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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战他杀了九十七个男人!先奸后杀了四十七个女人。“十恨天魔”之名从此传遍天下。
沙蛮侯想到他那惨死的至爱的姑娘,眼睛里忽变成了血红的一片:
他眼睛中进流出一串血来!
他眼睛中只觉得一天的火光!
他发出天悲地愁的一声悲吼怒啸,双钩直直地刺了出去!
他这一刺出,便把他一生的悲苦、怨毒、仇恨、惊怖,俱刺了出去!
这是所向披靡的一刺——
逢佛杀佛!
逢祖杀祖!
逢自己,便杀自己!
杀自己的生,自己的死,自己的父母妻女,自己的一切的一切!
是名必杀!
“十恨天魔”沙蛮侯的双钩贯入了“花袍老怪”的胸膛。
“花施老怪”萨神魔身体被这一对钩给刺了个对穿。
萨神魔呆了一呆。
然后,
他将手上的一对子午鸳鸯钺以他一生最清醒、轻巧、简截的方法,割断了敌手的咽喉。
然后,
萨神魔发出一声鸡被宰时发出的那一种怪叫——
像哭。
又像哑哑的笑。
然后倒下——
仰天倒下。
他死。
伊豆豆的头发已变得凌乱。
她的臂上还挂了一两道血口子。
她在飞扑出第四十一次后,又第四十一次被“瞽目神剑”孟三更的剑退回。
场内原先一直响着的沙蛮侯与萨神魔的打斗声随两人的同归于尽而停止了。
因而当伊豆豆与孟三更的较量一停下来,场内顿变得大静。
静得只有伊豆豆那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也许是片刻之间还龙精虎猛的两大高手——沙蛮侯与萨神魔双双恶斗同死的强烈变化,给人的刺激太大,让人感到震惊,还没回过神来。
也许是格外紧张地关注伊豆豆能否逃脱“瞽目神剑”孟三更的魔掌。
也许是怕多言妄动惹祸招来无妄之灾。
场内所有的人都沉默无声。
好像他们全消失了,留下的只有静,静,静。
“瞽目神剑”孟三更像一只竖着耳朵无声地匿藏在黑暗中伺机扑食老鼠的猫一样警觉地倾听着伊豆豆微趋平静的呼吸。
他静待着伊豆豆再次企望从窗口扑出的尝试。
他甚至机敏得像黑夜中急速穿行在洞穴中的老鼠本身。
任何风吹草动他都会引起警觉。
但他似乎忽略了一点东西:
他只留神了多出的声音,疏忽了少了的动静。
伊豆豆忽然不发出呼吸声了。
她屏住了呼吸。
她边紧张地注视着“瞽目神剑”孟三更,边无声地移行,移向门口。
她要逃离这魔鬼!
这个以猫戏老鼠的心态把她一次次挡回原地的残忍、阴狠的魔鬼!
但她移到门口,刚面露喜色,顿足飞扑出去时,门口一缕劲风拦腰扫来。
她身形在空中一顿,足尖在门框上点,以“鲤鱼倒穿波”的姿势退回——
一支细剑忽拦在门口前面,封住了她的出路。
“你!”
伊豆豆见状,气得妙目一闭,流下一行气苦的泪来。
“哈哈,你哭了哭了!”
孟三更发出一阵得意的笑声。
“你以为我没注意到‘十恨天魔’沙蛮侯与‘花袍老怪’萨神魔打斗早已停下了这件事?你以为我不知道他们已没有了、死了?——如你这样想,那就大错特错了!作为一个剑术高手,怎会忽略周围环境的变化?”
“哼,你若想从门口逃走,那只是痴心妄想。——因为我的剑,无论你逃多快也追得上你!”
“为了让你死心,请见识一下我真正的剑术吧!”
“你如受不住,”孟三更翻动着他的只见眼白的瞎眼,发出一阵诡异的哑笑:“就不妨叫出或哭出声来!”
随后他沉默了一会。
他像苍狼一样昂首向天。
他这样默默昂首向天站了一会,忽从丹田中进发出一声怪嗥。
怪嗥声中,他的明杖、细剑恍如金蛇乱窜,闪电飞舞,使出一套极诡秘、迅疾的剑法。他身如鬼魅。
他的剑如怨魂缠足、如蛆附骨。
他的每一剑都刺向最远离伊豆豆的地方。
但每一剑都刺回来,刺中伊豆豆的衣裳。
他的剑在留下的众多或坐地下或偎墙角或匿柱后或躲桌椅后面的酒客间穿过而不伤人分毫。
他的脚、手、身子也没碰翻过一张凳、一张桌、一只酒坛、一头碗盏。
他在空中飞来飞去击剑而出如一头蝙蝠。
——一头邪恶、暴戾而又兴高采烈地狂舞的蝙蝠!
众人看出,这“瞽目神剑”孟三更此时只不过是在以他神奇的剑术吓唬、戏弄伊豆豆。
他似乎很喜欢听。
听伊豆豆的哭声或惊恐的叫声。
伊豆豆忽静了下来。
她以她那清纯得如明月的眼睛,看着这满空飞舞、击出令人惊骇剑术的狂魔瞎子。
她眼中有的只是铁的无畏与冰冷冷的仇恨。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孟三更如看一只跳来跳去的猴子。
如果她能,她有武功,一定把这只舞剑的瞎眼猴子钉死在这酒楼的楼壁上。
她与其说是恨他,不如说是憎厌。
她憎厌他就像憎厌一只苍蝇。
孟三更忽也停了下来。
他停下时,剑正好平托着伊豆豆美丽的下巴。
孟三更恶狠狠地叫道:
“你哭!哭!哭!你为什么不哭?”
“说,你为什么不笑又不叫?你难道不怕死?”
“我为什么要怕死?”
伊豆豆淡淡地道:
“谅你也不敢杀我!”
她抬一下下巴:
“如果你敢杀,要杀就杀吧!还犹豫什么?”
“是的,我不敢杀你!不敢杀你!”
孟三更喃喃道。
他忽将剑一收,一把抓住了伊豆豆的头发往身边一带,拧笑道:
“那是因为我有一个秘密,有一个心愿。”
他将头低下,合上眼,过了片刻再抬起头。
他道:“你看看我,我是不是还是瞎子?”
大家看去,却见“曾目神剑”孟三更那全是灰蒙蒙眼白的、空洞的眼中,多了一粒鼠屎大的眼珠。
“这就是我的秘密。我不是瞎子,我能看见一切!”
他翻动着那一对白多黑少的四白眼,扫视着酒楼上每个酒客:
“我从脸容被毁,决定装瞎子的那天起,就发过一个誓:待我再睁眼时,我要拥有一个天下最美的女子,我要拥有一笔一生花也花不完的金银财宝。哈哈。今天,老子做到了!”
他用剑一指酒楼上所有的人,邪邪地道:
“我还告诉你们一个秘密:为什么你们得到了要点的菜,而他们三个没得到?——因为我要他们三个都不要生病。我不想要一个病美人,而要拚掉‘花袍老怪’萨神魔,也不能出现一个病天魔。——‘花袍老怪’以为他能得到这美人儿,我只贪图那辆金车。他错得厉害得不可饶恕:即使是真瞎子,一个男人心里还会想着女人的!我既有了金银,怎能没有美人?”
“因此,我对‘花袍老怪’也弄了一点手脚、他要不是被这佛龛前的‘醉龙香’薰了一会儿,以他的武功,死的恐只会是‘十恨天魔’,怎会让沙蛮侯能拼个同归于尽?——至于那白脸小子,他本是江湖有名的‘快刀’,但奈何他被下了毒,力气还不如在座的普通人大,不要说杀人,连杀头把猪恐也力不从心!说来这还得感谢美人儿她自己,她把他的武功给禁制住了。”
“好了,你们能在此时此楼听到这么多武林秘密,便死也不冤了!你们,给我一一去死吧!”
他说完,左手一松伊豆豆头发,随手点了她五六道穴道,往旁一推,目中凶光一闪,剑一挥,向酒客们冲去。
他要让这酒楼上不留一个活口。
孟三更一剑向一个酒客杀去,却听旁边一人喝道:
“孟三更,有种的先来杀我!”
——世上竟还有抢着死的人!
孟三更不由大奇,停下出剑循声望去——
却见那人竟是小杨。
那个被“妙偷”伊豆豆下毒,禁制了武功的“快刀浪子”小杨。
小杨正从地上打坐的地方站起。
他看上去依旧荏弱、文静。
他的脸苍白无血。
但他眼神燃烧着愤火。
他眉宇透露着坚毅。
他手中虽然无力,但多了一根筷子。
他握着筷子细的一头,把粗的一头那四万棱形的棱角尖线对着下方。
——仿佛他握的不是筷子,而是快刀。
他那被人近来传得沸沸扬扬称为“无敌”的“快刀”!
小杨目光毫无畏惧地迎向孟三更的目光。
他说:
“‘十恨天魔’沙蛮侯遇上‘花袍老怪’萨神魔,两人都死。”
“不知‘快刀’遇上‘神剑’,又是什么结果?”
小杨这样说着,立在那里渊停岳峙,八面供心显示出高手的风范。
孟三更的目光不由为之一凝。
他凝视着小杨,心中在问:
这小子的武功真的消失了、废掉了吗?
孟三更不由有些踌躇。
孟三更忽觉得要杀掉这个人,心中没有把握。
第九章 刀中玄
一
“‘瞽目神剑’孟三更与‘快刀’小杨相斗,赢的会是谁?”
“孟三更。”
“为什么?”
“因为他是‘瞽目神剑’。”
“如果孟三更的瞎眼不瞎了,而小杨不用刀,用的是一根筷子,谁会败?”
“难说。”
“为什么这样反而难说呢?”
“因为孟三更由一个瞎子变成了一个明眼人,他就不是‘瞽目神剑’了。”
“你的意思是说,孟三更如睁开眼恢复了他的视力,剑术反而不如闭眼时?”
“是的。”
“这又为什么?”
“因为当他是一个瞽目人时,他的精、气、神全处在密封的状态,能全部凝聚到他的听力与剑上,他能以‘听风辨位’的功夫准确地判断敌手,全神贯注地出剑。这时他的剑术最高。而当他睁开了眼,处于密封状态的他就有了一个缺口,眼睛的缺口。精、意、气、神便从眼中泄出去。眼睛,成了他的累赘、不能胜的一个原因。”
“至于小杨以筷子斗孟三更的剑术,有得有失。”
“得在孟三更使的是刚性的细剑,而小杨的筷子是竹做的,有其柔性,以柔克刚。失,就是筷子毕竟不是快刀,以如此短而细的筷子代刀对敌,使‘刀如猛虎’的刀威大打折扣。”
“这些时日来你跟随我总算有些长进。”
“这全凭师父你的教诲。”
“师父,我们现在到哪里去?”
“京城。”
“小杨那一边的事……”
“他的事太多,不是我们所能管得过来的,还是看他自己的造化吧。况且京城有更重要的事等我们!”
说这些话的,是乌衣道士和一个跟随他的江湖客。
两人双骑,风尘仆仆地并驰在江浙道上,向京城方向进发。
不知京城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使得这两人连“快刀”小杨与“瞽目神剑”孟三更的生死之战也顾不上一看?
二
“英雄酒楼”楼上。
一个人的发髻已被兵刃挑开,头发被兵刃的罡气震散,垂挂下来,遮住了额头,遮住了半张脸。
这人的额头已被兵刃划破了一道伤口,血正缓缓地渗出,慢慢流下,绕过眉角,顺着颧骨往下流进浓发遮掩的脸颊……
这人左腿膝盖已受了伤,虚虚地垂着,身子的重量落在撑着桌子的手上和一条右腿上。
这人额上有豆子大的汗珠流下。
这人喘气粗而短促,显然刚经过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