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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公主-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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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如此,在福平巷的三年依旧是元素素最快乐的一段时间,他们过得很苦,却从来没有放弃过对方。

再见到元常显是元素素八岁的时候,他们像当初约定的那样各自过得很好。元常显随黑虎军一直在外面打仗,三年的磨练褪去了他身上大家少爷的光芒,元素素躲在李木身后,那样子让他觉得心酸。

元常显有了军衔,李木他们便离开了这住了三年的地方,搬去了城南的别墅里住。元常显依旧在外面打仗,年复一年,元素素十一岁的时候,李木也随元常显去了战场。

那些年三个人聚少离多,元常显有了些势力以后,硬是将元素素像个公主一般宠大了,所以才养成了她后来骄纵的性子。

当我们回忆一段往事的时候,寥寥数语就能带过,而个中的艰辛与心酸,也只有往事中的人自己知道。






、记忆元常显

许多年以前,清水桥上,她毫无征兆地滚到他的马蹄下,瘪着嘴气鼓鼓地看着他,最终没哭出来。

那是元常显第一次见到元素素,小小的一团儿,差点被马踏成肉泥的惊险也没能让她哭出来。他将她放到路边,一拉缰绳,扬长而去。

几日后,元常显代元常遇去天津码头的货远仓查货,路过清水桥的时候,意料之外地又看到她。仍是小小的一团儿,坐在水里,手脚扑腾着撒着欢,身上脸上都是水珠。他将她拎起来放到岸边的大石上,取出自己的衣服在她身上裹几圈,打了结,然后摸摸她的脸走了。

等他从天津回来,路过清水桥时特意下车寻她,她却不在了。他笑着摇了摇头,将一包糖果放到一块岸边的平石上。

过了一个多月,有天晚上他从歌舞厅出来,清冷的风让他的酒醒了大半,他便在马路对面看到了她。一个妇人抱着她匆匆往里巷走去,她哭得惊天动地。

元常显不动声色跟了上去,果然在河边看到了一幕幼童交易。后来,她便走进了他的生命,如同他三年前捡到阿木一般,他将她抱回元府,为了她在元家的一席生存之地,他对他们说,那是他的女儿。可是他忘了,他元二少在元家,从来就没有一席生存之地。

每个人都有内心柔软的时候,在元常显内心柔软的那些年,他收养了李木和元素素这两个孩子,从此改变了他的一生。

他本可以在元家顶着少爷的身份过完一生,虽然少了些许温情,却没有过多波澜。外面时局动荡,很快就要开始打仗,元家根基很深,不说这场仗打不到北平,就是打到了北平,也祸及不到元家。

人在面对改变时停滞不前,是因为没有找到一个动力,没有一个契机推动自己踏出那一步。元常显的契机就是元素素,他在决定离开元家的那一刻,毅然选择了从军入伍这条路。战争年代,只有取到军权,才有立足之地。

元常显的军旅生活从一名营库守兵开始,在库房点了两个月粮草后,他终于见到了黑虎军司令王一虎。当一个人想往上爬的时候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靠近权力中心的机会,元常显不久便被调到了王一虎的近卫勤务班。在军营里最容易得到官衔的办法就是立军功,元常显有智有勇,又离主帅近,虽没有实战经验,但是纸上谈兵绰绰有余,不久以后便升至近卫军统领。

近卫军统领是可以随主帅上战场的,元常显在战场上观摩感受了近半年,王一虎开始让他单独执行一些偷袭任务,而后慢慢开始领兵打仗。要带兵,就得先有军衔,元常显从军一年半的时候,就已经开始领团长级军饷,一年后升至军长衔,成了王一虎的左膀右臂。

元常显有了稳固的地位之后,才重新回到北平。这三年时间除了军务,军营外的羁绊他一次都不曾想过,关于李木与元素素的行踪与生死他也一次都没有打听过。等真正回到北平这个地方,元常显才隐隐有了一种即将重逢的激动,他的素素应该八岁了吧。那小小的一团儿,当初抱起来轻轻巧巧,现在该是个漂亮的小姑娘了。

福平巷37号,副官抢先一步敲了敲门,这敲门声在夜深人静的黑巷子里显得格外突兀,同样突兀的还有随后木门开启的“吱吱”声。

“阿木阿木我们应该换个门~换个门~换个门~”

李木站在门里看着门外的元常显有一瞬间的怔忪,而听到元素素的声音后又有些哭笑不得。

最近茂成路的李老板给自己的女儿买了一架钢琴,没日没夜地弄出些声响,生怕别人不知道,元素素好奇,和一帮孩子跑去他家后院偷看,听李老板的女儿用不同的音调重复同一句歌词,回来就开始模仿。

“阿木阿木~是谁来了~谁来了~谁来了~”

元素素从李木身后探出一个头,看到一身戎装的元常显,靠近些,又退后点,眼珠子转了转,又缩到李木身后。

“军座。”副官在一旁打破僵局,元常显上前一步,露出温和的笑容。

“阿木,素素,我回来了。”

李木也笑了,侧了侧身,让外面的人进了屋。元素素一直躲在李木身后,时不时探出头撅着嘴气鼓鼓地偷看元常显。

“小孩子把式。”李木摸摸元素素的头顶,“谁小时候跟在二哥屁股后面撵都撵不走的?”

“谁?是谁呀?我怎么不知道。”

“是隔壁家的小黄狗。”

“你才是小黄狗!”

副官开始拼命咳嗽,元素素分了点注意力给他,眼珠子转了转,从身后的柜子里取了一个纸包:“喏,治风寒的,很灵的哦。”

元素素有些期待地看着他,副官有些尴尬的接过来,心里想着,小孩子到底都是善良的。李木有些无奈的摇摇头,走上前来把副官拉到一边说,“那是半夏,可以治咳喘,但是量控制不好的话,会致命。”那是藤木总二郎给李木的,在最艰难的时候李木想过,如果活不下去了,他们就一起死。 

副官的脸黑了黑,看看元素素又看看元常显,把纸包放在桌边,小声嘀咕着“小小年纪如此歹毒”,然后退到一边站好,不再吭声。

元素素恶狠狠地瞪了眼副官,大刺刺躺到床上,不再理任何人。元常显自始至终一言不发,此刻站起了身,拍拍李木的肩,安抚地笑笑。

“这段时间我会在北平,今天太晚了,早点休息,我明天再来。”

元素素何尝不想跟元常显好好叙叙旧,只是这些年过得实在太辛苦,两个半大的孩子在城西这样的地方拼了命存活下来,元素素怎么能不怨。

“军座,那两位就是您要找的人?”

“怎么?”

“没什么。大的还好,小的就……”

“那是我女儿。”

“什么?!”

元常显笑了笑,将出门时随手顺来的纸包扔向副官:“我的孩子我最了解,你自己拆开看看。”

福平巷37号,元素素第20次跟李木解释:“真的没骗你,那是上次我去祝阿姨家送衣服,她给我的水果糖,我一直没舍得吃呢!”

“那我放在柜子里的半夏呢?”

“刚才不是说了,我早就扔掉了啊。那种东西留着多危险,万一你不小心吃了,那怎么办?”

“你知不知道那个很值钱?”

“很值钱吗?”

“哼!”

“阿木小气鬼!”

第二天李木照常去了武馆,他一走,元素素立马跑去巷口坐着,一坐就坐了一上午。中午时她跑到巷外茂成路的一处角落里坐着,一坐又坐了一下午。傍晚的时候她又挪到茂成路口坐着,一坐坐到人声渐止。

她在等元常显,元常显昨晚说过今天要来。元素素想,要是他来了,她大人有大量,就原谅他好了。而元常显这一天都在军部开会,王一虎要把黑虎军从兰州迁到北平,元常显的三军作为先头部队过来开疆辟土,时间很紧,要处理的事情有很多。

等元常显缓过神来,还是副官提醒他该去福平巷看看。对于昨晚的事副官一直觉得很抱歉,今天白天还特意让勤务员去城东买来一些糖果巧克力,准备今天送去给小姑娘赔罪。

元常显的车开到茂成路口正好遇到出来寻找元素素的李木,城西这地方本来就不太平,晚上更是什么人都出来行走,李木以前从不让元素素天黑以后出门,这还是三年来的第一次。

如同故事中的情节一般,元常显找到了元素素,可是结局却稍稍有些偏差。当元常显试图靠近缩在角落里的元素素的时候,元素素突然扑了过来,他没有防备,让她手里的小锥子在脸上划了两下,血流如注。元素素眼泪鼻涕挂在脸上,衣服有些被大力扯过的痕迹,头发也乱了,眼神异常凶狠,看到元常显,呼吸一哽,晕了过去。

大概是遇到了小混混,看元素素是孩子,也没钱,没有过多纠缠。元常显看着元素素手里的小尖锥想,已经长大到学会保护自己了啊。

第二天元素素醒来时已经在元常显城南的别墅里了,她倒没有过多的意外,见到元常显的脸上包着纱布,觉得很滑稽,趁他不备揭了,却惊讶地问是谁做的。过了一会儿似乎想起来是谁做的了,抱着元常显哭了整整一天。那把小锥子是她从元家带出来的唯一东西,元素素在最无助的时候最后一道防线,从此元常显和李木再没见到过它。

元素素后来又去了一次福平巷,她把她最珍贵的小锥子埋到37号门外的断砖下,然后对着那扇每次开启都会“吱吱”响的木门说,我要走了,丁丁会在这里陪你,以后我不需要了,爹地会保护我的,他总有一天会统一中国,消灭所有坏人的。

她不知道的是,那一天元常显一直在不远处看着她,听她对着那扇门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然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他一直看着她,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听见了,也记在心里。

那之后,三年的隔阂仿佛一下子消除了,元素素又成了元常显的小跟屁虫,白天跟出门,晚上就哭着喊着要元常显陪着睡。在元家那两年元素素只在元常显在府中的时候缠着他,而现在坐着军车四处跟着,三年里被李木惯出来的小性子得到升级,更加肆无忌惮,四处闯祸使坏,当然遭殃的往往就是元常显的那些近卫。

元素素在这城南的别墅住了五年,虽然大部分时间里元常显都在外面打仗,甚至后来连李木也去了战场,但那些年的记忆,连同城西福平巷37号,一同刻进元素素的心里。那被作为她年少时最美好的一段记忆存在于心底,任何事都无法取代。

那些年她流过很多泪水,明白了生存的代价,也懂得了世事的艰辛。焦躁过,恐慌过,痛苦过,那即使是对21世纪已经20岁,并经历过一些风霜的武青青来说,都是难以面对的。

当然也开心过,他们三个人为了重逢都付出了太多代价,所幸的是,至少他们又在一起了。





、江州

我提着行礼等在北平火车站的站台上,怀表走到八点,勤务员打着哈欠推开车门,我立刻压低帽檐挤了上去。

火车站不管在什么年代都一样嘈杂。仿佛等了几个世纪,火车终于开始“呜呜”鸣笛。我心里一松,终于要开了,终于要离开了。

前一世追求父爱,吵闹任性,自始至终我想要的不过是如同龄人那样有父亲的关注与关心。这一世父亲给了我太多的关注与关心,我却无法再面对他。

很多时候一个人觉得无法面对,是因为他不知道满足。我不知道满足,不知道怎样让他以另一种方式接受我,异样的情感如蔓藤般缠绕住我,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更不知道怎样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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