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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把那个人打发走!”他指着电视墙,态度平静,但不容置疑。
“这就是那个自称您阿卡的人……”保安部经理的声音极低,好像不是说给别人听的。
“这是工作的地方,不是我家!”格桑转身离去。
回办公室的路上,一个声音回荡在耳畔,“狗肚子装不住酥油,养不起孩子咋不扔了喂狼呢……”
这句话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上。那年,姐弟三人中有两个先后考上了大学,家庭的拮据可想而知,为了供养孩子上学,家里早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变成钱了,加上母亲多年的药费开支,这个家完全可以说是一贫如洗。眼看开学的曰子就要到了,可从父亲的眼神中可以读到那种因为没钱带来的神伤。在那个年头,一个牧民家能考上两个大学生,是草原上破天荒的事,一时间在那片土地上传遍了,大家都在佩服格桑的阿爸,不但治好了老婆的病,还让三个孩子念成了书,供成了两个大学生,可学费——虽说姐弟俩加起来才不到八百块钱,但对那样一个家庭来说也是天文数字……父亲每天早出晚归,他知道那是父亲在筹措学费,每晚直到深夜父亲才回来,在帐篷里和母亲一起叹气……为了孩子们上学,阿爸从别人手里承包耕地,自己在外面开荒造田,养猪养羊,农闲时还出去背煤挣钱,母亲拖着病体给别人家放牧,家庭的重担压得这个藏族汉子过早的显出老态,黑瘦的脸上表情永远是僵持的,好多年了,格桑没有看见过父亲的笑容,即便是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父亲的脸上还是一片死水。
有一天,在亲戚的鼓动下,父亲带着儿子来到了自己的亲弟弟家里,父亲准备了一份礼物:一块砖茶,一条哈达,两斤酥油——在格桑家,一次拿出这么多东西实属不易了,就是过年,家里人也舍不得喝点儿酥油茶。叔叔家早已告别了游牧生活,盖起了红砖大瓦房,还有电视,缝纫机,摩托车,拖拉机,以及许多叫不上名字的东西,格桑用惊异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好奇,兴奋,他一次次的想伸手摸摸这些东西,可是不敢,一个大小伙子了还悄悄的躲在父亲的身后。那时格桑就想,等自己长大了,也要让父亲过上这样的生活,自己家也要拥有眼前的一切。
叔叔是一个表情十分严肃的人,长得倒和父亲有几分相像,可他的话极少,轻蔑的瞟了一眼桌上的东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不冷不热的字来,“我这里啥也不缺,你带这些东西干什么?”很明显,根本没把哥哥的到访当成一回事……那次的见面,格桑永远都不愿提起。那次,父亲没有从自己的亲弟弟手里借到一分钱,而那句“狗肚子装不住酥油”像烙印一样深深刻在格桑的心头。
“有钱你就去供,没钱供就别上学了,养不起孩子当初咋不扔草原上叫狼叼走呢?你以为我的钱都是大风吹来的,我这一大家子要吃要喝,哪还有什么闲钱往冰窟窿里扔……奴隶的身子永远也成不了头人,人这一辈子该吃什么饭那是前世的造化,就你的娃儿还想变龙变凤?”每一句话都像钢刀一样直戳父子俩的心窝子。
父亲的嘴角微微动了几下,可没有说话,走了十几里山路,屁股没挨到炕上,冷水没打牙,却受了一顿奚落,父亲一把拉过儿子的手,转身离开了强巴的家。从那时起,格桑再也没有踏入他家大门,两家人也再没有任何往来。
今天,他还有脸登门?
“田秘书,今天不见客,我想安静!”换做是谁,都无法马上接受这样的事实,原谅一个人需要时间和勇气。
格桑点燃一只雪茄,重新在高脚杯种斟了半杯百年XO——他不是个嗜酒的人,只是满足于一种近似绅士的生活,品了一小口,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号码:“阿爸,阿卡来了,就在公司楼下……”
“噢,是吗?孩子,现在你有钱了,别学他的坏毛病,不论当初他对我们怎么样,毕竟和我是一奶同胞,现在找上门来,肯定是有什么难处。千万不要难为他,天晴还防个下雨,什么时候都不要忘记给自己留条后路……”
“那我让他到家里来吧?”
“你阿妈不一定高兴见他,我先和她说道说道,过去的伤痛不可能说忘就能忘掉……”
“好吧,我先安排他在会客室等着……”
后来,格桑答应了叔叔的请求。
后来,堂弟桑吉也来到了公司,不久又离开了。
后来,格桑打发他去了州府当司机。
后来,叔叔也来到了煤业公司,还顺利的当上了煤矿的法人代表。
知道强巴为人的远近亲朋无不夸奖格桑以德报怨的。
再后来,格桑尽可能的都把自己的亲朋好友安排到了公司——即使是这些人在格桑一家十分困难的时候也没有拉过一把。就在格桑的煤矿红红火火的时候,好多从来没有见过面的人都纷纷前来投奔,有的拿着一条被面子说是来贺喜的,有的索姓说出自己的身份和要求的,不管是谁,格桑都把他们留在了煤矿。亲不亲戚的无所谓,只要来了就收下,反正矿上也不多这么几个人,想靠力气吃饭就得干活,谁干不是个干。
……
现在,省上的检查组马上就要到了,格桑没有丝毫的不安,接到桑吉和才让的电话更是一种莫名的喜悦。
“该来的迟早都是要来的。”格桑美美的吸了一口烟。他想起了小时候学过的一篇课文,“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第十三章 美女秘书 上
祥瑞集团设有一个监察部,权力很大,但平时又没什么具体的工作。公司上下都认为监察部是老总的影子,而且,部长是和格桑打拼多年的元老,所以,经手监察部的事一般都是极其重要和机密的。
吴部长和格桑是大学同学,当年是诗社的成员,格桑的崇拜者和追随者之一。他上班时间不长就因为和领导打架而被开除公职了,是格桑好不容易才找来的。你看他身材高大,古铜色的脸膛,大刀眉,厚嘴唇,一字须。他办事稳健老练,深得格桑赏识,对格桑的忠心令公司上下没有一个人不叹为观止的。这个人说话滴水不漏,什么事到他手里再难也是小事一桩。他脑子好使,点子也多,他办事常常有曲径通幽谷的手段和策略。
而且,老吴是可以随时到老总家走动的少数人之一。
格桑有一个习惯,从不把工作上的事带到家里去,不论外面心情有多坏,回到家总是笑容可掬,满面春风。三十多岁了,仍是一副父母的“乖孩子”形象。能到他家里去的人只能是他最信任的人。
“我把接待省上检查组的事全权委托吴部长处理,他可以根据公司利益和具体情况相机应对,他作出的决定就是公司的决定,也是我的决定。各部门都务必要认真配合吴部长的工作。大家知道,煤业公司一直由我的叔父打理,我从来也没有干预过矿上的生产经营——但不论是谁,只要作出损害公司的事,只要是触犯了国法,我绝不会姑息养歼,包庇任何一个人。这几年,我对煤业公司的事过问的较少,也不知道到底存在哪些问题,问题究竟有多严重,但只要是有问题,公司接受州府的处理,全力配合检查组的调查工作。当然,煤业公司是一个读力法人,祥瑞集团只是它的股东而已,对煤业公司的调查集团只能是配合,公司不承担任何法律责任!”格桑临时改变了主意,小田毕竟还年轻,把这么大的事交代给他,万一办砸了,公司受点儿损失还好说,小田的前途就算是毁了——格桑希望小田成为集团的栋梁。陈部长也不合适,心太软,妇人之仁,缺乏果敢;能干成这事的,只有吴部长。
强巴听完格桑的讲话后脸上汗如雨下,心跳加速,但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这人没什么文化,法制观念极其的淡漠,虽说有点“小聪明”,可他和格桑比起来差远了。格桑一直想不明白,就他这样的智商,当初怎么就能“骗过”红卫兵呢,“文化大革命”中侥幸脱逃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他能最早成为全乡的“万元户”,可见爷爷奶奶当初确实是留下了不少的遗产。这才二十几年啊,他居然就沦落到这样的地步了,可怜,可悲,可恨。
“华主任是州委州府派来安排此次检查事宜的,下面就请州府领导指示。”格桑请出了州府办公室主任。
会议室里没有几个发言的,这是规矩。格桑不喜欢清谈,要的是实干。不论是谁,有多大的本事,能干成多大的事情,就为你提供多大的平台。在祥瑞集团,每个人几乎都不需要说什么太多的豪言壮语,更不必要机关里面的俗套,只要实干就够了,在哪个人取得成绩后,格桑都会给于一定的奖赏或是提拔重用,但吹牛放炮的家伙永远也得不到重用,所以,会很快就结束了。
“小田,你到我办公室来。”格桑是不会轻易陪哪个领导干部吃饭的,接待用餐的事情一般由办公室出面就可以了,能让他格桑出面陪同的领导干部在州城地面上还不多。
田秘书尾随在老总的后面,进了办公室,先将格桑明亮如镜的茶杯再次洗了一遍,恭敬的倒上开水,弓着腰双手递到老总跟前,“船长,您喝水。”
“放桌上吧。”听到老总的指示,小田倒退着离开格桑的办公桌,回到沙发边上站着,如果没有老总的示意,他是绝对不会主动坐下的——就是坐下,也不会拿全部的的屁股和沙发接触,而是只坐三分之一多一点,笔挺的坐着,谦虚地听老总训示,不时的记录,是绝不会靠在沙发靠背上的,至于翘起二郎腿,那种姿势小田从来就没有想象过。
“我找你来是想让你为公司做件大事……记住,不论花多大代价,一定得给我拿下。”格桑殷切的看着小田,好像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眼前这个人身上。
以后的好几天,公司都没见着田秘书的人。格桑很器重他,在没有办成事之前,没有让任何人知道他的下落。很明显,这是格桑在有意保护他,就算是失败了,公司里面小田也不会有什么顾虑。
田秘书走了之后,办公室另派了一名秘书照顾格桑的曰常起居——她叫孙雁南,硕士毕业生,格桑点名要来的人。她也是集团唯一一个女秘书。
能给老总做贴身秘书也许是许多妙龄女子的梦想,包括眼前这位。她上班的第一天来的很早,正好和格桑同乘一班电梯。格桑发现,这姑娘身材苗条,穿着朴实,皮肤白净,浓眉大眼,樱桃小嘴,高鼻梁,瓜子脸,算得上美女的那一类,尤其是那双黑黑的大眼睛明亮而又含情脉脉……是啊,姑娘长大了,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要不是胸前别有工作牌,格桑怎么也不能把眼前这位落落大方的美女和孙雁南联系起来。
也许这就叫做“女为悦己者荣”吧,刚得到老总的赏识,就开始了极尽妖艳的打扮——殊不知格桑是最不喜欢这类女子的,她欣赏的是气质和内在的美——那是天生的。
“公司有制度,上班时间不允许化妆。”格桑连看都不正眼看她一眼,严肃的态度叫女秘书无所适从。
“老板,我……”孙雁南的小脸一下就红了。
“叫我格桑,或叫我船长,我不喜欢别人管我叫老板——太俗!”格桑的眼睛在孙雁南身体上下打量了一番,郑重其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