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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女人,你年轻吗?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钟爱笑的弯下腰去,红色的头发在灯光下闪着奇异的色泽。
“我才二十七而已。”七夕面不改色的说。“而你,二十八了,好像该笑的人是我吧。”一个抱枕飞了过来。七夕准准的接住,丢到沙发上,然后回去厨房清洗保温盒。
“小爱,你会想她吧?”从厨房里出来后,七夕冷不丁的冒出一句。
“你说我妈吧,你这女人还真是不厚道,我好心给你送吃的,你揭我伤疤。”钟爱笑,那笑却怎么看都落寞。
七夕和钟爱真正熟起来是在大学里,在那之前他们一直是同学,从小学开始,却始终是点头之交。就算是意外的得知彼此居然进了相同的大学,也没有太多联系。04年她办完父母的丧事,回到学校时,整个人都变了。以前虽然也不是什么活跃的人,但那变化谁都看得出来,却没有任何人去问一句,你怎么了?没有人理会,哪怕她曾陪她们度过了最难受的时刻,帮她们做过多少事,都不足以让她们对她多一些关心。每个人都在忙自己的。她也开始不明白以前的自己为什么可以锲而不舍的去奉献自己。她不是觉得难过,而是心冷,就像有风吹过的庭院,破败摇摇欲坠。却还是稳住了。
有一次她去洗澡,呆在蓬头下面,水暖暖的,让人彻底的放松起来,有时候就连水都比人情来的温暖。她暗暗的想着。
“喂,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身材很好啊?”对面隔间里的女孩说,七夕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是你啊?”她看清对方有点惊异,这样的话从一个女人口中说出,她多少有点不习惯,况且她和钟爱并不熟。“放心,我对你没兴趣,只是找句话和你搭讪而已,我们这样子赤诚相待,没有理由不成为朋友,是不是?”她一手搓着头发,一边看着七夕说。七夕笑,没错,确实是赤诚相待,俩人都光溜溜的。后来说了什么,七夕是完全不记得了。但是俩人确实熟了起来,熟了之后的两人,也许是性情相投也许是同病相怜,二人很快亲如姐妹。
俩人最常做的就是下跳棋,她总是漫不经心的下,随着感觉往下走,一心找出路,很少注意对手的棋路。钟爱笑她了无心机,所有喜乐都写在脸上。她也不理会。不过是游戏,输赢有什么区别?即便有,不过是一时的快感。搞得钟爱直呼和她下棋没意思,赢了说是幸运输了也全不在意,这样的对手,实在让人觉得不痛快。她但笑不语,之后说起自己喜欢跳棋的原因更是让钟爱觉得意外。她说我喜欢跳棋是因为它规则简单,比的是速度,没有死伤。她说其实先走完所有的路那个人才可悲,他胜利了但也出局了,剩下的人还有路可走,而他已经抵达目标,所以收局就是一步一步走向死亡。钟爱刚开始觉得这种论调悲观且难以让人接受,如果赢家不是王者而是亡者,这世界该有多可怖,大家争前恐后奔向的居然都是死亡?后来经历多了,她发现自己居然也开始套用七夕的理论。那种想法让人在最开心时也保持着清醒。
又一次她们一起去洗澡,钟爱不知怎么就说起她妈妈了,她那么绝望的诉说着,七夕才知道人不是看起来没事就真的没事。她和自己一样,孤独至极。她们生活在一个小镇上,彼此身家都不是秘密。钟爱的父亲自她小时候就和她妈妈离婚,生活费从未付过。钟爱跟着有精神病的妈妈在外婆家生活,生活并不顺利。她自小都是个沉默寡言的小姑娘,七夕和颜色被全校男生追着到处跑的时候,她却在专心读书。所以她第一年就考到了海南。她妈妈对她的爱近似畸形,她容不得别人说自己女儿一点不好,钟爱在外面超过半个小时,她就会找来。但是对其他人却很严厉,所以钟爱自小就没有多少朋友。上了大学后,她交了男朋友,越来越不愿意回家。事情发生在农历七月初八,钟爱在那一天回到家里,进屋时,母亲在床上躺着,她以为她睡着了,就没叫她。后来是怎么发现她的死亡的钟爱一点都不记得,大概每个人都有保护自己的本能,痛苦的事都会下意识的去忘。葬礼在夜里草草进行,钟爱有点茫然,她和男朋友过七夕,第二天她失去了最爱她的人。她妈妈已经有六个月没见到她了。她为了和一个并不一定和她过一辈子的男人多在一起一天让本来可以和她在一起一辈子的母亲走了,她恨自己,妈妈活着的时候,她无时无刻的想要逃离那偏执的溺爱,现在她不用逃了,她自由了,可这自由未免太过空乏。花洒下的她,赤身裸体,年轻的身体,曼妙美好,可是七夕看到的只有悲伤,那痛苦自她头顶倾盆而下。可是她一点都不想去安慰她,她只是说,爱爱,你知道吗?我羡慕她对你的爱。
“你真的是个很聪明的女人,我妈去世后没有人对我说一句重话,他们生怕我想不开,只有你,你总是让我愧疚的要哭,可是哭过以后突然就没那么难受了。是不是一种痛一定要用另一种痛来治疗?其实有时候失去什么并不算什么,有时候人们失去什么不过是失去一种习惯,其实那不过就像是车祸失去双腿时的幻肢痛,又好像北京没有了天 安门广场,大家会迷茫,只是因为习以为常的东西没有了,其实,说透了,又有什么关系呢?”钟爱窝在沙发上,一副了然的表情。
“天 安门广场什么时候没有了?”七夕问。
“你这个女人!”钟爱再次把一个抱枕扔向七夕。说,“七夕,没有事,这真的不算什么,在你还没有习惯他在你肚子里时你就失去了他,这也许是种幸运。”她走过来,抱住七夕瘦弱的肩膀。
“我明白,谢谢你在我身边。”七夕喃喃的说。
“嘿,说什么呢?”钟爱敲她的头。
七夕突然又觉得自己有了力量,在爱情体无完肤的时候,她至少还有友情这层防弹衣,不至于伤得痛彻心扉。而生活,总是要继续的。
昔为少年无忧
自己和尹之洲算起来也认识很久了,她曾形容尹之洲说他是只温良无害的白兔,恭德俭廉让,和煦有礼,永远没有攻击什么的心思。但是不想攻击不代表他没有攻击力。她看得出他不是个简单的人,那种势在必得的自信和稳重笃定的姿态是同龄男生所没有的,更重要的是,他是坦诚真实的,还有不为不相干事物所动的坚定,的确是好的伴侣选择。第一次见面,是在大一开学,和别人的大批亲友团相比,她的独身一人也算引人注目,她懒懒的提着箱子进大学,到了报名处,登记入学信息,而他站在老师旁边煞有其事的看着,去宿舍时他对她说,我送你去吧,小师妹。她抬起头眨巴眨巴眼睛,很迅速的把手里箱子转移到一脸诚意的对方手里。用同样的诚意说谢谢。他说,我叫尹之洲,比你高一届。小师妹。她看着他笑,说,“我叫纪七夕,不叫小师妹。”他“噢”的一声,若有所思,然后问,“以你的分数,可以去上北大,为什么来这里?”“因为我怕冷。”她懒懒的回答。他又愣了,然后就笑。
之后算是没什么大的交集了,彼此在校园里见面也不过是相视一笑。他是上海人,来这里一年了。和她一样,同时念金融和法律。他有女友,叫做牧锦,温婉可人,算是良偶。两人在一起,不动声色的就演绎出了偶像剧的意思。而七夕此时不过是一懒懒大学闲散人,读读写写,走走玩玩,身边自然是有人的,只是她从不提风月。日子久了,大家也明白她是没有那个与人交往的心的。牧锦却是很喜欢她,硬是拉来做了妹妹。
七夕到现在也想不清楚,那几年是怎么过的,好像每天过的都一样,所以都不知道今天和昨天有什么不一样,对于明天也就没了期待。概括起来就四个字,乏善可陈。
每天上课下课,她原本就不是喜好热闹的人,四处走走看看也是有的,但是校园里的选新和社团却是一个都未参加,按理说,她这样寡淡的个性是不讨喜的,偏偏她长了副无害的模样,人又安静,任谁都对她讨厌不起来。
有时侯也会迷惑于过于简单的生活的意义,然后会在在某个天气很好的日子里,随便坐上一辆公交,坐到终点站,再坐另一班车,看那些陌生的路口变得熟悉,听说这是认识一个城市最便捷最直观的方法吧。当生活被自己搞得乱七八糟,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时,坐在公交上,看看陌生人的喜乐悲欢,看着高架桥下外地来务工的农民工,带着简陋的行李,脸上洋溢着来讨幸福生活的质朴,再回去后,脑子仿佛就清晰了一些,心归于静默,继续过生活。
回宿舍后听到室友在打电话,从语气上判断,应该是和家里打。
“是,我花完了,你只管再给我打点就行了。”
“我又没有乱花钱!”
“我记不清了,谁花钱时还在记着啊?”
“怎么那么多废话啊,我以后会还你们的。”
……
“你花了他们的钱,他们总有权利知道你是怎么花的吧?你有什么资格因为他们怀疑你乱花钱而生气?钱是你挣的吗?你凭什么一边花着他们辛苦挣来的钱一边理直气壮的对他们说着残忍的话?”七夕心里面想着,差点就脱口而出的话,生生被按下了。家务事,不是别人一言两句就能干涉改变的。
她是从来不敢这样子对家里人这样子说话的,即使他们争吵,他们忽视她,她也从来不敢这样放肆的跟父母要什么,更不敢用这样子的语气和父母说话。她的原则是,给多少,接受多少。她的父母不是合格的父母,她也不是合格的女儿。但是做人儿女的本分她还是有的,那些生她养她的恩情是莫大的,一生一世都还不完的。
晚上,七夕打电话给母亲问家里近况,她妈妈竟十分欢喜。
“近来功课可好?”“那边很热吧?”“要好好吃饭啊,身子要紧。”“钱还有吗?”
她一一回答着,心底的暖气渐渐升起来。
“阿夕,咱们家里不能让你在经济上像别的孩子那样随意,可是你也别委屈了自己。”最后,她妈妈如是说。
七夕经济上开销并不大,她没有男友,不用为谈恋爱耗费精力物力。又不追求时尚,衣物向来以舒适实用为首要。其他人逛街恋爱时,她多半是在图书室。家里给的生活费是绰绰有余的,她每月都会抽出一部分存在银行,她不想毕业后还要啃老。
后来因为大学时间实在宽裕,又看到身边有人勤工俭学赚了不少外快。她也动了心,通过同学田禾的关系,也开始了兼职。
第一次是家生活用品公司,公司策划的为期一周的促销活动,像他们这些小虾米自然就是给人使唤的。
七夕和田禾穿上公司发的衣服,红T恤,白短裤。海南的天气是即便最冷的时候也比七夕家里最热的时候热,所以她皮肤很快变成了小麦色,像上了醋的黄瓜似的,一点也看不出是外地人了。
她们在广场里搭了临时的台子,她的工作是,对着来往的人介绍新产品,期间夹杂着唱歌跳舞,人手不够时,她还负责后勤,买盒饭买水收衣服清点货物等。田禾说她简直就是superwoman。做到第三天时,有很多人退出了,她一直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坚持了下去,最热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头发都在滋滋作响,像是烤排骨时发出的声音。
晚上回去,她发现她的脚上磨出了三个水泡,白天竟然完全没察觉到。跑去医务室买了药水,涂药水的时候才知道疼。
活动结束,她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