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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道:“朕想趁着年节,你又有了身孕,给你抬旗的恩宠。”青橙心中微动,正欲说话,忽而遥遥闻见踏步之声,她挣开皇帝怀里,朝他嫣然笑道:“先吃了东西再说。”
尔绮手中用雅致的豆绿色玻璃菊瓣碟,装着四块小巧的梅花样点心。她行了双安礼,方道:“此乃将新栗煮烂,用糯米粉揉团,再加上瓜仁、松子及晨起摘的嫩梅花蒸之而成。有栗香、果香还有花香,恭请万岁爷尝一尝。”
青橙接过盘子,道:“你们都下去。”尔绮应了“是”,领着屋中众宫人退下。皇帝捡了梅花蒸栗粉糕,吃了半块,方笑道:“味道果然新奇。”青橙道:“是我昨晚上突然想的,还是尔绮心儿灵巧,我想什么,她都能做出来。”
皇帝道:“是你教养得好。”
两人促膝坐于炕上,青橙从袖中掏出帕子,替皇帝拭去嘴角的糕粉碎末,道:“抬旗不是小事,历来抬旗者,皆是战功赫赫的大臣重将。你是因我受了委屈,怜惜我才要给我抬旗。其实大可不必如此,我已经没事了。”她细声细语娓娓道来,亦不为此高兴,也不是屈意推辞,她只是,已经知足了。
能得此圣宠,她心满意足。
皇帝攒住她的手,摇了摇头,道:“不是这样的。”
青橙百转千回,却想不出他的意思。她怔怔的望着他,看着他雄鹰一般锐利明亮的眼睛,道:“那是为什么?”皇帝紧了紧手心的柔荑,缓缓道:“朕是真心喜欢你,青橙。所以朕不想因着你的汉人身份,总是受人漠视,也不想你,总是站在同等位阶的高妃、娴妃身后。你是朕心爱的女人,朕早就说过,除了后位,你想要的东西,朕都可以给你。”
他忽然诉诸情长,叫她措手不及。
眼泪簌簌而落,她双手捂住脸,可泪水还是像喷薄的热血一般,从她的指缝里溢出,划过下颚,一滴一滴的落在他的掌心里。他却轻声笑了起来,道:“怎么总是和小孩似的,就爱哭哭啼啼。”青橙呜咽道:“谁叫你弄得我哭。”
皇帝直起身,将她揽在怀里,柔柔的拍着她的背,道:“好了,别哭了,小心宝宝知道,跟着难过。”青橙往他肩上蹭了眼泪,龙袍上用金丝绣着龙身龙爪,坚硬的料角硌得她脸疼,这种疼,亦是他身上的烙印,半响,她才止了哭,抹净了泪,道:“谁说我难过了?”又哽咽着问:“你吃了晚点心再走么?”
窗外天色已黑,掌灯太监站在廊下不敢进屋。屋里没有点灯,静谧中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薄雾,他看不清她的神色,心里却很安稳,道:“不吃了,皇后那儿实在离不了人。”
他起身穿鞋,青橙想要伺候,皇帝却拂手,道:“你别弯腰,免得伤了宝宝。”又道:“这些天,朝中的事朕大半都在长春宫处置,朕原本打算过完年带你去外头的园子住几月,瞧着皇后的身子,怕是不能去了。”
青橙帮他抚平背上褶皱,送他至门口,道:“不能去就不能去,又不算什么,皇后的病紧要。”她还要送到外头,皇帝拦住她,道:“别送了,你的身子也紧要,皇后那儿已叫朕操碎了心,你就老实些,别再给朕添麻烦。在交泰殿的议事,你年前就不必去了,等开了春,路上好走了,再说。朕会遣人去跟娴妃知会,你不用管。”
吴书来已拿着玄狐端罩进来,替皇帝穿戴了,方在廊下扬声道:“万岁爷起驾了!”
海安见青橙眼圈儿红红的,惊道:“主子,你怎么了?”青橙一笑,道:“我没事,你去跟尔绮说一声,今晚上不用点心了。”她思绪混乱,欢喜过甚,身子轻飘飘的就像飞腾在半空之上,只想早早躺上床榻,细细的品味适才皇帝所说的每一字,每一句。
作者说:下一章,来一章更宠溺的,其实我是披着宫斗文的甜宠文啊。。。宫斗实在不是我所擅长,每一次斗争都写得我好累。。。【黄金联赛求票票哦,不如姐要下榜了,好丢脸啊】
☆、第一五七章:皇上真小气
数日后,雪停。 金光璀璨,皇城屹立于蓝天底下,雄鹰翱翔,白云片片似蓬松的棉花骨子,从翘檐朱壁后头冉冉升起。空气凉寒彻骨,风拂过,便如刀子一般剐在脸上。诚贵人在廊下给鹦鹉喂食,远远看见陆贵人来了,忙净了手,迎入院门口,笑道:“天还冷着呢,陆姐姐穿得这样薄,可别着了凉。”
两人相互行了礼,陆贵人道:“原本裹了斗篷,一路走过来,又觉得热,才脱了。”又笑道:“顺贵人今儿要出宫了,依礼该去送送,你要不要一同去?”诚贵人微微讶异,道:“不是说年后再出宫么?怎么…”陆贵人道:“是太后的旨意,说皇后病重,祈福之事刻不容缓。”
诚贵人哂笑,不再接话,携着陆贵人往屋里走。
宫婢上了茗茶,两人往炕上对坐,陆贵人冷得直打寒颤,道:“我怎么觉得屋里倒比外头还冷些?”诚贵人露出尴尬之色,道:“你也知道内务府的那些人,克扣份例是常事,姐姐你是宫中旧人,又是从潜邸随进宫的,自然不比我等选秀入宫的嫔妾。”陆贵人细细打量了,屋中果然只燃了一盆银炭,虽供有火龙,但热气太少,并不抵用。
陆贵人思及自己落宠、削去嫔位等事,亦是落寞,惺惺相惜道:“你也不必灰心,日子还长着,总有翻身那一日。”说给她听,亦是说给自己听。诚贵人黯然一笑,道:“有翊坤宫那位在,谈何容易。听说开了春,户部便会奏报八旗适龄女子的花名册,到时候,皇上哪还记得咱们。”正谈论着,有宫女进屋,屈了屈膝道:“主子,愉主子遣人来问,顺主子就要出宫了,您要不要去送送?”
诚贵人冷冷一笑,道:“说我身上不舒服,歪在床上才舒坦些。”宫人知道意思,遂出去传话。陆贵人眼珠子一转,假意道:“想来愉嫔也是好意,到底是太后下旨命顺贵人出宫祈福,面子上还得周全。”诚贵人并不知陆贵人与愉嫔间有过节,心底生了一股莫名的火气,道:“她当我是傻子呢,那日挑拨我去拨顺贵人的花草,而后自己又去顺贵人跟前讨好,那点子事,别以为我不知道。只有纯主子替我说话,倒是真心的,也不图我什么。”
陆贵人道:“愉嫔心机重得很呢,往后有什么事,你与我商量商量,别叫她利用了。”诚贵人温婉一笑,拍了拍陆贵人的手,道:“谢谢陆姐姐,往后咱们相互扶持着方好。”陆贵人回握住她的手,点头道:“说得正是。”
愉嫔歪在炕上,听着芷烟回话,道:“诚主子说身上不太爽利,奴婢瞧着倒像谎话,隐约陆贵人在里头说话呢。”愉嫔淡淡一笑,道:“她们两个,无恩无宠又无子嗣,正是惺惺惜惺惺,怕是有说不完的话罢。”话锋一转,气恼道:“到底是我看走了眼,本想倚着顺贵人在太后跟前露露脸,讨几分好,不想她自身难保,倒叫我与诚贵人生了嫌隙。”
芷烟宽慰道:“主子别忧心,失了诚贵人,您还有纯主子倚仗不是。潜邸的旧情,纯主子总是顾念。”愉嫔从鼻腔里“哼”了两声,道:“她自仗有盛宠,待谁都是爱理不理。近来我去给她请安,三回里竟有两回不见,架子摆得比皇后、娴妃还足。”略略一顿,蓦然狠声道:“我倒要睁眼仔细瞧着,看她能受宠多久!”
言辞其凌冽,叫芷烟没来由的毛骨悚然。
娴妃奉太后的懿旨,携顺妃、舒嫔、愉嫔、王贵人、金贵人往西华门送顺贵人的轿舆出宫。行至宫街,巧有太监疾步击掌而过,众人知道是御驾临幸,遂下轿避退至墙脚恭候。不过多时,便有两行墨衣虬袍的太监靴声橐橐行来,娴妃忙屈膝行礼,她低着头,余光望去,却发现竟有两台暖轿,心里咯噔一响,浑身都觉不自在。
帘子被风卷起,青橙不经意的往外看,只见有数名女子立在宫墙一侧肃立,她们的袍子在风里起舞,皆低眉垂眼,叫人看不清神色。海安随轿,问:“主子可是有什么吩咐?”青橙轻声道:“没事。”卷帘随风落下,断隔了外头的一切。
到了乾清门,依然是旧年的景色,天街宽广深远,遥遥可望见气势磅礴的太和、中和、保和三殿在金光熠熠的太阳底下,流泻着一圈又一圈的橙黄紫蓝。两侧屹立着阳刚的鎏金铜狮,狮身积满了厚雪,白色连绵至保和殿门,北风贴地席卷,细碎的雪花扬在空中,如春日柳絮。皇帝裹着杏黄金丝绣龙纹披风,一手揽在她的肩膀,问:“冷不冷?”
青橙往他怀里依了依,道:“不冷。”又道:“咱们去踩雪罢。”
皇帝摇摇头,道:“你肚中怀着宝宝,岂能在雪里走?凡事要多计量些。”青橙昂着下颚凝望着他,含笑道:“不怕,你不要把我想得太脆弱了,我顺着你的脚印踩过去,绝不会有事。”皇帝瞪了她一眼,道:“然后任由你在后头玩雪糊弄朕?”去年她偷偷塞了几团雪到他的脖颈里,还惦记着呢。
青橙嘟嘴,忸怩道:“皇上真小气。”
皇帝见她失落,便问:“你真的很想踩雪?”青橙振振有词道:“那当然,一年里头,能与你来看雪,唯这一次而已。”皇帝望向碧蓝的天际尽头,万物此起彼伏,却是如此的辽阔寂然,叫人心生敬畏。他道:“既是你所愿,朕便成全你。”
又往前走了半步,半蹲了身子道:“上来吧。”
青橙愣了愣,他是皇帝,她就算再放肆,却也总是秉持着分寸。几乎是本能的往后退去,她低声道:“我不敢。”皇帝反脑看她,笑道:“怎么?刚才还吵着要踩雪,让朕不要小瞧你,眼下才一会子,就害怕了?”青橙道:“你是九五至尊,我。。。”
皇帝道:“你就权当我是背着妻子踩雪地的凡夫俗子罢。”他居然自称“我”,青橙想起去黄河巡游的那段日子,明明说是假扮丫头,可他却总称呼她为夫人。皇帝道:“咱们失去过一个孩子,朕不想有第二次!”
她慢慢的贴近他,他的身材高大,肩厚背宽,臂膀刚劲有力,伏在上面暖绵绵的,又舒服又安全,一点都不用惧怕摔倒。吴书来见了,忙甩手让宫人们通通背过身,自己躲在铜狮后头,低眉垂眼,只敢用余光留神。
皇帝起了身,哎呦一声,吓得青橙道:“最近补着身子,比先前又胖了许多,你要是背不动了,就放我下来。”皇帝舒眉大笑,道:“朕每日都会练库布习武术,你即便再长二十斤,朕也背得动你。”青橙嗔笑着往他肩上一锤,道:“我才不要长二十斤!”皇帝道:“长二十斤又怎样?尽管安心,朕不会嫌弃你。”青橙双臂环紧他的脖子,轻声道:“到时候长了三四层下巴,你不嫌弃,我自己也要先烦了。”
天街的雪是干净无暇的,整整积了数天,皇帝下旨不允人清扫,臣子宫人路过也皆是绕道而行。天地落寂无声,皇帝一步一步往前走着,心中了然澄明,好似世间所有的一切红尘喧嚣皆已消逝,唯有背上的她,还有耳侧温热幽香的呼吸。
青橙道:“在邯郸大名府的客栈里,你曾答应教我弹琴,可还记得?”
皇帝稍一思忖,道:“记得。”青橙将脸往他后背颈里偎依着,道:“答应的可要算数,我还记着呢。”皇帝道:“朕知道了。”青橙安然的闭上眼,冬日暖阳薄薄的洒在身上,鼻尖是他淡淡的龙诞香,他走得平稳笃定,踩在雪里,嘎吱一响。周围静静的,冷风拂过耳侧,亦是无声无息。她真想,要是永远走不到尽头,那该多好。
顺贵人走了,启祥宫也空闲下来,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