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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发女生说:“听他们说,那女生长得还挺漂亮,个子高高的,身材特好。”
平头女生说:“什么女生不女生的,是女鬼。昨天晚上老乡聚会,他们说得吓死人啦。好像有不少人亲眼看到过那女鬼。”
长发女生说:“是在九教四楼那间大得跟礼堂似的教室吧?我们班的男生都说女鬼就是在那间教室出没。”
平头女生说:“好像是的。他们还说有天晚上那鬼在九教闹得厉害,大喊大叫,吵醒了好多人,不过我们那边好像没听见哦。”
长发女生说:“不是吧?那天晚上从九教跑出来,后来又被保卫处带走那个是鬼啊?”
平头女生说:“肯定是鬼嘛,要不然怎么事后什么音讯都没了。”
长发女生说:“你的意思是,真有那么个女生死在九教。”
平头女生说:“你有脑子没脑子啊,不死掉怎么变成鬼嘛!”
其实她们说到一半的时候,我就已经停止了一切吃饭的动作,侧着耳朵在听,听得怒气腾腾。高老头也觉察到了我的变化,催我说,小菜,快吃饭,快吃饭。我一直忍着,把刚吃进去那点饭都化成能量用来隐忍了,可当她们说到“死”时,我再也坐不住了。以盛可以为原型的鬼故事,流传着很多个版本,我不知道这是第几个版本了。
我走过去,犹豫一会,然后啪地一声把手掌砸在桌面上,很气愤地说:“你们两个,到底有完没完?!”
长发女生胆小一些,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抬头看着我,满脸不解。但那平头女生却不同了,她朝我怪怪地笑了笑,说:“你这人就有意思啦,我们说话关你屁事啊!”
高老头这个时候也追了过来,劝住我,给两个女生说好话:“没事没事没事,他心情不好,你们聊你们的。”
在被高老头拉走的过程中,我还嘀咕着骂了几句:“奶奶的,以后再让我听见你们说什么女鬼死了的,非把你们从九教砸下去不可。”
我们端着饭出了食堂,却怎么也没了胃口。我说高老头我吃不下去了,他就说那我去洗碗。把饭盘递给他,我就去了对面的小商店,给郑敬南打电话。我说我不能再等了,我必须今天见到盛可以。他沉默良久,或许想拒绝,终究还是答应了,还说今天上午盛可以又开始不平静了,哭哭闹闹的,说要见我。
高老头下午有事,我就一个人去的。还好,进病房后,盛可以已经安静了下来,目光呆滞地坐在床头,脸色像刚从冰库里拿出来的似的,冷冷的感觉。我走到旁边,她不转眼看我,也不说话,整个当我不存在。我小心地坐在病床上,坐在她身边,这个时候,她才警觉起来,猛地转头看着我,眼睛争得圆而大。约摸过了个三五秒,她像突然记起什么,一把搂住我的脖子,把脸贴在我脸上,惊天动地地哭了。哭声中,我还听见她说话。
“蔡小财,真的是你吗?你来了,你真的来了?!”
她叫的是我哥的名字,她如注而下的眼泪,在我的脸和她的脸相贴的地方,密密地往下渗,湿湿的,热热的。这种湿热无法停止,一直扩散。我也哭了,两个人的眼泪,早已分不出彼此。我把她紧紧地搂住,一只手轻抚着她颈际的黑发。我说,不哭哦,不哭!可是这个时候,我连自己都劝不住了。
开始还站在门口的郑敬南,怯生生地退出去,把房门带上。[网·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又是一年夏天(2 )
哭累了,盛可以两手扶住我的双肩,把我推开一点距离,左晃右晃地开始打量起我来。我知道她也认不出我来了,她谁都认不出来了。我扯着衣袖帮她揩眼泪,帮自己揩眼泪,却怎么都擦不干。然后她又用手捧住我的脸,看了一遍又一遍,慢慢地,泪光之下,闪出几缕让人揪心的微笑。她笑了,她把我当我哥了,她以为我哥来了。
上次在图书馆前面,她最后记住的是我的样子,而我告诉她,我跟我很相像。
“蔡小财,你真的来了?你以为你不会来了呢!”她哽咽中带着激动。
“嗯,我来了,我怎么会不来呢?”我把流进嘴里的泪水重重地咽下去,说。
“好开心……好开心……”她自言自语两句,泪又开始泉眼似的往外冒。
“不哭了,我来了就不许哭了,知道吗?”
“嗯,知道了,我不哭了,我要开心地笑,对不对?”
她把两只小手各自拢成一团,使劲地把眼里和脸颊上的泪水往外扒,像在为刚才的哭反悔似的,像是不想让我知道她哭过似的。安静了一会,她又像想起了什么,把身子从我身边探出床外,用手拉开那个小矮柜的抽屉,拿出副毛线手套来给我,跟以前她送给我的那副一模一样。
“我给你织的,喜欢吗?蔡小财,你快戴上,不然会冷的。”
我把手套拿在手里,不一会她又抢了过去,自作主张地一只一只帮我戴进去,嘴里还说着,戴着就不冷了,戴着就不冷了。她真的疯了,大热天的,我就戴着那副厚厚的毛线手套陪她坐着,陪她说话。
“蔡小财,暖和吗?”
“暖和。”
“你不能脱下的哦。”
“不脱。”
“你为什么今天才来啊?”
“我有事去了。”
“那你明天还来吗?”
“来。”
“我想喝水。”
“好,我给你倒。”
看见我给她去倒水,再把水杯端到她面前,她始终都在微笑,像在告诉别人她内心的幸福。水都快到嘴边了,她又抬眼看着我,说蔡小财,你也渴了,你先喝。我说我不渴,你喝。她这才咕咚咕咚一下喝了大半杯,然后就表现出很满足的神情,傻乎乎地盯住我看。
“我靠在你肩上吧。”
“好。”
“要是我睡着了,你会不会走掉?”
“不会的,想睡就睡哦,靠在我肩上睡。”
“我怕醒来你就不见了。”
“我不走,我在这里陪着你。”
“嗯。那我睡了。”
我就那么任由她靠着,满脸幸福神情地靠着。她开始没睡着,睁开眼睛,斜斜地看我,但也不说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在一阵发呆结束后再转头,发现她已经睡着了。嘴角留着入梦之前最后那抹笑痕。安详,迷人,像所有幸福的女孩一样。是的,只要是在睡梦中,我想盛可以应该就能和别的女孩子那样,是快乐和满足的,有美的梦境,枕着爱情。可是,她会醒来,会醒在跟常人不同的精神世界里。
我抱着她,让她躺在床上睡,然后自己站起来,闭上眼睛停留了一会,走出病房。郑敬南背对着门站在走廊边。我跟他说话的时候,他才转过身来。
“兄弟,她睡了。”
“知道。我一直在门外看着你们,你是她惟一能认出来的一个人。看见你们靠在一起,很幸福。其实你们可以一辈子都这么幸福的!可是……”
“你误会了,她喜欢的是我哥。”
“你哥?”
“是的,是我哥。你每天听到她念叨的,应该是我哥的名字。我叫蔡小菜,我哥叫蔡小财,一字之差,而且叫起来有点像。”
“那你哥现在人呢?”
“他死了,一年以前就死了。”
把前前后后的一些事情,都跟郑敬南说了,我看见一种掺和着惊讶、疑惑与慌乱的复杂表情,一点点地爬上他的脸,灌满他的眼神。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郑敬南难以置信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刚才进去的时候,听见她开口叫我哥的名字,我也感觉奇怪,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是的,怎么会这样?她怎么会爱上一个死去的人?”
想不到的事情,并不意味着不会发生,更何况关乎爱情。爱情这东西,有时候可以是一个人的事,开始或结束,一颗心独自舞蹈,上演,然后谢幕。甚至不需要太多的理由,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借口。盛可以什么时候开始爱上我哥的,谁也说不清。那是场在内心深处悄然上演的独角戏,一个观众都没有,无人喝彩,连唏嘘都没有,注定凄凉。这种爱是寂寞的,寂寞会爬满心的角角落落,到最后自己对自己无能为力,找不到一个出口,自己跳出来谢幕。
一个死去的人,不会再被尘世的纷纭打扰,不会再为感情费力伤神。可是,一个就算不在人世了,或许也还是可以被爱的。
后来有一天,我又去了医院。在门口看见盛可以坐在床上不吵不闹的,就先没进去。我看见郑敬南拿着湿毛巾在给她擦脸,完了再从抽屉里拿出那副手套给她。之前郑敬南跟我说盛可以每天都只跟那副手套玩,我还不相信,现在亲眼看见,便没办法再去怀疑。她很专注地把手套戴上,捧着自己的那张脸,双唇在动,但并不出声,像在演一出哑剧。
论文答辩后的第二天,系里提前组织把毕业照给照了,在上个学期刚落成的新礼堂前面。我和高老头站的是最后一排,他在左我在右。他开始还紧挨着我站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挪了半步,跟我拉开一个人的距离,还叫站我右边的同学也往边上去一点。我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一酸,不自觉地低下头叹了口气。正好这时快门按下,所以毕业照上的我,耷拉着头,无精打采的样子。不知道情的人还会以为我看见地上掉了钱,或者在观察自己下半身的动静。
照完相,同学们呼啦啦地作鸟兽散,我和高老头走到最后。
“高老头,谢谢你。”
“小菜咋跟我客气起来了。我其实也没个底儿,怕这样做又让你心里难受。”
“没事。”
“我那有以前班上搞活动时拍的一些照片,我看了,有一张上面信海欣和盛可以都拍得不错,到时毕业照出来了,拿去做个电脑合成,他们说效果可以做得很好的。”
“嗯。”
“我们等会下午过去看看盛可以吧。也快毕业了,到时我可能上北京。虽然上了线不一定考得起,但还是要努力争取一下的。以后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看到她了。”
“那就下午过去吧,我等会给郑敬南那小子打个电话。”
又是一年夏天(3 )
让高老头这么一说,煽风点火似地把一些伤感情绪渲染了起来。下午去医院的路上,我脑子特别乱,连车上有人激烈吵嘴我都没心思抬头多看几眼。要知道以前我是多么的喜欢围观,习惯幸灾乐祸,惟恐天下不乱。或许这些都是闲人才有的心情,当一个人自己的生活都被煮成了八宝粥,怕是真的没心情去看热闹了。
幸福和痛苦都算得上一种自恋行为,守着一个人的城堡,忘了对照。
刚拐进走廊,就看见郑敬南手中无措地在病房门口走来走去。病房里还传出盛可以时断时续的喊叫。我和高老头加快步子跑过去。我问郑敬南怎么回事,他说经常这样的,有时候他在旁边盛可以没一点事,但有时候又会手舞足蹈地把他强行赶出来。
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推开门,冲进病房,他们两个跟着身边。盛可以大喊一声:“出去,你们出去!”紧随着还把背后的枕头重重地扔了过来。他们两个因为离门口很近,退后两步就出去了。我可能是很心急吧,没退,反而往前跨了两步,到了床前。
我用胳膊拙笨地把正闹腾的盛可以抱住,手掌反上来,捧着她的脸说,盛可以,你快看看,我是小菜,蔡小菜啊,你不认识我了吗?她惊恐地摇了摇头。我再说,我今天很开心,所以来告诉你。你说过的,说我开心的时候就告诉你,你不记得了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