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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捂着鼻子,疼得眼泪直冒。
“别哭哦,不然我就……”他作势要扑过去。她赶紧收回泪水,爬出浴缸,裹上他的黑色浴袍跑进客厅。隔着门都能听到他夸张的笑声。
趁他没出来,她匆匆换上自己的衣服。已经是深夜,她不敢回家,只好做在沙发上等天亮。坐着坐着就睡着了。直到梦见自己被人扛了起来,睁开眼,果然是被人扛在背上。她惊叫一声,被猛地扔到一个柔软的地方——他的床。
她惶恐,挣扎着想起来却被他按了回去。他说:“我难得大发善心收留你,你给我识相点儿。”
她忐忑不安地坐起来,不敢看他。他看着她害羞的样子,笑着说:“小丫头,我没那么强悍,刚刚做了那么多回,再做下去,你想我精尽人亡啊。”
他掀开被子蒙住她的头。她拉下被子时,他已经出去了,只有布帘在轻微晃动。空气里弥漫着他特有的男性麝香的味道,在壁纸的映照下,周身都是暖暖的红色的光。她注意到右边的衣橱,走下床,小心翼翼地拉开衣橱上的帘子,眼前是一片黑色。零星的金属装饰发出亮闪闪的光。她看一眼客厅的方向,确定没有声音,伸出手,慢慢地把那些衣服满满地抱在怀里。
他的味道……
空气里、皮肤上、每一个毛孔,都是他。幸福,她只能想到这个词。
她把头更深地埋入他的衣服,几乎要窒息。
“你在干什么?”
男人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她受到惊吓,没站稳,整个人栽进那堆衣服里。额头撞到墙上,有衣服挡着不是很疼,可是头晕目眩地怎么也爬不起来。黑压压的一片,唯独一只白色的手臂伸出来,在空中乱舞。
他来是看她是否睡着,没成想她在偷看他的衣服,本想呵斥她不要乱碰他的东西,现在看她狼狈的样子又觉得好笑。笑够了才把她从衣服堆里拉出来,他捏住她脸颊说:“看你还敢不敢随便碰我的东西。”
他很喜欢捏她脸的感觉,有一点婴儿肥的脸被捏成柿饼的样子很滑稽。捏了好一会儿才放开,他收拾着弄乱的衣服说:“看你那蠢样儿,青春期还没过去么,对我这么个舞男迷恋到这种程度。难不成,你本来是为了绿卡接近我,可是后来又真的爱上我了?还是说,你确实从一开始就爱我,不是为了什么绿卡?”说到这里,他自嘲地笑了一下说:“哈,真是让人感动啊。”
她站在他身边,认真地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想把他牢牢的记在心里。
“杵在那儿想什么呢?”他问,把衣橱的帘子拉上。
“你讨厌我吗?”她看着他,眼神清澈。
“不讨厌,”他顺口说,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们在床上很和谐。”
“那么,你愿意一辈子和我上床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他愣住。他把她从上到下看了一遍,他不明白明明是外表这么单纯的人,怎么会说出这么露骨的话,还用那种天真的蠢样子。一辈子和她□?就算现在她的身体很吸引他,也不能保证他以后不会腻味。
“听着,这里是美国,性解放都过去二十多年了。你也知道我的职业,如果你只是想找个跟你上床的,我随时奉陪,如果你要什么‘一辈子’,我想,你可以走了。”
听了他的话,她看一眼窗外黑漆漆的天空又看看他,她没有勇气独自走进黑暗。
看到她脸上露出怯意,他自知话说的太重,放缓语气道:“移民局的人肯定已经查到了你的住址,那间地下室不能回去,你暂时就住在这里吧,我……”
“暂时是多久?”她打断他问。
“等你找到新去处。”他说。说完便沉默地走出去,拉上帘子。
对着巨大的比夜还黑的帘幕,她缓缓坐到地上,捧住膝盖。
自从她明白爱情是什么样的一种感情后,就坚信,不管是以何种形式开始的爱情,她的内容里都必须包含“一辈子”。她曾经问过妈妈为什么爸爸没有和她过一辈子。她用忏悔的语气对她说:“那是因为,妈妈做的不够好,妈妈只会给他带来麻烦。”
她不想给他带来麻烦,也不可能做得像别人那么好,她太笨了。所以,她会带着一切美好的回忆离开,回到她的祖国。
天终于亮了,她从地上站起来,原地转了个圈,停在他衣橱前,俯过身试着闻了闻,这味道,她想记一辈子。
客厅里,他正侧躺在沙发上睡觉。高大的身躯让并不宽敞的沙发显得更小。她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边蹲下,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的脸,想把他眼睛上每一根睫毛弯曲的弧度都记清。
他睡着时温柔多了。
叹了一口气,她从口袋里拿出那张被折得异常工整的十美元放在他摊开的手心。伸出的手在他额前停住,她真的很想再摸一摸他的脸。就在这时,他突然睁开眼睛。她慌忙收回手去。
“你要走?”他问。他一直没有睡着,不想被她看出来,装作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呵欠。
“嗯。”她点头,站起来,向门边走去。
“去哪儿?”他提高声音问。
“中国。”她答。
“中国?”他挑起眉,他很想问为什么,却问不出口。
她像是知道他的心事,主动说道:“我不想给你添麻烦。我的偷渡债已经还完了,继续留在这里也不知道做什么,我想回家。”
“回家?那你花那么大代价来美国是为了什么,你妈妈甚至……”他及时收回后面的话,怒气越发高涨,吼道,“你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你做事有没有逻辑!你他妈是智障吗?!”
她猛地回过头,握着门把的手指发白,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用袖子笨拙地擦掉眼泪,其实她心里并不感到非常悲伤,只是有时候控制不了身体的某些奇怪的反应,就像很多时候自己想说的话无法表达,别人的话又理解不了。
面对泪流不止的她,他有一丝罪恶感,也有一丝不忍。他不想让她走,可是他有什么理由让她留下来。或者,这只是她耍的一个手段,逼他对她做出一辈子的承诺。中国人,都非常狡诈。
他忽然想到一点,她可能连买机票的钱都没有。“你想怎么回去?”他冷笑着问。
她的喉咙被哽住,咳了一声说:“我只要跟警察说我是偷渡来的,他们就会送我回去。”
他失笑。又说:“你不怕回去之后发现自己怀孕了吗?”
“我吃了事后避孕药,你放心。”她轻声答道。
“中国社会很保守,你以为回到中国还会有男人肯要你吗?你这个小荡妇?”他知道他说的过分,可是在他意识到的时候,话已经收不回来了。但她漠然的态度让他的内疚一瞬间荡然无存,她平静地说:“我会当尼姑,我会在佛祖面前为你祈福,直到我死。”她的语气一点不像在开玩笑。
“哈!”他歪着嘴笑得十分怪异。他实在不明白一个18岁的女孩子,18岁,在美国还是争着当拉拉队长的年纪,这么一个女孩子却如此让人捉摸不透。是他阅历不够,还是她隐藏得太好!
奈何是爱(一)
“你滚,你滚,滚吧!”
他随手拿起身旁的东西向她砸去。一个抱枕打在她腿上,她退了一步,拧开门把,冲出去。出门就是楼梯,她傻了一会儿才记得要向下走。
风扑到脸上,吹干她的泪水,吹得她睁不开眼睛。待看清了前路,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出了街区,就是宽阔的大路,偶尔才能看到两个人。如此大的国家,人口却只有中国的五分之一,刚来的时候,她站在空无一人的广场上总觉得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走了很远,终于在内城的河岸边看到一辆警车,只要她走过去,告诉他们她是偷渡者,一切就都结束了。她来美国的七年,所有的辛酸苦痛,以及和那个人的无疾而终的恋情,都将成为她放在青灯古佛旁的不得再拿起的尘世孽障。
她并不十分悲伤。就算她有充分的理由,她也从没责怪过命运,从没把自己当做一个特殊时代的受害者。她不懂这些。长久以来她依顺的是一种生存的本能,以及妈妈灌输的对于对信仰的追求,受到心里一个微弱却延绵不绝的声音的引导,误打误撞地遇上他,一意孤行地靠近他,冲杀过后,终究还是败下阵来。
幸好,她并不是一无所获。
不远了,回家的路就在眼前。在离警车还有半个操场的时候,她走得太急,扶住河边的树干喘气。警察恰好走到车边,看样子是要离开了。她疾步追上,忽然,肩膀一痛,天空在眼前旋转,她想拉住旁边的树,后背一个沉重的力量把她推下河床。
头皮被树枝刮过,鼻尖都是泥土的味道。无处安放的双手胡乱挥着,直到不停滚落的身子被粗大的树根接住。她胸口一阵发闷,晕乎乎地看到一个男人趴在她身上,湛蓝的天空在男人身后。她用力眨眼,不敢相信看到的是真的。
“怎、怎、怎么是你?”她还没从差点坠河的惊险中缓过来,一句话说不连贯。
身上的人喘着粗气,头发上沾了几片叶子,手指陷进泥里。她还从没见过他这么狼狈的样子。
温暖的气息喷在她脸上,他说:“你、不准走……”由于一路狂奔,又从河边滚下,他的声音丝毫没有底气,竟像是要哭出来。
她替他拿走头发上的树叶,擦掉他脸上的脏污,说:“你不准我走,叫住我就可以,干嘛要把我推下来?”
他不说话,气息已经稳住。他不打算告诉她,在她关上门的一刻他就后悔了,他不想她离开。愤怒、烦躁、空虚,他被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屋子折磨得坐立难安。不安中,看到她放在他手心的纸币,这是她妈妈留给她的唯一遗物,她给了他,她说要帮他祈福。他忽然想起,认识她以来,除了一排齿痕,他什么都没给过她。她也什么都没有要过。
如果她走了,如果他见不到她了,如果……
好吧,他终于对自己承认,他舍不得她,他爱上了她,就算只有一丝一毫。他爱上的不仅是能和他完美契合的身体,还有她的微笑,她的声音,她的味道,她的那股傻劲。
她在他面前,从来没有刻意表现得坚强,也从来没主动寻求过保护,他对她的鄙夷都仅仅是源于自己的猜测,对她的同情也不完全出于好心,更多的是不自觉地想满足自己的优越感。
在她一次次的飞蛾扑火中,他享受着她对他的迷恋,享受她的身体。不知不觉,他沦陷在她并不高明的陷进里,也许是在她笨拙地表白的时候,在他和她争吵的时候,在他用脚趾撞她鼻子的时候,在他认识她以后的……见鬼的任何时候!
所以他不顾一切地追出来,看到她正向警车跑去,他血液里的疯狂因子立刻爆发,他采用了最粗鲁也是最奏效的方法,直接把她扑倒!只是途中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意外,他没有考虑到自己的速度加上重量对她的冲击力有多大。
“可以起来吗,你压的我很……”她微弱的抗议声打断他奔走的思绪。意识到自己把重量都加诸在她身上,他立即爬起来,顺带也把她抱起站定。
河岸上突然探出一个人,一身警察的装束,对着他们喊:“需要帮忙吗?”
他心下一紧,猛地抱住她亲了一口说:“没看我们正忙着亲热吗!”
警察耸耸肩,离开岸边,脚步声逐渐远去。他呼了一口气,松开她。她一脸的不解。他什么也没说,一手扶住树干,一手拉着她爬上河岸。
“喂,你……”她试着甩开他的手,却敌不过他的力气。明明刚刚才叫她滚的人,现在又突然跑回来不让她走,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行走间,太阳高照,清晨的气息越发浓厚,上班的人都已经在路上。白人堆里,两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