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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会中州”!
这是铁链退而自保,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保命绝招。
杀敌固然重要,但保命更要紧!
这是捕快的原则。
捕快不是杀手死士,拚命不是他的行当。虽然有时不得不拚命,但能不拚命时还是尽量不拚命的好。
于是,所有的暗器都在铁链舞出的防卫帷幕外纷纷降落、粉碎、崩飞。
——但巴炼石停下舞链时,眼角飞瞥之处,见两个青袍的蒙面客袍角一闪,也已到了相隔十八九丈的对街女儿墙墙角处了。
“魔崽子们,想溜啊?”
巴炼石大叫一声,人顿如大鸟一般飞起!
他急飞的身姿像一头黑鹰!
他三个起伏间,已落到了女儿墙墙角处。
这时他看到那两个青袍客的身影正在街对面七八丈远的地方纵高窜低地急逃。
他不由精神一振,轩眉一层,哑哑笑道:
“看你能跑多远?”
他说完,纵身向对面街上跃去。
“什么人?”
黑衣老者巴炼石正跃在街心上空,随街面上一声厉喝,有三条人影跃起,三杆红缨大枪齐向他扎来。
巴炼石急抡铁链,把三枪挥退,喝道:
“巴炼石在此!”
“是巴老总!”
三个枪手闻言,齐单膝点地行礼:“恕小人误犯老总虎威。”
与此同时,一个军官打扮的中年人迎上叫道:
“可不得了,巴老总,都督府也出盗案了!”
“什么?”
巴炼石闻言,心中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连都督府也敢盗,这伙盗贼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三
三月十九日。多云。微风。
典当大院后花园。
一座白色石屋,无门、无窗。
屋呈半圆形。
屋面上满是龙凤云纹的浮雕。
屋四周为白石坪。
坪外有一八角亭。
亭上有一蓝衫文士与一账房先生打扮者正在对弈。
蓝衫文士清秀、精神。
账房先生有孤寒之色。
亭外为湖。湖水环此地而由西往东流出。
一艘小船,由舟子划着飞快驶来,停在亭下石磴。
五六个人下了船往亭上走来。
五六个人中那个三绺长髯、虎眉凤目的锦衣人,不是典当主人曾九侯还是谁?
另外两人则抬着两只箱子。
铁皮箱子。
莫非又有什么重宝典进典当来了?
蓝衫文士站起,恭声道:“虞立有失远迎。”
曾九侯向虞立点了一下头,目光却望向账房先生打扮者:“章先生雅兴被打扰了?”
章铁钦把袖一拂,顿打乱了棋局:“一时之兴,让东翁见笑了。”
曾九侯说:“两位请点验一下送来的东西。”
虞立、章铁钦各走向一个铁箱,打开点检。
当虞立、章铁钦弯腰去打开铁箱时,有四个人要打开虞立、章铁钦——
那四个扛铁箱的人乘虞立、章铁钦弯腰不备之际,同时出了手!
不但出了手,还出了刀剑。
——缅刀!软剑!
缅刀、软剑同时招呼向章铁钦:
刀劈头!
剑刺心!
而另两个人则向虞立身上扑去:
一个使的是“大撕风手”,撕虞立的心!
一个使的是“斩龙掌”,立掌为刀,一刀斩向虞立的颈项!
那四个人用刀剑、指掌想打开的,是虞立、章铁钦的身体!
他们是不是想看看两人的血是不是够红?心是不是够热?一旦心碎、头断了,是否还活得成?
谁还能在心碎、头断后活得成呢?
但谁还希望这样“打开看看”后让虞立、章铁钦活呢?
——这四个人出手,本就是要虞立、章铁钦死的!
奇怪的是四个人杀两大典当护卫柜头,典当主人曾九侯竟笑吟吟地看着。
难道他认为这两个忠心耿耿的属下该死?
抑或他被人做了手脚,下了毒,点子“笑腰”穴?
但见虞立身子一闪,人已从两个向他下手的人中间闪出。
他闪出的身影像一缕烟。
淡蓝的烟。
与此同时,只听“当”“叮”两声响,暗算章铁钦的刀剑也被两粒圆骨溜溜的东西击中,击得刀、剑偏斜荡开,落了空。
然后虞立、章铁钦开始反击。
虞立如一缕蓝色的烟飘起,飘向了那两个偷袭他的人身后。
他在飘出时射出了两道绿光。
两道绿光射出,两个偷袭的人便成泥塑木雕般一动不动了!
章铁钦的反击是出拳!
他只打出一拳!
这一拳拳风也不特别烈、出拳也不特别快,至于准头更谈不上,既没击向使刀的,也没打向使剑的,——他这一拳根本不是打人的!
他、打、地!
他这一拳击在地上,大地似乎给震了一震,隐隐发出了一声闷雷之声。
那使刀、使剑的人忽身子震了一震,如遭雷殛,脸灰了一灰。
两人的刀、剑已坠地!
两人似已呆了。
这时,有两人联袂谈笑从水上飘然而至。
两人所显示出的这一身轻功正是武林人梦寐以求的登萍渡水、踏雪无痕的境界。
这两人一个是和尚,宝相庄严、眉目清朗的和尚。
另一人三绺长髯虎眉凤目,赫然又是一个曾九侯!
这一个新来的曾九侯大笑回看和尚:“大师,你看我这典当如何?”
和尚长念一声佛号:“善哉!善哉!曾施主既有此心此力,乃天下苍生之福!”
原先的那个曾九侯抱拳降阶相迎:“张重龙见过东家与法舟大师!”
——原来那和尚就是灵隐寺的主持法舟和尚。
——原来第一个曾九侯是“短戟”张重龙扮的。
曾九侯向张重龙点了一下头,然后笑望虞立、章铁钦:
“你们猜出眼前这几位的来历么?”
章铁钦望着其中一人道:
“杭州有十一家武馆、武场,但真正得名家门派嫡传的只有三家。城南老孟的武当拳剑、城东顾大眼的少林棍都是名门正宗。但真正的高手是城北‘风云武馆’馆主赵高梁,赵高梁武功高强,并非他有什么过人之处,只因他肯吃苦和遇到了一个好师父,他的师父好像姓韩……”
“不错,我就是韩威。”那人道,他边说边慢慢脱下外面的罩衫,露出里边浑身缠着系着挂着的插满飞刀的皮带与装着各种暗器的皮兜、皮囊。
“铁拳满天星”韩威的拳术、暗器,是江南武林真正的高手之一。
但他袭击章铁钦时,用的是剑。
章铁钦的眼睛望着另一个人脸上,目光已变严肃丁:“你如用铁链、暗器出手,我便真成了‘不亦悲夫客’了!巴总捕此来,一定别有深意吧?”
——巴总捕?他说那另一人竟是浙省刑衙总捕巴炼石?
巴炼石哈哈一笑,顺鬓角往脸上一摸,掀下一张薄若蝉翼的面具来,目光炯炯地望着章铁钦:
“你如真是以暗器成名的‘秋风扫落叶、不亦悲夫客’章先生,老夫说不定真出暗器领教先生的绝技了!”
章铁钦惊讶地问:“难道你以为我不是?”
巴炼石:“你当然不是。”
“我是谁?”
“你是张盖,‘大力鬼帅’张盖。你刚才打向地上的一拳,是‘恨地无环’!”
“你错了!”
章铁钦说完,从他身上飞出了几十缕、几百道寒芒银光,全射向了巴炼石!
巴炼石大惊,跳起,在空中施展他素不外露的“魔陀鬼旋”身法,将暗器一一避开。
待章铁钦射完暗器,巴炼石斜掠而落,落到地上,瞪着章铁钦:
“现在连我也搞不清楚,你究竟是‘大力鬼帅’张盖还是‘不亦悲夫客’章铁钦了!”
章铁钦大笑,笑声豪朗:“我的功夫是张盖的,容貌是章大哥的!”
“你是张盖。”巴炼石松了一口气道。
“我当然是张盖,你如真遇上章大哥的暗器,是否能全身而退只有天知道了!”
曾九侯又问虞立:“你那两位呢?”
虞立笑道:“待我看一下‘神签’!”
他走到两人中那个身材高大的袭击者背后,从那人脊椎与颈项联结处的“大椎穴”上取下了一片碧绿色东西。
——那是一片竹叶!
虞立看了一眼竹叶,迟疑了一下,又取下另一个人“大椎穴”上的竹叶察看。
这一察看,他不由发出“噫”的一声惊奇声来。
“怎么啦?”张重龙问。
虞立转到那身材高大的袭击者面前,望着那人拱手一揖:
“想不到是道上同源来了。我们开典当,阁下开镖局,都是替人看护钱财的行当。我小虞这算是给龙大镖头、龙总局主行过礼了!”
随后虞立把目光定在另一个人脸上,仰天打个哈哈:
“今天巧了,我两片竹叶都白打了!龙大镖头练的是‘金钟罩铁布衫’,一流的外家横练功夫,我这专克内家气功的竹叶制穴,形同虚设。而这位则更绝:竟然是石道人的‘石头闭穴拳’传人!据说,都督府中有一位三将军叫凤国荣,是石道人的二弟子,不知这位是……”
“我是凤国荣。”凤国荣道,“你猜得一点也不错,这位也正是龙总局主。但你能否再猜一猜?”
“猜什么?”
“我们的来意!”
“浙省刑衙总捕头巴老爷子为人正直,嫉恶如仇;韩老拳师武艺超群、恪守武德,为人谨慎谦逊;加上都督大人倚为左右的凤三将军与颇有侠义之名的龙大镖头,四位同来,不是请我们典当的护卫协同捉拿近日来连连作案的飞贼凶手,便是托我们代为保管巡抚、都督大人府上的金银珠宝!”
“虽不中,亦不远矣。”巴炼石道,“近来盗贼猖狂,连巡抚衙门、都督府都敢下手!据侦报,盗贼中混有日本浪人,此事恐与倭寇有干系。”
“为全力捉拿盗贼,同时又不出纰漏,便有请典当代为保管一件重要物事了!”凤国荣道,“那是事关沿海一带千万百姓生死兴亡的重要物事,如不慎落到倭寇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虞立、张盖闻言眉毛不由齐扬了一扬:
“不知什么物事竟如此重要?”
“赵大人、胡大人与戚、俞、谭三将军剿灭防卫倭寇的兵力部署图。”
说这话的是法舟和尚。
随后他从怀中拿出了一只黑漆的铜盒。
密封的铜盒。
铜盒有三道锁纽,还有三道盖了关防大印与都督府、巡抚府朱红印鉴的火漆关封。
每道关封上都署着六道名字:
凤国荣。
巴炼石。
龙四海。
韩威。
释法舟。
最后一道龙飞凤舞的名字则是“武林老大房典当”主人的签署:
曾九侯。
曾九侯仰头向天,似在向九天苍穹诉说所负的重任,沉声道:
“我们接的这个当,是保证倭寇被剿灭前,不让这只盒子失窃。”
“我们接的是,义——当——!”
巴炼石率龙四海、韩威、凤国荣、法舟和尚告别:
“我们去缉拿飞盗凶手,你们护盒,各负其责。”
“但愿我们捉拿到飞盗凶手后,能请各位喝一杯。”凤国荣道。
“但愿将来把倭寇赶走后,取出这盒子,还是这六道名字,一无所损!”
曾九侯接道。
众人大笑而别。
依旧铁房,铁栅。
胡床。青玉案。太师椅。
依旧是那称“金一”的书生。
书生在写日志——
四月初一。阴。
都督府宝盒安然无恙。
京都捕神柳虎侯已到八日,破盗案五起,缉拿七人下狱。
昨晚,保叔塔巷又一民女遭奸杀。
晨得快报二:神偷卓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