓶不见了吗,有什么好生气的。一定是湘儿拿去为公冶疗伤了。”
李之缙怪异的看了一眼妻子,道:“是你给湘儿拿去的?”
雪青道:“我可没有拿,是你的衣服挂在墙上,湘儿要替你洗衣服,发现了而已。”
李之缙道:“湘儿什么时候长大了,学会了帮父母洗衣服啊?”
雪青笑道:“你呀,还好意思是一个做父亲的。女儿长大了,学会替父母分担,这有什么不好啊!总不能让她什么都不会,以后找了婆家,被婆家赶出来吧。”
李之缙一时语塞,半响才道:“可是她又不是不知道,那件衣服前天你才洗过?”
雪青道:“女儿家第一次做家务,总有些不知所措,以后啊,会好的。怎么,难道我们的李大首座连自己的女儿学会做家务了都没有自信吗?”
李之缙又气又笑,道:“我懒得跟你说。”气鼓鼓的坐在那里,一双绿豆眼睛上下转动,似乎在思考什么。
脚步声响起,房门被推开了一条缝,半张脸看了进来,发现李之缙和雪青都在,那张脸又缩了回去。
李之缙发现是女儿,正要开口,雪青一把拉起李之缙,指着墙壁上的一幅画道:“之缙,你瞧这幅画,画工可是独具匠心。你是在哪里买到的啊?我怎么今天才发现这幅画如此之好呢?”
李之缙眉头大皱,不耐烦的甩了甩手,雪青死死抓住,用力捏了一下,嘴角往门外示意一下,向他使了一个眼色。
李之缙会意,道:“十年前我在华山城买到的,据说是华山修真奇才丹青道人的画作。我有幸见到,买了下来。”
雪青道:“原来是这样……”
门外的李环湘心道:“爹娘这么晚了,还在那里看画论价钱难道那幅画很值钱?爹那么小气的一个人,会为了一幅画花大价钱吗?我可不信。”
探头往门缝里看了一眼,母亲挽着父亲的手腕,二人看着那幅画说说笑笑,仿佛那幅画就是世间珍品一般。
李环湘心中疑惑,但是灵机一动,笑了,心想:“趁他们不注意,我悄悄进去放下药瓶。”
李环湘蹑手蹑脚打开了门,跌着脚走到桌边,从袖子里摸出药瓶,轻轻的放下,紧张的看了父母一眼。李之缙和雪青似乎对那幅画情有独钟,雪青一连夸奖李之缙眼力好,买了一幅好画,李之缙则是说,要是再有十幅八幅的,他也一并买了,他李之缙并不是小气之人。
李环湘顺着父母看的那幅画看去。那是一幅山水画,李环湘并未看出什么。轻轻摇了摇头,有蹑手蹑脚出了屋子,轻轻将房门关好,长出了一口气,感觉心都快跳出来了,暗道:“我虽然不是贼,但是好险,差一点被爹娘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