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阉人者比比皆是,他们大多受过良好教育,否则仅凭皇帝宠信如何能与士人、外戚对抗并占据上风?赵忠别看相貌普通,亦为甘陵望族出身。
刘宏大拇指轻轻揉弄着印堂,有气无力道:“公孝归来了?正好,你和汉丰去一趟崇德殿,帮吾问问公卿大臣蝗灾一事。”皇帝私底下一般不称朕而称吾、我。
赵忠听说让他去应付士人,头皮一阵麻,忙从袖中拿出奏章,大声道:“陛下,汉阳郡太守张昭献灭蝗之法。”
曹节眼眸不由一亮。
“灭蝗之法?我记得张汉阳是你举荐的吧?”刘宏接过奏章,一目十行匆匆看罢,“盖元固?这人甫一入京掀起好大声势,不愧是马季长的得意弟子,他外放汉阳了吗?”张昭没有独据功劳,因为根本没必要,他身为一郡之长,无论是谁献策,他的功劳都是最大的,还会博得识人的名声。
“是。”
“盖俊?盛传射虎救父的西州健儿吧?呵呵,此子不仅能武,也有机智,这父子俩……”刘宏对此法心动不假,可也有些顾忌,遂问二人:“蝗是天灾,捕杀宜否?”
曹节怒道:“陛下岂可轻信妄言,当今天下太平,哪来德政不修?我看他们是活腻了。”曹节此话绝非恐吓,士人对他可谓又怕又恨,只敢背地里骂骂他,盖因他做出的事实在太过惊人,他先是与王甫等劫持太后,诛杀太傅陈蕃、大将军窦武,后同侯览收捕李膺、杜密等党人百余人下狱处死,其诛杀、流徙、囚禁的达六、七百人,堪为党人第一大苦主。
赵忠附和道:“曹常侍所言极是。”
刘宏一想是啊,倘若信了,岂不承认自己是昏君了?
“诏公卿朝会。”
“诺。”
皇帝的旨意传达得很快,不出一个时辰公卿们已经站在大殿上议论纷纷,他们尚不清楚陛下为何突然下诏相招。
司徒杨赐六旬年纪,须皆白,长髯飘飘。他出身于弘农杨氏,算上他已是三世三公,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流大门阀。他乃当今陛下之师,众人争相向他询问,杨赐摇头表示不知。
“陛下驾到……”
刘宏在虎贲、羽林引领下步入大殿。
“臣等叩见陛下,陛下万岁。”
轰隆一声,殿内齐刷刷地跪拜,之后各就各位。
“今天就议一议蝗灾吧?”刘宏两袖一甩,跪坐于上,声若洪钟充满无上威严,这并非他声音大,而是殿内设计使然。
皇帝这一问可谓捅了马蜂窝,这个说某人乱国,那个说陛下需修德,另个又说此乃刀兵之象,整个朝堂仿佛一瞬间变成了闹市。
刘宏脸色一点点下沉,耐心渐失,眼见大臣越说越欢,怒喝道:“够了……闭嘴……”
大殿立时安静下来。
“某人乱国?哪个某人?是说朕身边的常侍吗?”
公卿大臣目无表情,虽然不敢开口称是,但眼神中流露出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蝗灾波及数州,你等不思良法只会逞口舌之争。”越说越气,刘宏举起手中奏章挥舞着道:“汉阳太守张昭献灭蝗之法,知道提拔他于微末之中的是谁吗?就是你们口中的某人。”
此语一出,众臣大惊。
“总算出了口恶气。”赵忠面色凝重,眼仁却泛着笑,其余常侍也尽皆大悦。
太尉刘宽人如其名,为人宽厚仁和,他慢条细理地接过奏章,观罢递给司徒杨赐,后者边看边想,“为何不见刘凉州的奏章?其中可有龌龊?”紧随其后的司空刘逸也是这般想。
刘宏觉底下有几名臣子欲言又止,冷笑道:“赵常侍亲验后才呈上来,断然无假。”
有议郎梗着脖子道:“蝗乃天灾,陛下需……”
“虎贲将何在?再有妖言惑众者,给我拖出去斩了。”
“……”
望着鸦雀无声的大臣们,刘宏冷冷一哼,甩袖离去,留下众人面面相觑,久久无言。
散朝后,司空刘逸步出大殿,谓左右道:“此福兮?祸兮?”
太尉刘宽一旁笑道:“仆以为百姓有救便是福。”
“只怕阉人往后更加猖狂。”司徒杨赐忧心忡忡。
公卿们为宦官得势暗暗愁,作为此事的始作俑者则躲在汉阳官舍悠闲自在。
微风轻拂,立时春色满园。
盖俊坐于豆棚瓜架之下,弹奏一曲《尧畅》,曲音气势磅礴,激荡悠扬又不乏悲怆沧桑。
盖胤一袭褐衫,手持铁剑伴舞,剑势大开大合,纵横无滞,恢弘无边的气象荡漾开来。
一曲终了,院中响起啪啪掌声。
“族祖。”盖胤收剑见礼。
“好一曲《尧畅》,好一手剑舞。”盖勋一身风尘仆仆走来,大笑着对盖俊道:“我儿天赋着实惊人,三年竟抵我十年功,悦己便是送你又有何妨?”
“阿父此言当真?”盖俊大喜,手中之琴早就无法满足他的需要,他馋悦己不知多久了。
“还会骗你不成。”盖勋来到儿子身边,正觉口渴,从案上拿来酒壶为自己斟上一杯。自盖俊射虎,他认为儿子长大了,便许他当自己的面饮酒,只是不时还会提醒他少饮为妙。
连下三杯总算解了渴,盖勋心知儿子关心蝗灾,说道:“郡里白天驱赶,晚上捕杀,飞蝗再不成气候,凉州其他郡县蝗灾也得到了遏制,只是……时有人言杀虫太多,恐伤天和。”
“一派胡言。”盖俊气笑了,都懒得反驳。
“确是一派胡言。”
“蝗灾已除,儿想去拜见阎世伯。”盖俊之所以名传天下,皆因阎忠推崇,按理他早就该去拜访,然而面对汹汹蝗祸,作为献策者,父亲又是具体负责执行之人,断离他不得,是以入冀县以来几乎从未出过城,正好借此机会外出散散心。
盖勋一拍额头,苦笑道:“近来忙得昏天暗地,竟然忘记告诉你阎兄已然出仕。”
“什么时候的事?”
“年初,我抵达汉阳之时正是他起程进京之日。”
“原来如此,真是可惜。”盖俊摇头叹息。古代交通不便、通讯不便,一经为官,数年十数年不归者比比皆是,这时错过,再相见却不知是何年月了。
父子又聊片刻,盖勋便起身回房,一连奔波半月有余,便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送离父亲,盖俊转过身目视盖胤:“手痒难耐,练练?”
盖胤颇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盖俊咬牙切齿道:“莫要狂傲,总有一天会让你尝尝输的滋味。”事实上他早已非吴下阿蒙……不知吕蒙这时出生没有,暂且借用一下。自认为以如今武艺打个三国龙套应无太大问题,可和盖胤比试还是十战十输,并且始终看不到赢的希望。天可怜见,作为凉州乃至天下最著名的少年英雄,单挑居然打不过自家马夫,他那些崇拜者听了会作何感想?虽说盖胤早已不干马夫有一阵了。
两人各取了竹刀,摆开架势摇指对方。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盖俊深知其中道理,是以抢先出手,一个垫步直突,刹那间竹刀以临对方心口,招式又快又狠,丝毫看不出切磋的意味,仿若真个拼命搏杀。
以盖胤的实力亦不得不后退一步,避开锋芒,继而挥刀斜挑。
盖俊逼他退让,顺势变招,改刺为劈。
“砰……”
两刀相撞,盖胤再退一步。并不是说盖俊臂力已越他,只是他失了先手,才会被动。
一朝得志,盖俊强忍下手臂不适,趁盖胤再退之际连连强攻,不过盖胤每次都能准且切在竹刀的薄弱点,一一化解了之。
眼见攻他不下,盖俊忽横移向右侧,荡开竹刀的同时腾空而起疾斩向他的脖颈。
盖胤挥臂横甩,堪堪抵住来刀,两人身体都是一震,各自散开。
盖俊身体后飘,双脚方一落回地面,猛然扭腰借着力道单手握柄突刺对方咽喉,只见一道绿光闪过,快似雷霆。
盖胤旋身避让,挥刀直斩,快疾狠辣。
盖俊手腕一抖,剑尖一拐再刺向盖胤的咽喉。
两败俱伤的招式。
盖俊确实变了,他不再惧怕。
勇气虽佳,然而武艺终究不及,随着盖胤一刀斩断他手中竹刃,此次比试宣布告终。
“按小族叔的说法,第多少场胜来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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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西州少年第二十章离别
更新时间:20118182:11:40本章字数:5825
封关内侯,拜童子郎。
这便是盖俊从此次蝗灾中得到的利益,此时距他献策已有两月之久。令他哭笑不得的是,在这场波及大汉国半壁江山的蝗灾中冲锋陷阵的不是那些号称以天下为己任的士人,而是遭到他们唾弃痛骂的阉党,所谓阉党多为宦官父兄子弟,投机士人、商贾,他们为了否认“阉人乱政,天降灾罚”之说,可谓不懈余力,灭蝗效率之高,古今都属罕见。
然而蝗灾稍熄,旱灾又至,还真是个多灾多难的时代啊!
当初秦设立二十等军功爵,一级曰公士、二上造、三簪袅、四不更、五大夫、六官大夫……十九关内侯,二十彻侯。关内侯乃二十等军功爵中最尊贵的两个封号,仅次于二十等彻侯。汉承秦制,因彻侯之彻与汉武帝名字相讳,遂改称为列侯。随着时间的推移前面十八军功爵逐渐被淘汰,只剩下关内侯、列侯两种。东汉以来,列侯又细分为县侯、乡侯、亭侯,这却是题外话,且不提。
关内侯无食邑,但其地位仅次于三公,可以和九卿分庭抗礼,众所周知汉代礼仪繁多,动辄跪拜,他有了关内侯,可以藐视朝廷大部分官员。
童子郎,顾名思义,即二十岁以下为郎者,相当于预备官员。
出乎他意料的是父亲盖勋并未升官,但增二百石秩俸而已。
以父亲之功,怎么着也该给个二千石官当当吧?他不由暗中替父亲抱不平。
不管怎么说,既然拜了童子郎就得进京入太学读书。其实按父亲盖勋目前秩俸即使没有童子郎头衔他不久以后也会入太学,只是早一些晚一些罢了。
听闻他要离开,盖缭几日来愀然不乐,每天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生怕一不留神阿兄就不见了踪影。兄妹二人自小一起长大,感情要好极了,别说小人不愿分离,连他也是心中不舍,临走前整日伴着她,陪她骑马,陪她玩耍各种平日不愿去碰的玩物,比如……投壶。
他的投壶技巧还是没有多大长进,十投九不中,只是阿妹今日为何也是大失水准,心里不由生了怀疑,忽见阿妹转过身来哽咽道:“阿兄,我让你赢,你别走了好不好?”
瞧着这张精致清秀的小脸布满泪水,盖俊心痛万分,不忍拒绝。
盖缭已经十一岁了,自然知道这个要求不切实际,遂扑入他怀中放声大哭,哭累了就在他臂弯中沉沉睡去。
盖俊就这么静静地拥着她,确定她睡熟了才一把抱起置于床上。
“阿兄。”盖缭刚躺下便呢喃着翻身,却是在说梦话。
盖俊静坐良久,满目怜爱,喃喃自语道:
“再相见也许你就成待嫁姑娘了……”
“不知哪个幸运的家伙会娶到你呢?”
“哼,要想娶你得过阿兄这一关才行,咱非英雄不嫁……”
“他一生只能爱你一个人……”
“敢娶妾阿兄就把他阉了……”
“如若他命短,咱就再嫁个英雄……”
“嗨,我再想什么呢?”盖俊摇摇头,接着柔声道:“阿兄向你保证,只要阿妹喜欢,无论他英俊、丑陋、富贵还是贫穷阿兄都会支持你,咱不讲那门当户对,可好?”
“阿兄。”盖缭又呢喃一声,露出甜甜的笑容。梦中……阿兄答应她不再走了。
离开阿妹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