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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牢门,已经数天不见天日的两人纷纷眯起眼睛,适应着太过明亮的光线。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卫齐岚听到容四郎询问官员。
“未时刚过。”
容四郎算了一算,突然低声道:“哇,时间掐得真准,整整关了我们三天又三夜。”竟一时不差。难道说,王上原本就打算关他们三天吗?
卫齐岚也觉得事有蹊跷。
“将军,马车已备妥,请回府休息。”一名小官员道。
正欲坐进马车的卫齐岚突然问:“回什么府?”
官员答说:“将军府啊。”
将军府啊……那先王御赐的宅邸,卫齐岚从来没有真正入住其中。他心中唯一的家只有晋阳的老家……可那间老屋也早已付之一炬了……
站在马车前,卫齐岚突然发现了自己在这天地之中,竟然已是孑然一身了。在这世上,他已经没有任何亲人,过去投效军旅时的寄托,如今早已不存在了。那么,他究竟是为谁而穿上这一身沉重的战甲呢?
没看出卫齐岚心中的想法,小官员兀自笑道:“将军府一直都为将军备着,现下,百官们应该都聚集到府上,准备为将军接风洗尘了吧。”
卫齐岚不作声,与容四郎一同坐进了马车里。
待马车前行后,他才道出疑问,“容四郎,你说,王上关我们这三天,有什么用意?”
容四郎早已累到没心思去计较那些王宫中人的想法。“管他大王什么用意,先让我睡顿饱觉、洗个热澡是先。”牢里吃喝拉撒一处,难过死人了。
卫齐岚摇摇头,喃喃道:“一点都不像是个智赛诸葛的军师……”
他怀疑回到将军府后,他们能得到充分的休息。那小官员刚不是说了吗?百官们现下都聚往将军府去了。
容四郎一确定不会被斩首后就安心地睡着了。
迟迟没有睡意的卫齐岚拿出收在怀中的诏令,注视着写在那黄绢上如飞凤般的黑色墨迹……奇怪,这字……真的好眼熟。
是错觉吗?
第五章一进将军府,经过简单的梳洗后,容四郎立刻找了间幽静的厢房补眠去了,一点儿都不打算理会聚在厅堂里的那些人,任凭这宅邸的主子去进退应对,没有半点分忧的心思。
正当容四郎好眠的时候,三夜未曾合眼的卫齐岚在众多朝中官员“洗尘”、“接风”的敬酒中,无法拒绝地被灌了个酩酊大醉。
只见他斜坐在主位上,高大的身躯几乎挺不直,向来有神的双眼此刻正醺醺然地瞅着面目模糊的官员们,听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抱怨近年来朝中出现的“大患”——
“……紫将军,你在同关多年,有所不知,这项少初非但淫乱宫廷,还仗着王上宠信,在朝中翻云覆雨,简直就是一枚长在东陵国土上的大毒瘤啊……”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众人的附和。
“不说别的,光说日前将军下狱这件事,十之八九是那项少初在王上耳边谗言云云,王上一时糊涂,才会冤枉了将军,所幸将军蒙天庇佑……”
此言再度引起众官员义愤填膺地讨论。
卫齐岚歪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捉着酒杯,一只手抚着一匹官员们送来的上好贺绸。
此时一位官任凤图阁大学士的老臣忧国忧民道:
“今日他项少初胆敢诬陷紫将军这等忠良,来日你我恐怕都要被扭送大里寺问斩,狼子野心、狼子野心啊……”
一位尚未通过吏部试分发官职的候补官员正气凛然地下了个结论:
“总而言之,只要项少初一日身在朝廷,我东陵就一日不能安定。这是个不得不除去的大患!”
此话一出,立即引来酒酣耳热的众人一阵鼓掌叫好。候补官员也颇为自己的胆识自得。
所以,这项少初到底得罪了多少人啊?
上自正一品的高官、贵臣,下至连正式官职都尚未分放的新进官吏,全都得罪光了。卫齐岚逐一细算这屋子里的大小官吏,最后决定再加上他自己。
毕竟,这些大官小官不都声称项少初诬陷他下狱?看来他也是其中一名受害者呀。
手中酒杯重重地摔掷在地,铿锵的声响引来众人的注目。
只见这名眼中已有些醉意的将军突然虎虎生风地站了起来,大声呼喝一名童仆为他提来御赐宝剑。
那名小童仆从没拿过宝剑,一不小心竟将剑刃给脱出了手,只来得及紧紧抱住剑鞘。银光闪闪的剑刃直直飞向身穿一身紫色御赐新服的将军,众官员们纷纷惊呼当心之际,将军已旋臂握住剑柄。
他健臂一抖,银蟠剑的寒芒就射进每个人的眼中。
接着便听见这醉将军忽然朗声大笑道:“好个佞臣贼子,今日就让我卫齐岚去斩了这名东陵大患。”说笑间,便提着剑奔出了堂府。
众人才刚追出厅堂,只见将军提气一跃,便轻轻跃上屋顶。
紫色身影直奔礼部侍郎府邸。
容四郎才刚刚睡醒,正寻着食物的香气来到了宴客的厅堂,一边捉起桌上酒肉,一边喃道:“太冲动!太冲动喽!”
在座竟无一人在回神后想到要去阻止这一桩即将发生的弒官惨剧。
甚至暗想:如果项少初就这么死在卫齐岚的剑下……或许……也不错。
御赐礼部侍郎府邸花园中。
剑尖直指男子眉心,一身酒气的卫齐岚问:“你是项少初?”
早春时节,杏花初放,身上仍披着保暖狐裘,漆发墨眼,坐在杏树下的玄裳男子,手上捧着一杯刚刚才斟的温热香茶。
赏春兴致正浓的项少初,对那致命的剑尖视若无睹,只轻抬眼眸,端详着紫衫男子的面容,也许是看他脸上风霜,也许看他勃发英姿。
到最后,也不知他到底是看到了什么,总之,他笑了。
他一笑,一双如墨的眼便像一池晕了墨的湖水。微风吹来,拂起一片白色花瓣,轻轻沾在他墨黑的发上。黑与白形成强烈的对比。
卫齐岚忍不住问:“你笑什么呢?”
那微笑的唇回答:“这还是我第一次真正看清楚英雄的模样,怎么能够不笑?”
这回答太过于不着边际,让卫齐岚有些不解。
“我的茶要冷了。”男子的声音清亮干净。
卫齐岚低头一看,茶烟已经快要消散无踪。“好香的茶。”有一种令人熟悉的气味。
“这是晋阳的乡茶。”
剑尖终于移开时,顺道挑飞了男子发上的花瓣。
“我以前常喝。”那香味总令卫齐岚魂萦梦牵。
“现在还喝吗?”男子重倒了一杯茶,递给他。茶烟袅袅。
“有三年多没再喝过。”接过那只白玉瓷杯,杯里淡雅的香气让他心弦微微撼动。
晋阳乡茶,大多是各家自制自焙,在外头是买不到的。早些年他还没成为将军时,家里送来的包裹中经常放着一砖茶,他始终不确定是娘还是哪个家人焙的。而自从“她”死后……
“你的茶要冷了。”玄裳男子再次提醒。“冷茶苦涩,别糟蹋了。”
卫齐岚默默将茶饮尽。“你也是晋阳人?”
各自再替两人新斟一杯茶水,动作不曾迟疑。“我有一名族姊,世居晋阳。”
当卫齐岚喝下第二杯时,他才问:“如何?这茶比起你家中焙的,味道如何?”
回味着唇齿间的甘甜,卫齐岚只感到无比的熟悉。这茶、这男子,都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他定定看着眼前这名男子,眼中完全没有醉意。“你到底是谁?”
“我也经常问自己这个问题。”目光从他的脸转向他的剑。“啊,这就是那把名闻天下的银蟠剑?能否借我瞧瞧?”
男子突兀的要求与眼中的渴望,让卫齐岚不由自主地将手中宝剑交给他。
只见他慎重地赏玩着宝剑,频频对着闪动着银光的剑刃发出赞叹的声音。
难以置信,这个人会是……
“你是项少初。”他肯定地说出。
尽管心中明明白白,但就是有点难以相信,眼前这个质如清水的男子就是百官口中的东陵罪人。而且,他竟然如此令人眼熟。他到底在哪里见过他?
将宝剑交还给卫齐岚。“紫将军,”项少初微笑道:“我不能说初次见面,只能说“幸会”。”
“你陷害我下狱?”他口气转为险峻地问。
“可以这么说。”他语气轻快地回答。
“你在朝廷里没什么人缘。”竟还敢承认?他剑眉一挑。
“我得到王上的宠爱,自然没有人缘。”说得理所当然。
卫齐岚看着这名应对沉着的男子,沉声道:“我刚刚原本要杀了你。”
“杀死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那不是盖世英雄的作风。”低笑中,突然顿了顿,项少初笑看着他道:“更何况,你醉了。”
卫齐岚眼中泛着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我醉了吗?”难道这项少初连他佯装酒醉,在众人面前留下一个莽夫醉汉印象的用意都看得穿?
“你又醉又累,刚好我府中有许多空房,将军大人,你要不要借住?”
早在飞奔前来侍郎府中的同时,卫齐岚便已浏览过这宅邸大观。
“这侍郎府,似乎宽敞得不合正式规制。”一般官宅是不能盖得像一座小型王宫的。这样会不会太招摇了点?
“这是王上御赐的。”项少初大方承认,同时举步走向屋舍。“随我来吧,客房已经为将军备好了。”
卫齐岚跟随在项少初身后,先前他坐在树下,没看仔细,现在他走在他前头,他才发现这名官拜礼部侍郎的年轻男子身形并不非常强壮,他的身高甚至只比一般女子稍微高挑而已。
看他身上披着的保暖狐裘,恐怕这名权臣并非北境之人。若非他身上透着一股连男子都少见的英气,或许会轻易地被当成一名女子吧?那些官员说,除了在朝中弄权外,他也淫乱内廷,难道说传闻是真的……
“在想什么?”项少初突然转过身来,与他四目交对。
卫齐岚细瞧他的眉眼,而后缓缓地说:“答案。”
“那得劳烦将军自己去找了。”项少初沉稳笑说:“少初这里只提供住宿。”
要他为他解谜?那多无趣!卫齐岚若只有这番本事,也太枉费他一番算计。
卫齐岚闻言后,随即朗朗笑开。“想必你也不会告诉我,十丈外的那名卫士到底会不会一箭射穿我的心肺喽?”
卫士?项少初眯起双眼。不该意外的,景禾向来是他的影子,护卫他的安全。卫齐岚到底是威震四方的武将,武艺高强,会察觉到景禾的存在也不该令人意外。
只是……仍是觉得有些懊恼。可在卫齐岚专注的目光下,他忽而感到一阵兴奋。未来有他在朝,事情会变得很有趣吧。
在对手的审视下,项少初终于真正看清自己所选的路。为此,他回以一笑。
“会,他会射穿你的心。”他说,“如果我死在你的剑下,他会这么做的——不过既然我还好好的站在这里,那么将军大可放心。”
没料到这样的回答,卫齐岚再次感到讶异。
他说,如果他死在他的剑下……意思是他若不是早料到事情的发展,就是根本不在意自己的生死,是吗?项少初会是这样一名不畏死的人吗?
卫齐岚第一次遇到像他这样的人。而他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名年轻男子不会令他失望。不再凭空臆测,决定自己一步步去找出答案。
他的心中有太多的谜团,而他相信,眼前这名谜样的男子便是他问题的答案。
目前他只能耐心等待。
还是很难相信他就在这里,在他的屋檐下,而不是在一个遥远到曾经让他无法想象的地方。他终究是回来了。然而这还是第一次,他真真切切有了一种他终于回来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