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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男子没有看她,兀自将被她掀开的斗篷捡起来,放到桌上。“一壶清酒。”他说。
顷刻,慕容云舒像被人施了定身术,一动也不能动,只痴痴地望着他,目光变得复杂。有笑,有泪。
这声音,这世上除了他,谁还会有这么好听的声音?
慕容云舒忽然很想不顾一切的抱住他,非常想。
当慕容云舒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将他抱住。闭上眼,是熟悉的气息、温度。
“小姐,请自重。”
嘣。喜悦轰然倒塌。慕容云舒讷讷地直起身子,看到的是一个陌生的男子,用陌生的眼神,冷漠地看着她。眼底没有她所猜测的身不由己、情非得已,只有一点点手足无措的尴尬。那是未经人事的少年,被追求者纠缠时的表情。
他不认得她了。
这个认知彷如一盆凉水,当头泼下来,将一时失控的慕容云舒彻底泼醒。
正当慕容云舒思索着该如何善后时,一道惊呼从侧翼传来——“慕容妹子小心!”来不及弄清楚这声警告因何而起,慕容云舒只觉身子被人抱起,在空中打了一个转。惊魂未定之际,看到的是一张冷漠的脸。
他救了她!
希望再次升起。慕容云舒压住心头的狂喜,极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你就是白银盗?”黑衣男子放下慕容云舒,问面前的蒙面人。
“不错,我是白银盗。你是谁?”蒙面人粗着嗓子说话,仿佛想掩饰自己的真实声音。
“我是来杀你的人。”
声落,人动。
两条人影立刻纠缠起来。大堂内的食客皆退到一旁——为他们腾地方。
很快,两人由大堂打到后院。
众人想跟上前去看热闹,却被夺魂和索命拦住了去路。二人虽然一言未发,却已向众人发出了这样的信号——越雷池者,死。
*
九卦楼后院。风起云涌,刀光剑影。树叶哗啦啦地掉了一地。
“行了行了,我投降!”蒙面人双手交叉挥动作停战状,见黑衣男子也停了下来,才一把撕下脸上的黑面巾往地上狠狠一扔,大有农民翻身作主人的扬眉吐气之势。“终于把你引来了!也不枉我当了半个月的采花贼!”
“是你?”黑衣男子的声音中透着点儿意外。
李无奈:“对,是我。”
“为什么要装采花贼引我来?”
“引你来是因为有人想见你。装采花贼是因为你迟迟不肯来杀我,有人见不得我活得太舒服,所以想出这种阴招来陷害我!”李无奈一口气回答完黑衣男子的问题,声音很是愤愤不平。
黑衣男子沉默少许,侧头看向站在树下的慕容云舒,“你为什么想见我?”
“你为什么要救我?”慕容云舒不答反问。
黑衣男子:“他让我救你。”
“他是谁?”慕容云舒一脸迫切。
“与你无关。”
四个字如一根针重重扎进慕容云舒心中,疼得她差点窒息。沉吟半晌,慕容云舒抬眼直视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楚长歌,我不知道你这三年来遭遇了什么,也不知道你遇上了怎样的麻烦使你不得不把我当陌生人,但是,我要你知道——你活我陪你活,你死我陪你死,你成魔,我便陪你成魔。不管你变成了什么样,不管你认不认得我,你永远是我的夫君。没有一件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是与我无关的。”说罢,转身离去。
黑衣男子不知所以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胸口隐隐作痛。“我不是楚长歌。”他望着那抹背影说。
慕容云舒闻言足下的脚步顿了顿,半晌,道:“那就将这番话转告他。”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那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黑衣男子还想说点什么,慕容云舒却已走远。
“兄弟,你真不是楚长歌?”李无奈拍着黑衣男子的肩问。
黑衣男子一脸厌恶地甩开他的手,冷声道:“不是。”
李无奈:“那你为什么不杀我?我看到了你的脸。”
黑衣男子怔了怔,没有接话,飞身离去。
“大概因为我与楚长歌是结拜兄弟吧!”李无奈对着他的背影大叫。
又是楚长歌。楚长歌到底是谁?或许……夜会知道。黑衣男子在心里想。
正文 第四章:重逢在梦里
夜幕将临之际,云站在湖边,望着湖中的倒影——另一个自己。
“夜,楚长歌是谁?”
湖中的倒影明显被这一问惊到了,面露讶然,“她认出你来了?”
“她以为我是楚长歌。还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她说了什么?”倒影急促地问,语气非常迫切。
“你先告诉我楚长歌是什么人。”
“就算我现在告诉你了,你明天还是会忘记。”
“夜,我想知道。”云固执地说。
夜沉默须臾,道:“楚长歌就是我。”
“那我呢?”
“你……你是一个意外。”夜道。
云:“你想否定我的存在,将我从这个身体里剥离出去?”
夜:“无时无刻不想。”
“夜,我们是一体,你休想得逞!”云的眼中透着愤怒。
“我会得逞的。”
“你休想!”
“累了一天,睡吧。”
“不。夜,你休想将我剥离。”
“睡吧。睡一觉,明天又是一个全新的你,什么也不记得。”
“不,不……”云还想挣扎,意志却渐渐模糊,昏倒在湖边。
日落西山,夜幕降临。‘云’再次站起来,眼神却已变得浑浊,那是时间的印记。晚上,是夜的天下。
这时,四周的丛林中走出四个人。“教主。”
夜撕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绝美的脸,那是属于楚长歌的脸。“把今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我。”楚长歌道。
“是。”
东护法将白天在九卦楼发生的事情巨细无遗的转述给楚长歌听,包括慕容云舒让云转告给他的那一番话。
你活我陪你活,你死我陪你死,你成魔,我便陪你成魔。
楚长歌闭上眼,想象慕容云舒说这番话时的心情,心如刀绞。若只是成魔,就好了。
东护法:“教主,已经三年了,你还不打算与夫人相认吗?”
“夫人不介意你是人是鬼是魔。”南护法道。
西护法:“是啊。夫人对教主情深意重,肯定能接受。”
轮到北护法时,习惯性的紧张起来。“夫、夫人一定很想念你。”
“当然很想!不想她能苦寻三年不弃不舍吗?”东南西三人有志一同地向北护法砸去大白眼。说了等于没说。
北护法一脸无辜,这可是他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耶!这能怪他吗?他们三个‘谏言’前也不打声招呼,害他根本就没有足够的时间思考。
沉吟良久,楚长歌道:“都退下。”
“教主!”四人同时开口,一脸恳求。看在小教主的面子上,别再逃避了。你怎么忍心见夫人身处绝望的深渊而不拉一把?
“退下!”语气强硬了几分。
四人犹豫半晌,不甘不愿地道:“是。”
在夜幕中一动不动地站了许久,忽然,楚长歌大叫一声,泄愤似地一拳打在树上。参天大树轰然倒下。
三年了,这该死的第二人格,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消失?
*
辗转不能眠。
慕容云舒躺在床上,思绪天马行空,怎么也停不下来。
云就是楚长歌,她敢肯定。一个人的脸可以变,眼神可以变,声音可以变,但是气息不会变。那种,一靠近便让她心跳加速的气息,她不会弄错。
可是,他的眼神为什么那么陌生?失忆?既然是失忆,又怎么会救她?他口中的那个让他来救她的‘他’,又是谁?
心中有许多疑惑,解不开,便难以入眠。
慕容云舒翻个身,望着悄悄爬进窗内的皎洁月光,越发没有睡意。
楚长歌,此时此刻,你是否也同我一样,夜不成寐?
也罢。至少知道你还活着,这就够了。闭上眼,慕容云舒决定结束这一次失眠,强迫自己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慕容云舒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轻抚她的面颊,很轻很轻。那份从指间传来的温柔,即使闭上眼也能感受到。
楚长歌?这是慕容云舒的第一反应。这世上,除了他,还会有谁这么温柔的对她?
慕容云舒想睁开眼,想抓住那只手,却又怕这只是一场梦,与过去三年里无数次午夜梦回一样,睁开眼抓住的,只是一望无际的绝望。
“云舒,云舒……”
熟悉而清晰的低喃,那么真实,让慕容云舒浑身一怔。这不是梦,一定不是。
“不要走。”慕容云舒猛地抓住那只试图离开的手,低声哀求。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果然是那早已刻入骨髓的俊颜。“楚长歌——”一出声,热泪盈眶。慕容云舒突然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跃而起扑进他怀里。
楚长歌没料到她会突然醒过来,一时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样的重逢方式,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慕容云舒在楚长歌怀里泣不成声,一千多个白天黑夜积累下来的委屈,终于有了发泄的出口。
楚长歌将她紧紧抱住,心痛得不能言语。楚长歌,你怎么舍得……舍得让那么坚强的她,崩溃得一塌糊涂……
“你若敢……若敢再离开……”慕容云舒的声音微弱而倔强,却怎么也说不出后面的话。他若再消失,她能做什么?除了寻找和等待,她根本无计可施。
楚长歌沉默良久,才在她耳畔低语,“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一直都在?”
“一直都在。”
慕容云舒闷闷地问:“我不是在做梦吧?”如果这是梦,那么她宁愿在这梦里,长眠。
回答她的,是许久许久的沉默。
慕容云舒忽然感觉到一丝不安,“楚长歌?”
“我一直都在你身边,从未离开过。”
慕容云舒正疑惑他为何又重复一遍,忽然失去了意识,毫无征兆地。
楚长歌将昏睡过去的慕容云舒放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抚摸着她的秀发低喃:“我知道你不在意我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但是我在意。我不能容忍自己一天有六个时辰把你当成陌生人,不能容忍自己白天时关于你的记忆一片空白。”
“对不起。”在慕容云舒的额上轻轻落下一吻,楚长歌跃窗而出。站在窗外,他又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才举步离去。
忽然,一声质问从侧面传来,“这就要走了吗?”
楚长歌闻声止步,侧头看过去,眼神冷漠。
“我就知道你今晚一定会来。”李无奈说着缓缓走过去。“三年前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要躲着她?”
楚长歌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沉默了片刻,道:“今晚的事,不要告诉她。”说罢,抬腿便要走。
“慢着!”李无奈大步上前拦住他的去路,“又想一走了之?你知不知道她这三年是怎么挺过来的?”
楚长歌抬眼冷冷看向他,“这些我比你清楚。”
“你既然清楚,白天为何不与她相认?”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云。”李无奈道:“你或许可以骗得了别人,但是你骗不了我,也骗不了她。你就是云。”
楚长歌只当没听见,侧身避开他的阻拦走开。
“等等。”李无奈加重语气,“你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我可以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