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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眉心一动,叩首道:“臣妾遵旨。”
皇帝抚了抚额,道:“跪安吧。”
善柔候在阶下,被太阳晒得汗流浃背,见皇后出来,忙上前搀扶。皇后勉强走出养心门,腿上一软,却是再也支撑不住,几乎要倒下。幸而轿舆就在旁侧,善柔安慰了两句,扶着皇后上了轿子。回到长春宫,又即刻请了太医过来诊脉,吃了两碗保养的汤药,皇后才渐渐缓过劲来。善柔道:“虽然没有绊倒高主子,但也不算失败,也不枉咱们谋划一场。再过十日,皇子就满了三月,主子往皇上跟前一说,定然龙心大悦。”
皇后躺在藤椅上假寐,哀哀道:“前些天皇上临驾长春宫,我每回不是推他走,就是宣旁的小主过来陪侍。我是怕皇帝心里生了嫌隙,往后也不乐意来了。”善柔绕至身后,轻轻替皇后揉着太阳穴,柔声道:“待尘埃落定了,您好好向皇上解释解释,皇上是圣君,想必能懂得主子一番苦心。”皇后暗忖:也只能如此了。
到了傍晚时分,敬事房的总管李玉端了绿头牌进屋,道:“请皇上翻牌子。”皇上还在气头上,喝道:“滚!”若是平素,李玉肯定屁颠屁颠的跑了,哪里敢多嘴,可今儿有太后懿旨,他不得不说,只得道:“太后说,宫里的新人还有几个没侍寝的,都是大臣家的嫡女,皇上可别亏待了人,让臣子寒心。”皇帝怒眼一瞪,鼻息微重,凌厉的望着李玉,似要将他千刀万剐,吓得李玉浑身哆嗦,差点连盘子都端不住。
皇帝问:“还有哪几个没侍寝的?”李玉回话:“还有延禧宫的诚贵人、鄂贵人,还有永和宫的武常在。”皇帝颔首片刻,往漆盘中睨了一眼,翻了鄂贵人的牌子。李玉舒了口气,跪了安,躬身退下。
青橙怕皇帝吃粥烦厌,就让厨房里揉了面团,与海安亲自包了两屉白菜饺子。到了傍晚时分,日落西垂,渐渐有了些凉意,青橙拢了拢发髻,道:“海安,咱们去翊坤门迎一迎皇上。”
海安道:“皇上散朝向来没个准,外头瞧着太阳下山了,可还热得很哩,主子就在屋里等着罢,待有人打头来通传了,咱们再去迎也来得及。”
青橙莞尔一笑,前脚已至廊下,道:“昨儿皇上跟我说了,今天早些散朝过来。。。”话音未落,见远处有小太监一路奔来,不由喜上眉头,道:“看,那不是来通传了么?”
那小太监确实是御前的人,他打了个千秋,道:“苏主子,皇上让奴才过来传话,今儿事多,就不过来了,让您好好安寝,别为了做针线熬坏了眼睛。”青橙怔了怔,心底一凉,渐渐沉了下去。
皇帝用了晚酒点心,敬事房的人已将鄂贵人背至里屋。她裹在被子里,青丝铺肩,面若桃红。皇帝还在外屋看奏折,一时有小太监回禀,道:“回禀万岁爷,奴才已经跟苏主子通传了。”皇帝嗯了一声,手上微顿,道:“她说什么了?”
小太监道:“苏主子说,请万岁爷早些安寝,别累坏了身子。苏主子还说,她今天包了两屉饺子,让奴才装了两碗过来,给皇上做夜宵。”
作者说:我还担心,这肉戏会不会被驳回呢。。。咱们且看且珍惜
☆、第八十章:庆主子,殁了
皇帝眉心舒展,唇角溢出淡淡笑意,道:“呈上来罢。 ”小太监退下,另有御厨房的人端着朱漆食盒依序而入,膳房太监摆好糕点,由侍膳太监一一尝过,方奏请皇帝。吴书来恭谨道:“皇上可要用酒?”
皇帝挽了挽袖,道:“朕吃饺子就行。”
膳房太监忙夹了半碗饺子呈上,又用小小的白瓷釉碟装了黑油浸亮的酱汁,道:“奴才觉得味儿有些淡,皇上若不喜欢,奴才再去换一屉御膳房做的香菇肉饺。”
皇帝道:“你吃什么,朕吃什么,倒不错。”他似笑非笑,吓得膳房太监面色唰的惨白,再不敢多嘴,嘘声静立。不过是白菜饺子,丝毫不沾荤腥,皇帝就着酱汁竟吃了一碗半,吴书来见皇帝吃得香,给膳房太监使了眼色,让他将剩余的也呈上,皇帝却道:“余下的留着明儿早膳前做点心罢。”说罢,便挥手撤膳。
膳房太监面露难色,又不能多话,到了廊下,缠着吴书来道:“吴老哥,你说,大热的天,什么东西它搁了一夜都得坏!况且那隔夜的饺子,吃着味道都变了。您能不能替我在万岁爷跟前说两句好话,这事看着小,却实在难办…”
吴书来“呸”的一声,道:“你自己在跟前不说,只撺掇我,万岁爷怪罪下来,你跑得比谁都快。别在我跟前叫喧,我知道你们法子多得很,别想着偷懒儿。”膳房太监耷拉着脸赔笑道:“老哥,我说的可都是实话,您…”不等他说完,吴书来袖子一甩,道:“我还要伺候笔墨,没功夫听你瞎扯。”说罢,便掀帘往屋里进。
鄂贵人新承雨露,一大早就梳妆穿戴了,去长春宫请安。皇后胎脉渐稳,又是新人觐见,便施了三分薄面,请她在大厅相候。一时又有娴妃、顺嫔、陆嫔、金贵人等过来请安,众人言笑晏晏,献媚讨巧,都极为自得。
陆嫔见皇后兴致颇好,穿着华贵的贡缎凤凰纹绣金大袍子,梳着双把头,簪两朵硕大的牡丹,衬得面色红润,便笑道:“皇后娘娘休养了些日子,竟圆润了些,气色也好。”娴妃脸上滞了滞,略含一丝恍惚,旋即含笑道:“可不是么。”又道:“前几日我叫人将院子里的玫瑰花全收了,做了些玫瑰露,色泽极好,可有谁想要的么?”
顺嫔笑道:“你那里有多少,经得住这样送?”娴妃道:“总归有多少,送多少罢。”鄂贵人一直说不上话,见娴妃是好相与的,便笑道:“娴主子,我想要一罐。”她说话轻轻柔柔,羞怯中又透着几分胆大,金贵人知道她昨儿才承宠,笑道:“娴主子性子大度,别说一罐,给你两罐也行,只是你得跟咱们说一桩事才行。”
金贵人故意捏腔作势,忽而停住不说话。众人皆望向她,连鄂贵人也不由问道:“什么事?”金贵人自己先噗嗤一笑,道:“你得跟咱们说说,昨儿皇上跟你说了什么体己话?”皇后一听,也忍不住笑起来,佯装斥道:“你是宫中老人了,好没得正经。”又朝鄂贵人道:“你别理金贵人,她素爱胡闹。”
鄂贵人面露尴尬,酸涩笑道:“皇上似乎不太喜欢我,什么话也没跟我说。”顺嫔看她神色郁郁,遂安慰道:“你别放在心上,皇上朝政繁忙,想是累了。”鄂贵人道:“我何尝不是这样想着,可皇上待苏贵人,可是惦记得很,昨儿我侍寝,还眼巴巴的叫人去翊坤宫。。。”
毕竟是房闱之事,不能说得太开,皇后打断道:“苏贵人承宠已久,皇上记挂也属平常,往后你得了宠,皇上自然也会如此待你。”见娴妃忽而起身,便问:“你去哪里?”
娴妃道:“前些日子听说娘娘生病,我一直未能过来请安,今儿来时叫人做了两碟山药红枣糕补气血,既然她们都在,不如一起尝尝。”说着,已亲自从帘外提了食盒进屋,交至善柔手中,道:“劳烦善柔分一分。”
金贵人附和道:“我正巧身上有红,正想吃点红枣糕哩,娴主子可想得周全。”
善柔望了一眼皇后,话已至此,皇后不好再推脱,遂点了点头。善柔吩咐宫人用小碟装了,分与众人食,刚巧每人一块,再多也没了。陆嫔一口咬下,觉得不甜且酸,只是不好驳娴妃的面子,就偷偷藏在袖袋里,称自己食完了。皇后吃着倒合胃口,将整块都吃尽了。
日头甚烈,天地像是静止了一般,半点风也没有,连树叶都纹丝不动,唯有蝉鸣撕心裂肺。青橙穿着家常的青锻暗花银丝袍子,梳了方髻,髻上压着一支东珠金簪。她立在窗下习字,尔绮在旁侧伺候笔墨,见青橙写完一幅,笑道:“主子的字写得真好看,跟那墙上挂的一模一样。”青橙搁了笔,轻轻扭了扭手腕,道:“又说胡话。”
尔绮高高兴兴的将字画放在窗槛上晾干,用白玉砚台压着,道:“奴婢说的可都是实话,每回万岁爷看见,都要夸两句哩,难道万岁爷说的也是胡话?”海安用黄釉纯色碟子装了满盘西瓜进屋,远远儿就笑道:“可别让外头的人听见,还以为你待主子不尊!”尔绮不怕青橙,倒有些怕海安,忙收敛了笑意,收拾笔砚出去洗。
海安屈了屈膝,道:“主子吃点西瓜解暑。”青橙净了手,自己往西屋换衣,随口道:“搁在炕几上吧,我呆会吃。”海安随在身后,伺候青橙穿戴,道:“奴婢听说皇后病好了,宫里好几位主子都去了长春宫请安,您要不要也走一趟?”青橙嗯了一声,道:“等太阳下山了,咱们去走走过场就是。。。”正说着话,忽而听见有人急急燥燥的在廊下喧哗,却被尔绮拦住门外,过了片刻,尔绮进屋道:“主子。”
青橙穿好了衣,往东屋炕上坐了,方问:“什么事?”
尔绮道:“庆主子,殁了。”青橙吃了一惊,道:“怎么回事!”尔绮压低了声音,道:“上头虽说是诬陷高主子畏罪自杀,可宫人们悄悄儿传,是太后赐了毒酒。”又道:“高主子也受了罚,不仅削去了协理之权,还降至为妃。”宫中变故,向来传得快,只是青橙不谙世事,消息到她这里时,已是阖宫皆知。
海安听闻,甚觉奇怪,可又说不出是哪里奇怪。青橙默然坐着,半响都未说话,她还记得那日庆主子湿漉漉的跪在大厅里向皇帝陈情,满脸泪痕,哭得气哽声堵,却哪里知道会落得如此下场。
她愣愣的问:“皇上可有发话?”
尔绮道:“奴婢也是听门房上的人说的,并不大清楚。隐约是太后不喜庆主子无风起浪,赐了她黄酒。皇后拿不定主意,去请万岁爷定夺。万岁爷至纯至孝,到底是听太后的。”
海安捡了一块西瓜递与青橙,低声道:“无论如何,也波及不到咱们。”
青橙略尝了一口,又放下,觉得心中闷闷,便道:“海安,你扶我出去散散。”
海安道:“外面日头大。。。”青橙却已提步出去,道:“就沿着宫廊走一走,我心里实在闷得慌。”海安只得应了,捡了把青纱牡丹花纹白玉圆柄扇,悠悠扑着风。到了僻静处,海安才道:“主子别难过,皇上待您可算是用了心的。”
青橙心绪起伏,脑子里乱糟糟的,天气又热,愈发觉得烦闷。她道:“他如今是对我用心,以前是对高主子用心,往后也会对别人用心。”又低低叹了口气,道:“我能算什么,一个汉人女子而已,说到底,连海常在都不如。”
海安宽慰道:“您是皇上心坎上的人,怎会不如海常在?奴婢在潜邸时是哲妃娘娘的贴身侍婢,她那时还是格格,皇帝待她也是宠爱过的,要不然也不会生下皇长子。皇帝的恩宠很多,金山银山,绫罗绸缎,他爱时就将人捧在心尖上,可不爱时,连多看一眼都会心烦。”停了停,又道:“可是皇上待主子,却并不是。没有金山银山,也没有绫罗绸缎,他肯花着时间来陪您,怕您被人嫉恨,又故意冷落您,可见是将您放在心里了。再说,古往今来,能和皇上单独出入行宫的妃子又有几位呢?咱们大清朝,只怕您还是头一个。”
青橙心里有了些许暖意,嘴角淡淡的扬起笑容,道:“话虽如此,可听说庆主子突然没了,总觉不自在,可真是兔死狐悲。”
海安一笑,道:“您还年轻,等有了皇子,还有什么好怕的?庆主子就是没得皇子吃了亏。”青橙道:“我的圣宠不少,可不知为何总没得音讯。”海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