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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信箱钥匙给我算了,别占着茅坑不拉屎。她神经病发作似的唱起卖报歌,啦啦啦啦,结果拉到一半就拉不出来了。
盛可以看着我们在疯,在旁边经过的时候,连招呼都没打。我是在她走出有三米远的时候才认出她来的。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叫她,虽然心里其实很想跟她说句话。她好像对我有些躲闪了。
“信海欣啊,你不会又跟盛可以打架了吧?她怎么都不理你呢?”
“又打什么架啊?难道还要讲究江湖规矩报什么仇不成?”
“那她刚才怎么不跟你打招呼?”
“猪脑袋,她肯定是害怕跟你说话,所以才低着头溜的啦!”
“我有什么好怕的?”
“怕你泡她啊。”
“泡你个猪脑子。以后别开这玩笑了。”
我再次往前望的时候,盛可以已走到前面那个岔路口。背影晃荡在夏日的阳光下,竟然有些恍然,有些暗淡。也许是我的错觉,也许是我在猜测她的心思。她会有多长时间找不回快乐呢?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想她快乐起来。是因为我自己很不快乐吗?
曾经有人说过,只有那种很不快乐的人再会无比强烈地想身边的人快乐,因为别人的快乐对他来说也是种希望。
传达室一般都在一二节课下课之后才开门,全校的信箱都集中在一间不是太多的房子里。这算是我们学校的特色,说是便于管理,其实还不是他们想偷懒。大一大二的小孩子们打信箱格外积极,本就不宽的过道上挤满了人,进进出出,像挤公车或在食堂排队打饭。
信海欣往里挤,我在门口等她。我们班的信箱在比较里面的位置,挤进去不是很容易,像信海欣那身材就更加困难了。正想着她怎么还不出来,突然听见她在里面大叫我名字,语气焦急而慌张。接着就看见她不顾一切地冲了出来,惊慌失措的样子,抛手榴弹似的把一个扁平的包裹抛给我。我都在疑惑,心想难道有人寄了热东西来不成,丢得跟烫手似的。
“蔡小菜,鬼啊,你哥寄来的包裹,又是你哥寄来的包裹。”
拿住包裹,定眼一看,我也差点尖叫起来。这个寄给我的包裹,寄信人同样写的是蔡小财。我没有眼花,那的确是我哥的名字。我也能看得出来,那不是我哥的字。那字写得也够丑,但还没丑到我哥的那种境界。我哥的字我能不熟悉吗?他给我写过那么多信,再说我还为了冒充他给老爸老妈报平安研究过他的狗爬体。
手微微发抖,心和眼睛却微微发涩。
不是我哥,会是谁?可是我又多么希望就是我哥寄过来的,多么希望他还偷偷活着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如果他还真活着,如果他还真可以给我寄东西,就算寄的是核武器我都愿意收啊!我知道蔡小财不可能还活着,他拿自己的生命开了玩笑,生和死便已经没了奇迹。
寄给我的竟然也是两本崭新的笔记本,里面什么字都没写。一本是蓝颜色的外壳,上面的图案是一束斜放的鲜花,被一根红色的带子拴着;另一本是黑色外壳,中间有块留白,像开了扇窗,隐隐地能看见远处的星星和月亮。
代表着天堂和祝福吗?天堂在哪里?祝福送给谁?
信海欣站在旁边,眉头紧锁地看着我,眼神里有惊慌也有疑惑。她告诉我,她妈看到的两本笔记本,也是一本蓝一本黑,应该跟这两本是一样的。
“蔡小菜你快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我也糊涂了,我只知道那字不是我哥写的。”
“那又会是谁玩这种恶作剧啊?”
“恶作剧?谁会这么无聊?不可能的。再说你家的地址,我哥不告诉,谁知道。”
“你的意思是你哥要别人寄的。”
“也许吧!可是我哥要别人寄两本笔记本干什么呢?当真是吃饱了撑着啊!”
“烦烦烦,烦死我了,今天晚上肯定又睡不着。”
“睡不着跟我去睡。”
我犹如一只惊慌、焦切的鹿子,徒睁着双眼,看不到想看到的一切。最后我开始发出很无助的悲吼,一句一句,回应给我的,仅仅是些零碎不堪的回音。在梦里,我听见我哥叫我的名字,我听见他在很远的地方用微略的声音对我说话,说他错了。然后声音一点点小下去,我便惊醒过来。
睁开眼睛,往往都还是半夜,走廊上的路灯,透过窗户漏进些许暗淡的光线。打鼾打得很香的高老头,是惟一能被我的惊叫声吵醒的人。其实在平常,他都睡得很死,但这些天,我制造稍微大点的声响,他便会突地从睡梦里跳出来,把头越过床沿,小心地问我:小菜,你怎么啦?又做梦了是不?
有天夜里,我醒来之后,怎么也睡不着了,他就披件外套下床来,搬把凳子坐在我边上,陪我抽烟、说话。他的脚还是那么臭不可闻,可是他让我感觉到的那份兄弟深情,却依然在那些幽灵似的脚臭味中显得温暖沁人。
一笔来路不明的“巨款”和两本空白日记本,却让我感觉自己离某个真相越来越近。这种感觉让我心若悬空,就像我很不想去哪个地方,却被人强行拉上了车。很有点强买强卖的味道。
谁是最有可能的“真相携带者”,白玲玲,盛可以,信海欣,还有给我汇款和寄空白日记本的那个“神秘人”?
白玲玲去了北京(1 )
第十八章白玲玲去了北京。其实应该早就去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一拖再拖。那天晚上,她是在上火车之前给高老头打的电话。到最后,她哭了,说话也变得歇斯底里起来。她不停地说着对不起,要高老头告诉我,是她害死了我哥!在此之前,我也有过怀疑和猜测,很想知道白玲玲是不是也收到过两本日记本。
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是对的,白玲玲在给高老头的那个电话里,就提到了日记本的事。只是她收到的那两本日记本,不是崭新的,而是旧的,里面满满当当写着蔡小财的故事和心情。白玲玲所收到的包裹,是寄到老家,再由家人转过来的。这说明这个事情是蔡小财生前已经安排妥当,因为一年之后的今天,白玲玲肯定已经毕业,再寄到学校不可能收得到。
按照以前我和信海欣一起作的一些推断,应该是我哥在死之前把真相交给了某个我们所不熟识的人,然后又委托那个人在一年之后对真相进行一场孩童式的赌博:复制三份假真相,再与他所写的两本日记混在一块,包装好之后再写邮寄地址。
当然这只是一些猜想而已,到底是不是这样的,已经没人能说清。我比较了解我哥,他是时常会有一些单纯而奇怪的想法。如果他死前所做的安排真像我猜想的这样,那么我会心痛,心痛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在处心积虑。他害怕把真相告诉所有人,却又不想对每个人都隐瞒,于是弄出这么个幼稚的办法。
我越想越觉得像在摸奖。如果我中了,算是他对我的一个交待,从小我就喜欢较真,啥事都喜欢弄个水落石出才心甘,这个我哥他是知道的;如果我爸妈中了,可是说以另一种形式上的认罪;而对于白玲玲,倘若真像她对高老头所说,她才是促使我哥自杀的罪魁祸首,那么我哥把她也列入“摸奖者”行列,是不是可以说是秋后算账或者兴师问罪呢?至于在这个大奖面前,信海欣也有一试手气的资格,我是这么认为的:我哥他试图用他的自杀真相,用他的故事来告诉信海欣如何爱我才是他所希望的。他的日记里一种充满了苦和泪,而信海欣知道了,跟我谈恋爱,就不会花我的钱。
我哥他最怕女孩子花我的钱了,记得他有次还危言耸听地对我说:小菜上学的时候你千万别谈恋爱啊,我看好多女生跟男生谈恋爱就像在抢劫似的。这个说法挺新鲜,用来解释“男娼女盗”特合适。
高老头去买了二锅头,我们开始坐在足球场中央,觉得无依无靠的,累人,喝了半瓶的样子,提着酒去了球门边,背靠门柱舒服多了。接连好几个晚上,我跟高老头都在外面喝夜,这全是让白玲玲给惹的。她说她才是害死蔡小财的罪魁祸首这句话,被我和高老头借着酒性一遍一遍地重复,在愤怒中猜想,又在无奈不叹息。
“高老头。”我把最后几滴酒倒进嘴里,转头看着把头埋在膝盖上的高老头说,“白玲玲她真的没说具体的事?”
“她啥都不肯说,我咬着牙齿问了好多次,就差没把电话机给吞进去。她只说她看了你哥的日记,是她害死了你哥;她说她以后都不会见到我们了,我们也再不能找到她了,她会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赎罪!”
“那她的意思会不会是说,我哥是因为知道她跟别的男人乱搞了,接受不了才自杀的?”
“我有这么想过,但觉得不太可能。小菜,从你收到汇款和日记本来看,这里面明显存在另外一个人。再说你哥那么懂事个人,失次把恋肯定不至于要死要活。”
“那倒也是。”我用手抓了抓头发,停顿许久才说,“高老头,其实我有个事情很想问你。”
“什么问题你就问吧,小菜。”
“我很想知道,当初你是怎么跟白玲玲搞到一起的。”
“小菜……”高老头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他叫了我一声,看着我,却不再说话。
“不想说就算了。那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她?这个总可以说吧?!”
“是的小菜,我喜欢她,但现在我恨她。”
“恨她是因为我哥吗?是因为她现在说我哥是她害死的才恨对不对?”
“嗯。她以前对我发过毒誓,说你哥的死不可能跟她有关。我那么相信她,可是……现在我觉得她把我们都给耍了。”
高老头是真爱白玲玲的,这种爱跟他对信海欣那种带着功利目的的爱截然不同,似乎更纯粹,发自内心。爱和恨,往往都无法抵消,更何况她对白玲玲的爱由心而生,而恨却是因为一些外界的东西。后来高老头有好几次都试图对我坦白他与白玲玲的相爱过程,却又一次次地流产。他根本还没有勇气去面对过去,说到动情处,不见眼泪,但我依然能感觉得出,他的心被揪得很紧,想哭!当我要他说不下去就别再说了的时候,他会长长地叹口气,然后别过脸去说,小菜,长这么大,她是我惟一爱过的女孩子。
说是爱过,其实就是永远,或快乐,或痛苦,都无法从内心深处摘去。如果一个人能够做到爱过就忘,那么当初的爱充其量只是错觉吧了。高老头越来越多的叹息和没完没了的发呆,让我明白,他是真的爱过的。只是白玲玲也一样吗?
白玲玲最终被高老头打动,是在我哥离快半年,她已经毕业,开始上班。两个人其实已互生好感,只欠那层纸没捅破。不过,他们的关系发生质变,捅破的可不是一层纸,而是一扇门。那天高老头去白玲玲住的地方,吃了闭门羹,白玲玲怎么也不肯开始,她害怕开始,害怕这样的一份感情继续蔓延。高老头使劲地敲门,果然,功无不负有心人,门终于开了,不过是对面的;然后高老头又改为嚎叫,真可谓天道酬勤,人很快就出现了,不过是楼上的,站在楼梯口大声骂,是哪个神经病!高老头像株顽固的小草,发了芽,就止不住要拼命地长。他无措得快要精神失常之时,门里边终于传来了白玲玲哽咽的声音。于是,两个人,隔着一扇门,上演了一场漫长的对话。
“高老头,你走吧,我们真的不能开始。”
“已经晚了,刹不了车了。”
“当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