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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传言她去宁波天童寺带发修行,欲伺机入海刺探倭寇军情,为父报仇吗?”小杨问,“她何时潜回杭州的?”
“她的确去宁波天童专带发修行过。也说过刺探倭寇军情为父报仇的话。但她去天童寺主要是为寄放寺内的她父亲的灵枢做盂兰法会。她是四月初一回到杭州的。”
“我想还是去拜访一下‘妙偷’。”
小杨道:
“因为她毕竟有过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琅琊阁的十宗宝箱盗出的传奇。既然她能把装有十轴宋徽宗的瘦金书及其‘宋四家’书画的宝箱以‘偷天换日’手法盗出,而赢了西湖名士们的彩头。她就能盗出图盒。我想过,当世除了你们这‘神偷’、‘妙偷’与‘偷神’三人,还没有人能把这事干得如此不显山不显水。”
最后小杨道:
“还有,你不要会错了我的意,我答应帮曾九侯的忙,是因为他答应我把一笔‘黑吃黑’吃到的巨大的财富用来赈灾和给戚将军作兵饷之用。——虽然后来我才知道他打的是幽冥教敲诈金府那笔财富的主意,将计就计赴了由倭寇策划的栖霞岭之约。但那一战中典当折了四个护卫,他本人也中毒险些丧命。事成后他果然拿出那笔巨款用以赈灾和给戚将军作了军饷。他既有信,我便不能无义。”
“何况这回为的是图盒失窃,事关抗倭大局、沿海千百万黎民生死,我不能不全力以赴!”
“话已至此,我们也是多年的交情了。但也许‘妙偷’在你心中更有分量,说不定还……”
“没有那回事!”卓飞飞打断小杨的话,他的脸却红了。
红着的脸变白,白了的脸又变红的卓飞飞,怔忡一会儿,忽豪气一生,大声道:
“好,我这就带你去见她!”
三
“青丝坊”是杭州一个不出名的地方,那是一处巷内的街坊。
出名的是“凌风阁”。
凌风阁的主人便是江南名士伊忠义。
“妙偷”伊豆豆是伊忠义的侄女,她父既见背,母又早逝,自然是依止伯父。
“凌凤阁”是“青丝坊”的一座大院落里的阁楼。
与“凌风阁”互为呼应的是另一小巧玲珑的绣楼。
楼名“听箫”。
“神偷”卓飞飞带了小杨走了小半个杭州城,沿弯弯曲曲的麻石街道,便来到了“青丝坊”“凌凤阁”下。
卓飞飞一指与“凌风阁”并立的绣楼道:
“这便是伊豆豆住的‘听箫楼’。”
“你听,似乎是伊在吹箫。”
小杨停下步子倾听,果然听到一管箫在吹奏。
箫声有一份凄艳的美。
两人在箫声里互看了一眼,一振衣,向楼上飞去。
一个白衣人背对着在吹箫。
“师妹,我带来一个客人!”
卓飞飞这样兴冲冲地叫道。
白衣人急转过身来。
一簇亮晶晶的寒芒从白衣人处向这里迎面打来。
那蓬寒芒是从很箫管中发出来的。
寒芒呈扇面飞洒而出,罩定了卓飞飞与小扬前后左右五尺之内一切进路、退路!
吹箫的白衣人,是一个男人。
目含煞气的男人。
他要他们死!
“神偷”卓飞飞与小杨像一对蝴蝶分飞而出。
卓飞飞像一缕风吹即散的轻烟。
他一飘飘上了屋顶天花板,背贴着天花板一滑,滑到墙壁边上,然后往下像蝙蝠一落,复从地上一掠掠起,掠出窗外——
但窗外忽飞起一道刀光。
一道刀光中略带了些微的红影。
卓飞飞又飘回到室内,一晃,在一面壁上贴住。
——他已受伤,一手捂着肩头。
肩头衣衫隐隐有血渗出。
然后地听到满室鼓荡着刀风之声与细微的针、芒之类暗器被叮叮叮击落之声。
他那双严格训练的神眼所看到的是白衣人的衣影、小杨青衫的衫影和刀光箫影所幻出的像旋风般旋舞着的光与影的飞旋、变幻!
然后他听到一声朗笑声。
室内忽静。
静中,白衣人正缓缓地倒下。
白衣人死。
另一个人则伏在窗口上,一截刀尖从背上冒了出来。
然后听到“呛”的一声刀的入鞘声。
小杨向惊魂未定的卓飞飞一笑,问:
“卓兄没带我走错地方吧?”
卓飞飞正要作答,却听内室一人沉声应道:
“‘神偷’怎会带人走错路头呢?”
随说话声,一个男人随着踏在楼板上的沉雄的脚步声,大步走了出来——
男人肩上扛着刀。
一口绿鲨皮鞘铜吞口铜什件的长长的倭刀。
男人望着小杨:
“我是肥前的菊池勇。”
“你,是我到中国以来所见的最好的兵法家!我,要与你比刀!”
“你是倭寇?”卓飞飞吃了一惊。
“伊姑娘呢?伊先生呢?厨娘方嫂呢?丫环小翠呢?”卓飞飞连珠炮似地发问。
那个叫菊池男的日本武士,头系白带,剽悍而充满杀气的神态,如同一头在狮子面前抢食黄羊的老虎。
他眼睛定定地望着小杨,道:
“你说。”
小杨望着这个日本刀客的眼睛:
“在下中国无名刀客小杨。当在下还是个浪迹天涯的刀客时,曾到过肥前、筑后、萨摩岛,也曾造访你们家族的菊池西风,与他切磋过中国与日本的武术与刀法。他堪称一位君子。”
小杨微笑着继续道:
“我相信肥前的菊池家族武士对名誉的尊重。请先告诉我伊先生一家的下落,然后我们比刀。”
菊池勇的脸上忽似给一道无形的鞭子抽了一鞭。
他冷冷地盯着小杨,用生硬的中国话道:
“伊忠义的一家,他们统统的被带到徽王王直那边去了。”
“你是说,伊忠义伊先生也上了烈表山?”
小杨所说的烈表山,在舟山定海附近一个岛屿,与东南面的金塘山相望,为僭号徽王的王直屯兵驻扎之地。
“伊先生并没上烈表山,而被带到宁波附近一处秘密地方。”菊池勇说。“伊姑娘则为我们去拿你们朝廷的兵力布置图,去救赎她伯父去了。”
菊池勇说到这里,目注小杨:
“杨桑,拔刀吧!”
他说至“拔刀”两字,握着刀柄的手一振,刀鞘猛地一震,向身后自行退出脱落。他手一挥,将手中刀遥指向小杨。
小杨慢慢地拔出他的刀。
随着他的刀一寸寸地拔出,场中空气顿变得凝固起来。
一股杀气在场中弥漫开来。
日本的武术家(他们称为兵法家)主修剑道、刀术、唐手(空手道)和柔术。只有部分兵法家才潜修忍术——包括合气道、瑜娜术、隐身的遁术、暗器、口技、伪装、火器、毒药、轻功、动植物仿生术等武术与特殊技艺修炼。而在日本的刀术里,“一刀流”是一个极大的门派,它以背城借一的破釜沉舟之心,忘却生死,调动全身的精、气、神、意、力,一刀决胜负、定生死。
“一刀流”武士修炼时更强调的是斗志、心明活杀、直觉、爆发力。
“一刀流”分官本、海部、菊池、西条、柳生、三岛、山田七派。
其中以宫本、菊池、西条三派最强。柳生家族的成就更大的则在剑道上。
宫本斩阴流、菊池空心流与西条乱步流刀术三足鼎立,轮执“一刀流”牛耳。
菊他勇则是菊池家族新一代中声名鹊起的刀法名人。
用斩阴流高手宫本荒木的话说:“菊池家的勇次郎简直是狂暴的虎、灼人的烈焰、断尾巴的狼、无情的杀手与不可战胜的恶魔。”
菊池勇出战八次,杀六人,重创两人。
重创的两人:一个被劈去半只肩膀一条臂,一个眉骨破裂、瞎一眼,并成白痴。
也是这宫本荒木,在训导他的武术道场的弟子们时说:
“学习技击的武士,应像菊池勇那样具有比烈日更旺盛的战志,爱惜武士的名誉,不计生死,全力以赴,寻找武学的道!”
自称徽王、纠集倭寇侵掠沿海地区的头领王直(应名王直,《明史》误记为汪直。今从王直。——陈天下识)则在某次醉后长叹道:“如本王拥有菊地勇这样的武士五百,本王便能打到燕京城去!”
倭寇大头目徐海、陈东、萧显、麻叶诸人中,以原先出家杭州虎跑寺法号明山和尚的徐海的武学见解为最高明。徐海见了菊地勇的刀技,认为菊池勇出刀之快、准、狠,唯福州的“一字电剑”门门主“闪电娘子”丁快云之剑庶几近之,但恐只有“刀帝”令狐西笑与刀帝谷主方生死门下的得意高足才能挡之!
而令狐西笑的两大弟子:“天外飞月”姚悲、“追命公子”鄢近花和方生死的两大弟子“无影刀”薛泪、“大劈山”轩辕昆仑,都是武林公认的一流一的刀法名家。
由此可见菊池勇刀术之厉害!
像小杨这样无门无派的江湖浪子,名不见经传的刀客,敌得住菊池能那一刀之威么?
菊池易已劈出两刀。
两刀俱劈空。
小杨总在间不容发的当儿,闪过了菊池勇的刀。
菊地勇的目光因愤怒而变得更加炽烈,他的脸也因愤怒而有些扭曲,铁青着脸沉声道:
“你的,不敢接刀,非武士的作为!”
“懦夫是不配佩刀的!杨,请接我的招!”
菊池勇握刀的手因愤怒与用力而指关节也发白了。
小杨轻笑一声:
“你已出两刀,我也应了两招了。”
“只有怕死、胆怯的懦夫才会一见刀再就手忙脚乱地以刀挡刀、以刀格刀的。”
“人也不是牛,只有牛才会顶着角,以强力分胜负的。”
“不过不接你一刀,你败了也不会心甘的,那就接你一刀吧!”
小杨说到这里,目中精光如电一闪——他一刀劈出,劈向菊池勇的刀。
“当!当当当,当——!”
两刀相劈相格,相交相遇之后,刀不由自主地被对方的大力给震开、跳开、弹退开,然后又连续三次两刀相交相击,最后发出一声沉实的刀格声,却是两柄刀各以阴劲、缓缓地交击上,格在一起。——刀劲凝住了!
两刀交格。
两人对峙。
两股强力顿处于胶着的僵持状态。
两人由斗刀变成斗力!
力强者胜。
力弱者败。
百对于两大高手的斗刀斗力来说,胜就是生,败即是死!
菊池勇目中忽射出一道金光,大吼一声,脸上金光一盛,恍若全身上下俱成金光闪闪的金人!他的刀微向后一缩推出,顿若如得金刚大力之助的金光闪闪的金刀,雷霆千钧地向小杨推出!
——这是菊池勇“空心一刀流”中最高境界的心法“金刚王菩萨五魔断喝法”!
小杨也发出一声朗喝,刀向后一缩推出。
他的刀没迎向菊池勇的刀。
而是刀一转,极快极妙地以刀背由下向上,一刀背击在菊地勇握刀的手腕上。
这一所击之处有一个名字:
寸关尺。
寸关尺是手腕与整只手的脉门所在。
如果手臂是蛇而手是蛇头。
寸关尺就是蛇的七寸!
菊池勇的刀也已推到了小杨胸前,刀头已刺破了小杨青衫的衣襟。
小杨面带微笑,不动。
菊池勇一咬牙,正欲把刀再推进,忽手腕一麻,力气尽失!
他的刀“当嘟”一声落地。
“敬你是一个真正的武士,没在刚才那使箫与使刀的两大高手夹攻我时偷袭,我不杀你。”
小杨道。
菊池勇听了小杨的话,昂着头,冷哼了一声。
他的脸阴沉得如布满铅云的天空。
小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