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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幅肖像画,”我回答说,“是维安'注'的手笔。可是这位天才画家从
未见过画像的原型。要是您知道这幅裸体画是根据一尊女人的雕像绘成的,您也许
就不会赞赏到这种地步了。”
“那么画的是谁呢?”
我犹豫不答。
“我想知道,”她很快又说。
“我想,”我说,“这个阿多尼斯是朗蒂夫人的一位……一位……一位亲戚。
我痛苦地看到,她已深深陷进对这张面容的沉思之中。她默默地坐下,我也坐
到她身边,拿起她的手,她却毫无知觉!为了这幅画像,我被遗忘了!这时,寂静
中响起了女人轻巧的脚步声和裙据的窸窣声:年轻的玛丽亚尼娜进来了,她的光彩
与其说是来自她天然的风姿和娇艳的打扮,不如说是来自她那天真无邪的表情。只
见她慢步走着,以母亲的关怀和小辈的体贴搀着一个人,就是把我们从音乐厅里吓
得逃出来的穿着衣服的幽灵。她领着他,担心地看着他移动那两条赢弱的腿。两人
颇为艰难地走到一扇掩在帷幔后面的小门前。玛丽亚尼娜轻轻敲了敲门。立刻,像
变魔术似的,出现了一个又高又瘦的男人,犹如一尊家神。在把老人交给神秘的看
守之前,年轻姑娘满怀敬意地吻了吻那具游尸,而且这个爱抚动作不乏动人的娇态,
只有少数得天独厚的女人才掌握这种姿态的秘诀。
“Addio,addio'注'!”她那年轻的嗓音抑扬婉转地说。她甚至在最后一个音
节上加了个美妙的颤音,不过声音很轻,仿佛想用这诗意的手法倾注她心中洋溢的
感情。老人像是被某种回忆所震动,停在秘密小屋的门口。于是,在深深的静寂中,
我们听到他胸口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他从戴满戒指的枯槁手指上,褪下一只最漂
亮的,把它塞在玛丽亚尼娜的胸口。姑娘高兴地笑了起来,从胸口取出戒指,套在
戴着手套的手指上,然后急忙向大厅奔去,这时大厅里正响起一支四组舞曲的前奏。
她突然发现了我们。
“哟!你们在这里!”她绯红着脸说。她看看我们俩,好像要问什么,但随即
又带着她这种年龄的人特有的活跃和无忧无虑,跑去找她的舞伴了。
“这是什么意思?”我的年轻的女伴问我,“那是她的丈夫吗?我好像在做梦。
这是哪里?”
“您还不明白吗?”我回答说,“夫人,您是个热情的人,您能理解最不易觉
察的感情波动,也善于在男人心中培养微妙的感情,自始至终不会伤害它,不会破
坏它,您最同情人们心灵的痛苦,您既有巴黎人的机敏,又有意大利人或西班牙人
的激情……”
她清楚地听出来,我的话里含有苦涩的讽刺意味,于是做出毫不介意的样子,
打断我的话说:“您按照自己的好恶来看我,这种专断的形式倒挺特别!您要我不
再是我自己。”
“啊,不,我决不想这样,”见她板起脸,我万分惶恐地说。“不过,您喜欢
听人家讲,南国迷人的姑娘怎么在我们男人的心中激起强烈的情欲,这一点总不假
吧?”
“是的,那又怎么样呢?”
“那么,明晚九点前后,我到您府上,向您揭开这个谜。”
“不行,”她倔强地说,“我现在就想知道。”
“您要什么,我就得服从您,这种权利您还没给我。”
“此时此刻,我最大的愿望就是知道这个秘密,”她说,那种使性子的娇态叫
人不知如何是好,“明天也许我就不想听您讲了。”
随后,她莞尔一笑,我们俩便分手了;她,始终是那么高傲、厉害,我呢,始
终是那么笨拙可笑。她竟狠心去和一位年轻副官跳华尔兹,我呢,待在那里,时而
满心委屈,独自赌气,时而忍不住赞赏她,爱慕她,时而又感到一阵妒忌。
将近凌晨两点时,她离开了舞会。
“我不去你家了,”我心里想,“我再也不理你了。你比……我的想象力还要
任性、古怪一千倍。”
然而第二天,我们俩却相聚在一间华丽的小客厅里,面前是旺旺的炉火。她坐
在一张矮椅里,我席地坐在垫子上,几乎就在她脚边。我仰视着她的眼睛。屋外静
悄悄的,屋里灯光柔和。这是一个美好的夜晚,一个难忘的时刻,一个在安谧和渴
望中度过的时刻,其魁力永远使我们怀念,即使后来我们还有比此刻更幸福的时候。
谁能抹去爱情初期的诱惑所留下的深刻印记呢?
“好,开始讲吧!我听着呢。”她说。
“可是,我有顾虑。这个故事有些地方对讲故事的人来说是危险的。要是我讲
得激动起来,您就叫我打住。”
“行了,讲吧。”
“遵命。”
“爱乃斯特—冉·萨拉金是弗朗什一孔泰'注'地区一位诉讼代理人的独生儿子,”
我停了一会儿讲道,“父亲为人正派,积攒下了年收入六到八千利勿尔的家产,这
是一般律师的家产,可是过去在外省,就算是很可观的了。老萨拉金因为只有这一
个儿子,对他的教育问题考虑得很周密,希望把他培养成法官,也希望自己活得长,
晚年能看到马蒂厄·萨拉金(圣迪埃地方的一个农夫)的孙子坐在百合花徽'注'上,
开庭的时候打瞌睡,这将是法院的莫大荣幸。然而老天不愿把这种欢乐赐给这位律
师。小萨拉金很早就被送到耶稣会学校念书,从小表现出常人身上少见的不安分。
他童年时就像那些才华出众的人小时候一样不同寻常。他性格桀骛不驯,总是按自
己的意愿学习。他有时整整几个小时陷入纷乱的沉思,有时目不转睛地看同伴们玩
耍,有时专心致志地画荷马史诗里的英雄。即便是玩耍时,他也带着一种不寻常的
热情。要是他和同学之间起了纠纷,很少有不流血而收场的。当他的体力没有对方
强时,他便用嘴咬。他时而非常活跃,时而消极被动;有时好像一无所长,有时又
显得聪明过人。这种古怪的性格使同伴们见了他就胆寒,连老师也怕他三分。神甫
给他们解释修昔底德'注'作品的某个章节时,他不好好学习希腊文的基础知识,却
在那儿给可敬的神甫画速写,他还画数学教师、省长、听差的、阅卷的,他把所有
的墙壁都涂满了一幅幅难以辨认的草图。在教堂望弥撒时,他不唱赞美诗,却在长
凳上画画刻刻,或者要是弄到一块木头的话,便在木头上雕刻某个圣女的形象。如
果他手头既没有木头或石头,又没有铅笔,他就用面包心来表达自己的思想。不管
是临摹用来装饰祭坛的画幅上的人物,还是即席创作,他总要在自己的位置上留下
粗野的图画,内容淫荡,连最年轻的神甫也看不下去,而年老的神甫呢,据有些说
话刻薄者称,他们看了暗暗微笑。最后,据耶稣会学校大事录记载,他被赶出了校
门,因为有一个星期五,他在仔悔室等待忏悔时,把一块大劈柴雕成了耶稣像。这
个雕像太亵渎神圣了,不能不给作者招来惩罚。他不是还曾经胆敢在圣体柜上放了
一个形象猥琐的雕像吗!这以后,萨拉金来到巴黎找个安身之处,好躲过父亲的诅
咒。他是那种个性很强。不知道障碍为何物、只服从天才需要的人。他被布夏东'注'
收下来学画,白天在他的画室作画,晚上出去混日饭吃。布夏东对这位青年艺术家
的长进和聪颖大为惊叹。不久,他看出,自己的学生处于极端贫困的境地,于是向
他伸出援助的手,对他无比慈爱,把他当自己的孩子。终于,萨拉金的才华通过一
幅作品显露出来了,在那幅画里可以看出未来的天才正在战胜青年人骚动的思想。
于是,好心的布夏东设法把他重新交给老律师,求得宽有。在这位著名的雕刻家的
威望面前,老父亲的怒气自然平息下来。整个贝桑松城为出了这么个未来的大人物
而高兴。一向吝啬的老律师因虚荣心得到满足而陶醉,居然舍得花钱让儿子很气派
地在社交界露面。学习雕刻需要多年勤奋的钻研,这倒使萨拉金那暴烈的性格,那
不遵从正规艺术准则的天才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受到驾驭。布夏东早已预见到,这位
几乎和米开朗琪罗有着同样刚烈个性的年轻人,若任其激情奔放,将一发而不可收,
因此设法用连续不断的工作加以遏制。他尽量把萨拉金那非同一般的狂热控制在合
理的范围内。看到他陷入某种构思不能自拔时,就不让他工作,叫他去消遣消遣;
当他想要纵情放荡时,则交给他一些工程浩大的任务。但是,对付这个生性刚烈的
人,最有力的武器是用软功,以柔克刚。他的老师之所以在他身上有那么大的威信,
就因为他像慈父一样爱护他,使他由衷地感激。然而尽管布夏东对他的行为和习惯
起着有益的影响,萨拉金在二十三岁时还是不得不离开老师了。他的天才和努力终
于有了成果,他得到马里尼侯爵创立的雕塑奖(这位侯爵是蓬巴杜夫人的兄弟,为
繁荣艺术出了不少力)。狄德罗夸布夏东的学生的这件雕塑是一件杰作。看到自己
的学生动身去意大利时,布夏东,这位王家雕塑师,感到十分难过,因为,出于道
德原则,他一直让这个年轻人对世事的认识保持一种混沌未开的状态。而且六年来
萨拉金吃饭也和他在一起。正如后来的卡诺伐'注'一样,萨拉金热爱艺术到了疯狂
的程度。他每天黎明即起,把自己关在画室里直到晚上才出来,整天与他的缓斯生
活在一起,有时被他的老师硬拖着才去法兰西大剧院。布夏东试着把他带到若弗兰
夫人'注'家和其他交际场合,但他在这些地方感到十分拘束,宁愿独个儿待着。对
那个淫逸时代的寻欢作乐他,也满心厌恶。他钟情的女人只有雕塑女神和歌剧院的
名演员克洛蒂尔德,而且,和这位歌唱家的爱情关系也并不长久。萨拉金长得相当
丑,又总是衣冠不整,性格狂放不羁,生活毫无规律,以致著名的歌仙时时害怕会
发生什么灾难,不久便把雕塑家还给了他迷恋的艺术。关于他俩的事,莎菲·阿尔
努'注'不知说过一句什么精辟的话。我想,她是很惊讶女友竟能斗过那些雕像。一
七五八年,萨拉金动身去了意大利。在黄铜色的天空下,看着遍布这艺术之邦的灿
烂的历史建筑,他那炽热的想象力燃烧起来。他到处游览,欣赏那些塑像、巨型壁
画、油画。他满怀一比高低的豪情来到罗马,急切地渴望把自己的名字与米开朗琪
罗和布夏东大师的名字刻在一起。因此,到罗马后的最初几天,他的时间一部分用
在工作室创作,一部分用来观赏比比皆是的艺术作品。他沉浸在对艺术的陶醉之中,
任何富有想象力的年轻人面对那些无与伦比的历史遗迹都会陶醉的。就这样半个月
过去了,一天晚上,他去阿根廷大剧院看戏,见剧院门前挤着一大群人。他上前打
听大家为什么拥在这里,回答他的是两个名字:‘藏比内拉!若默利'注'!’他进
了剧院,坐在正厅前排,夹在两位胖得可观的abhafi'注'中间,不过还算幸运,他
离舞台比较近。幕拉开了,他平生第一次听到这样的音乐,卢梭先生在德·霍尔巴
赫'注'男爵家的一次晚会上,曾雄辩地向他夸耀过意大利音乐如何迷人。年轻雕塑
家的所有感官仿佛被若默利的美妙绝伦的和弦‘润滑’了一遍,浑身舒展。意大利
歌唱家们巧妙的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