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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运-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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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她谁也不怪,要怪也是自己,是她将小粽子养得如此可怜,仅为了入这宅子瞧一眼尹文怀的泥人塑品,便要由人辱骂由人践踏。
她身前贴着小粽子,迎向尹文怀,沉了声音平静道:“小世子爷,我儿并非野孩子。”
一声出,皆是冷冷寒寒,只“我儿”二字咬得最重最洌,洌得尹文衍泽古水之心狠狠划出波痕。

第六十一章 棠卿
王府家宴上,几盏觥杯交错过,华灯初上。
各家兄弟借着小孩寿筵才是得聚一时,免不了多饮几番。日日痛饮的文佐尘自不会委屈自己,喝过几桌后,便抱着酒壶盘坐在廊头邀月共饮,口里念着对酒歌,一声又一声,全失了节奏音律。
平日不喝酒的尹文衍泽今时抹不开面子,便接过几盏饮下。三两杯后,便有些体力不支,一并出了庭院。恰听见小半园子里的女人们谈着白日的事,起着话头的便是那于氏。于氏身为世子庶母,倒也多喝了几杯,借着酒意说起话来全不如白日的谨慎,话机一转便是谈及昱瑾王的夫人延陵氏。
“你们猜,今儿啊出了场什么好戏?!七皇爷领着新夫人来赴宴,那延陵王确是自己个来寻儿子,你们说好不好笑?!”言着身子一倾,便是揽着亭栏笑踹开,眼前昏昏乱乱,越说越有兴致,“唉。我算明白了,这帮兄弟们啊都是偏爱新来的夫人。你们瞧瞧我们府里,先不说不得宠的嫡夫人,就说我,虽是有了怀儿没个愁,但王爷还不是一个个领着新夫人过府。今天是翠儿,明儿是颦儿的,还真念不全那些女人的名儿了。我瞧那延陵王也算是个美人胚子,这要是添个妆抹个艳,也不比邛国郡主差了去。不过真要那邛国夏国的女人,都是一个个比我们郢国女人有味道。那眉眼,那唇嘴,唉呦喂,看得人小心肝乱颤。”
几家夫人一并笑开,指着于氏碎烂如泥的模样笑骂。另一旁,五皇爷的妾掩着团扇道:“那野孩子的事我也听着了,不过一说那孩子唤得是姑姑。于姐姐莫要胡乱念了去,是要生乱子的。延陵王也是初婚,怎能那么快有了孩子,若是有,那更是天大的笑柄了。”
于氏醉眸微醺,懒洋洋推了半臂,靠着一侧道:“嗯,那小野种是念了声姑姑,她自己称我儿,但也未讲清楚明白就走了。那眸子呀,厉得能吃人,吓得怀儿半晌未缓过劲儿。不过我倒问了怀儿,说那野小子住在对街胡同许多年了,他自己说是有个娘亲,三两月才回来看自己一次。我约摸着啊,不定延陵府里出过什么不干不净的事。这姑姑啊,也能做了母亲,母亲也能做了姑姑的。”
“我看也未然。”五皇爷的小妾皱了眉,再言,“我哥哥家的孩子,我便疼得紧,回回见了他也是直唤儿子,动辄跟外人提我儿子我儿子的。姐姐还是紧着口吧,这可不是能瞎说的,说错了难办,说得对了,也辣嘴。想那延陵家最是不可得罪,昱瑾王性子温软,虽不至于就着这话同您过不去,然他如此疼怀儿,您叫他情何以堪,往后对着怀儿,心里怎不存了芥蒂?!”
于氏琢磨了这话实有道理,才清醒了番,连连叹道:“卿儿妹妹倒真是清醒着,话也说得在理,是我糊涂了。”
“姐姐明白过来就好。”那小妾言着一抬身,目光恰与冷池广亭之外的尹文衍泽交汇。她眸子一沉,垂了头,与各位姐妹言过辞,才是寂寂走出亭落,一路西行。
她视线追着逐步远去的尹文衍泽,二人身影尽数掩在满堂欢嚣之后,才是双双停稳。
“方,谢谢了。”尹文衍泽驻步,淡淡脱言一句,未有回身。
“王爷不该谢我,卿儿并未特意为王爷说了那番话。”那妾一蹲身,即是应道。
“唔。”尹文衍泽微点下头,即是转入夜色。
“王爷。”那妾侍忽扬了声音,“当年皇上意欲将卿儿赏给王爷,却是被王爷推了。卿儿一直未弄明白,扶侍王爷八年与王爷朝夕相处,是卿儿入不了您的心,还是——”
“卿卿。”尹文衍泽截了声,偏了半身,微凝向她,“你想得太多了。比起我,五哥他更能待你好。”
“卿儿只想求个原因。”她苦苦逼向他的目光,八年守候,她莫不是连个终究都求不到。
“卿卿啊。”尹文衍泽叹了声,近了半步,一抬手似从前般熟络地抚平她侧鬓乱发,于他眼中,她从来都只是个连侧髻都梳不平稳的小丫头,多少年了皆未变过一分,“你十岁那年,我为你更名作棠卿。你那时便问过我,因何是这两个字,我当日的话,你仍记着吗?”
棠卿一怔,旧事浮现,她努力去想,去忆,每一丝都不放过。良久,缓缓颔首,眸中清泪抖落:“王爷那时说,您心里有个丫头。王爷,如今是寻到了吧。”她念起了唐肃肃的名字,恍然明白自己名字里的棠,是因着那女人的姓氏而来。笑,狠狠滑过唇,痛,扯了心。
尹文衍泽目色微凝,确也有些看不懂她。
“唐肃肃,棠卿的名字,原是这般。”她由他手间躲过,垂眸行了礼,方退下身子,纤弱的身子于夜色浓浓中如雾影般渐渐淡去,散去。尔后,再无执念,再无。
尹文衍泽空愣了许久,由夜色中收回了腕子,握紧了十指,皱紧的额眉一舒而展。
“卿卿,不是那个棠字,是卿。”
对着夜色,他凝声解释了给自己听。
他为她取名棠卿,却日日夜夜唤着那一声声“卿”,这样,不论以梦中,或是醒时,他都能言着她的名字。
卿卿,倾卿。
……
夜浓如墨,星辰些微淡下,陋简的书房中透着暖灯昏光。
延陵易持着药膏点在小粽子破红的伤处,眸子瞥了眼忍着不言声的小嘴,微有心疼。方轻道:“小粽子,今儿当着那么多人,为何要唤我姑姑。哪个教你的?”
小粽子无辜的睁大了一双眼,吸着凉气道:“方妈说小粽子总是说错话,说当着外人面不能随便提及母亲。小粽子就想啦,喊母亲是要拖累娘亲的,喊姑姑是不是好些?”
她抚着他发,渐渐靠近了他小脸袋,以下颚轻抵着他前额,静静告予他:“小粽子,往后即便当着所有人也不需遮掩,都记得唤我一声母亲。”

第六十二章 月圆
灯烛已烬,延陵易由案头起身去添灯,一手抬着烛台去阁前放书,瞥到不日前仍摆满了阁子的泥人皆是不见,心下讶异,转瞬忆起了白日王府前满地碎泥才是明白过来。
“小少爷未有他个喜好,夫人又不准他出胡同,他自己一个人憋着,便只好对着这些泥娃子玩耍。”身后端递茶水的方妈轻出了声,藏不住的叹息。
延陵易不予回应,选了册印即是回了案前,只目光落了案前那碎成两截的泥猴子上,这还是前日她当着小粽子面碎成两瓣的,他那时便哭闹了许久。待到方妈不应声的退避,才抬了袖子握紧那两截碎泥看紧,双目微酸,恍惚笑了笑自言自语着:“连这玩泥巴,都是随了他。”
院子里正静,延陵易攥了泥人提笼而出。方半刻,她一心想把那碎开的泥猴子拼好,无奈手艺不精,捏得失了猴样。一推柴扉而出,绕到隔壁的院落中,却驻在别家院前。苏婶家灯仍亮着,犹豫半刻,便也轻叩起了门,里间人一面应着一面套着外衫迎出来。一推门,撞上延陵易,忙一怔:“这是——”
“苏婶。”延陵易努力撑出记笑容,不自在道,“我是住在邻隔小粽子的母亲。”
“啊,原是那位夫人。”苏婶忙让出了半个身子,掺着憨厚一笑道,“进吧,我家杂口人多。院子挤了些。”
延陵易倒也沉着步子不入,只打量道:“我常听小粽子说您院上住着位神仙叔叔。”
“您是说呈儿?”苏婶方还虚眯打量的双眸渐弯成一道线,回了身即是朝向柴间的方向嚷嚷,“呈儿,外间有位夫人寻你。”
柴房间烛光一抖,那依窗而坐的男人于窗纸上漏下长长的影子,吱声一应,便也披着长衣提灯而出。
借着昏光,她也打量不出他的模样,只道那男子清清瘦瘦,声音干净明洌。
“婶娘,何事?”那男子步上两步,眸眼微抬,迎着延陵易细细瞧看,瞳中一亮,轻“咦”了声。他目光于她面中盘旋着,唇角弯下,不无惊讶道,“原是姑娘你啊。”
延陵易闻声也抬了灯笼于眼前,两盏灯齐齐映着二人,他面上极暖,清俊五官俱是现出。延陵易仍是记得自己与延陵空说过,这男人确是生得漂亮。青丝未绾作端髻,只垂下半头乌发,月星缭绕中,更见风骨。
“顾公子。”她是要念出顾溪呈三字,却改了口,一念公子。
“婶娘,是故人了。”他偏头迎着苏婶质疑的目光即是一笑,苏婶闻听一声故人,才是放心地笑笑,便留二人于院中,自己踩着黑回了屋,临去时眸中那一抹精光却是引得延陵易周身微不自在。
“你怎找到我婶娘这一处?”顾溪呈浅浅笑着引她入院。
“我不是来找顾公子。”延陵易跟在他身后,只走了半不,却见他脚步微怔,才又道,“我是代小粽子来寻神仙叔叔。”
“小粽子?”顾溪呈渐眯了双目,“那姑娘又是?”
“我是他母亲。”延陵易说着由袖中掏出那两瓣泥巴推递上去,“我是个手拙的,这小东西是怎么也捏不齐了。想着他时时念叨着神仙叔叔,才冒昧来寻您。”
顾溪呈接上那什件低眉凝了片刻,方是想明白,抬眸笑道:“这不难,夫人恰是找对了人。这悟空确也出自我手。”
“谁?”延陵易皱了蛾眉,淡淡问着,那一夜小粽子便在自己个面前嚷嚷什么空,她未来及问,原道是这小猴子还是有名字的。
“一篇异域传说里的人物。儿时在家乡见过位远方亲戚,她那时就喜欢给我们叙故事,西游记便是其中一篇,那故事是长了点,说了好几日才是完。”顾溪呈言着,眉中竟似含了情,但想起记忆中那小姑娘,话竟也不止,“她还随手画了故事中的人物,那时闲着也是捏泥,便照着捏出来。那一日我见小粽子也喜欢泥塑,才说着捏给他。西游记中,他也最喜孙悟空。”
延陵易倒也觉着西游记这名字熟悉,想是从前文佐尘讲给自己听过,便接道:“可是一个和尚师傅领着几个妖孽徒儿一路西行取经过八十一劫的故事?”
“夫人也听过?”顾溪呈一惊,“我还道是那丫头自己个编出来的,她姓公仪,是我远方家的亲戚,大户人家的子女,不知夫人识得不?”
她知他在说公仪鸾,他既与公仪家是远亲,那言中的小丫头除了那女人,便逃不出他个了。愣了良久,延陵易微摇了头:“公仪世家是京门望族,怎是我们能识得的。”言罢垂了双眸只盯着他手上动作,见那小半块泥巴握在他手中却像生了魂,不下半刻功夫,便是活脱脱化了猴形。
“这便好了?”她低唤了声,由他手中接过,笑着摆弄过番,赞着,“公子手艺是不错。”
“只是随手捏着,比不了精致。”顾溪呈抬眼恰撞上那眸光,若有若无的笑意由她眸间散过,如她整个人般,概都是淡淡的,“我万没想到夫人是做了娘亲的人,小粽子那般讨人欢喜,怎舍得他一人独留人世?”
延陵易心头一窒,明白他这是就着当日“跳崖”一事作论,才是尴尬道:“公子说的是,那一日,是我想得轻易了。”
“这日子再苦,也该为着孩子忍下。”顾溪呈再一点头,宽慰道,“小粽子甚懂事,有他承欢膝下,是夫人的福气。”
“确是福气。”
延陵易怔怔点了头,抬眸迎望向檐前一盏当空明月,这月时缺时盈,时黯时明,然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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