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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甫烨脚步顿了顿，微偏过脸，淡淡道：“我不喜欢带护卫。他们这些人，也动不了我的。”
“素然，这便是太子殿下，见到怎地不施礼？”他声音透着斥责，且完全对赵彻熟视无睹。
小女孩眨着清亮好看的大眼睛，气喘吁吁地道：“那边……那边院子里，怀毅他们又在打大皇兄呢！”
“你是……”
“你干什么去了？怎地不好好看管公主，由着她到处乱跑。若是出了什么事，你担待得起么？”十几岁的少年有着略显稚嫩却丝毫不减威严的声音。
赵彻方回过神，这才发现脸上清清凉凉的，已被涂上了药膏。
羽箭破空，贯穿雁翅，一只白雁哀哀而坠，扑腾了两下，便寂然了。猎犬叼置于一人马前，欢吠不已。
“太子殿下。”赵彻忙垂目，敛袖施礼。
清脆柔软的声音，如那溪水流过山涧，格外好听。
她笑意浅浅，优雅而自若，款款顾盼间，眸中似有水波盈彻：“大皇子言重了，此时乃是狩猎之时，大皇子怎地到了这里来？”
赵彻背靠着树干，修长的手指灵活翻动，把玩着一支羽箭。
原来是几个镇南将军府的侍卫在此，侍卫见了大皇子，出来行了礼又退下了。
想及此，他又哼了一声，警告般地对女儿道：“素然，你该学得聪明些！”
赵甫烨见到这人，从来冷峻的眉目竟缓和了几分，深沉的眸子里亦熠熠发亮。
赵彻抬起脸，深幽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执拗，却终是咬了咬唇，缓缓站起身来。
她既然知道自己是大皇子，那么他的身世，以及所有流传于皇宫之中的有关于他的流言，她亦是知道的吧。
利器刺入胸口的痛，和一双狰狞的空洞的双目；以及那个被自己称作父亲的男人冷酷无情的一巴掌。
赵彻缓缓站起身，垂着眼，眼睫下竟划过一丝忧伤。
少年一个跃身上前，接住小女娃跌倒的身体，待她重新站稳了，才开口，语气淡漠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小心！”
其他人吓得全身剧颤，纷纷垂下脸不敢言语。
“喂！赵甫烨你给我站住！”三皇子仍不善罢甘休。
此人便是赵彻，虽贵为庆国大皇子，却因为其母亲的原因，皇帝一直不太喜爱他，以至于其他皇子甚至在此读书的贵戚之子常常联手欺辱于他。
萱阳则是拍着小手，欢呼着“皇兄打得好，打得好！”
二人皆是由苏皇后苏枕月所生，被当今圣上赵明暄极为宠爱。
那厢里，赵彻骑马回到猎场，见场中已摆好了高台及箭靶，四周围坐着高官贵戚，赵明暄仍坐在棚台上，凌冽的视线移了过来。
然而，即使幼时有过太多不堪的回忆，可阴暗之中仍是有一缕阳光照入，温暖着那颗脆弱而伤痕累累的心。
“殷将军，快请起。”
赵甫烨有一双与赵明暄太过相似的深沉无底的眼瞳，当他看过来时，锐利的目光似能穿透人心，凌冽得让人不敢抬首与他对视。
少女听到声响，讶然回眸，见到一身素蓝衣衫的赵彻，秀美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慌，急急忙忙地缩回了脚，将赤足掩在了裙摆下。
“哎呀，不关烟雪的事啦！皇兄皇兄，咱们快去救大皇兄，要不，大皇兄会被他们打死的！”女娃扯着赵甫烨的袖子摇晃，粉嫩的小脸上满是焦急。
赵甫烨看着蹲在地上不住喊痛的少年，而后抬起眼，迎上三皇子的视线，指了指仍蹲坐在地上痛呼的人，淡淡道：“他不过是丞相的孙子，都能那般嚣张地欺负皇子，我又为何不能猖狂？”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过身看着这方小院，只见芳草葱郁，几株栀子花已长出了花骨朵，隐隐约约的栀子花香似平缓了内心的起伏。
“打，都给我打！”
如此沉默了片刻，少女纤细的手指抚过足间的丝线，盈盈从地上站了起来，朝赵彻福了福身，“小女子殷素然，刚刚失礼了。”
少年眉头微皱，一双与年龄不太相符的深沉眸子划过一丝晦暗，“走，带我去。”
“太子殿下来了！”这时，有人忽然惊呼一声。
那边桐木湘竹搭就的棚台上，赵明暄一身锦蓝色劲装，正坐于长椅上，朝这边看了过来。
什么春狩，什么骑射剑术，都不过是提供给其他皇子贵戚显摆表演的东西，于他赵彻，却只是一种出丑的、以至于变相的心理折磨而已。
众人皆惊，宫奴们纷纷跪了一地，正在打架的少年也忙不迭地散了开去。
他跳下马背，看向赵彻，淡淡道：“父皇要考骑射剑术，皇兄这便过去吧。”
赵彻回过神，低下头看着矮小的萱阳公主，心中滑过一股暖流。他不由笑了笑，握住这个可爱的妹妹的手，“没关系的。”
三皇子赵滇听到他从齿缝中挤出的声音，知道赵甫烨已开始恼怒了。
“你……谢谢你。”赵彻垂眼看着，苦涩与莫名的温暖夹杂着涌向胸口，从来隐蔽隐忍的心，在此时此刻，怦然一震。
言毕，他便急忙转过身，就要离开。
这时，清脆而稚嫩的呼唤声传来，转眼之间，便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冲进了书房，谁知，她脚下被门槛绊住，眼看着就要摔倒下去。
“赵甫烨，你太猖狂了！”只有三皇子气冲冲地走上前，怒瞪赵甫烨，咬牙切齿。
而那厢，殷素然恍惚又是一笑，嫣然如花，“殿下怎么了？”
那时不过三岁而已吧。
“届时皇上会考各位皇子剑术及骑射，还望大皇子能有所准备。”华公公说完，再一甩拂尘，便领着两个小太监离开了。
“大皇兄，你脸上有伤诶！”萱阳扯着赵彻的衣袖，转过脸喊着烟雪：“烟雪烟雪，快去找药来！我给大皇兄上药！”
他不想在众人面前施展他所具备的能力，因为那样不仅不会使他受到尊重与赞扬，反而会引来更深的敌意。他只想平平静静地生存，小心翼翼，不去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赵甫烨甩了甩手腕，似笑非笑，少年般脆生的声音偏生透出几分阴沉狠厉：“我告诉你赵滇，若是哪天我被父皇废了，我第一个拿你撒火！”
那时年幼，见到那个清丽端庄会同自己温柔微笑的女子，便认定她是自己的母亲。其实，不过是在冷漠的人情之中，贪恋着那点温暖而已。
“踢他！”
而他的性子更是冷峻异常，与赵明暄相比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比赵甫烨年长了三岁，高了赵甫烨一个头，可不知为什么，站在这个东宫太子面前，他总会产生一种与身高不成正比的压迫感。
不由有些胆怯，赵滇后退了一步，“你……你想说什么？”
这便是专属于帝王的气质吧，赵彻这样想着。
赵彻张了张嘴，却只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竟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赵甫烨调转马头，问道：“张管事，何事？”
三皇子赵滇得意而傲慢的目光越过众人，定格在正站在不远处的太子赵甫烨身上，笑吟吟地道：“何如？太子殿下，我这边又多猎了一只，你可要居下风了。”
你娘都想杀你，父皇也讨厌你……
赵彻心头微震。
闻言，赵彻神色微变，心中不禁暗忖，华公公是传旨公公，难道是父皇有甚旨意？是好……还是坏……
“殷……素然？”赵彻喃喃着重复了一句，似是忽而想到了什么，抬眼，笑了笑，“原来是殷将军的千金。刚刚是在下失礼才是。”
“哎哟！”
这时，又见一人骑马奔来，身后还跟着两名侍卫。那人见得赵甫烨，忙不迭地跳下马，单膝跪地，“臣下见过太子。”
赵甫烨略一点头，“素然姐姐不必多礼。”他目光复又移向一直沉默着的赵彻，道：“皇兄，快些走吧，父皇等久了，会训斥的。”
“三皇子好箭法！”一众贵族子弟策马前拥，赞声纷叠。
“记住了么，大皇兄？”
赵彻本就为赵甫烨刚刚的举动而惊愕，此时听到这么突兀的一句话，竟是没反应过来赵甫烨的意思。
正是大皇子赵彻。
“不痛了，谢谢你，萱阳公主。”赵彻想要摸摸那张粉嫩的脸，可刚刚抬起手将要触及时，便又放下了。
也许是因为自小卑微惯了，所以，即使他年长赵甫烨三岁，他站在这个太子弟弟面前，总是习惯于低头垂眼。
“你……”
两人异口同声地问出了口，却又同时抿紧了唇，别开视线。
……
萱阳摇了摇头，眨了眨眼，甜甜一笑：“大皇兄，再过几天，我们一起去母后那边玩好不好？父皇说我就快要有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了，我很想去看看呢。”
而此时，这只轻盈的风筝，竟让他有种说不出的震荡感觉。
大皇子赵彻有一张很俊秀的脸，尤其是那双眉目，如同注入两汪泉水，沉静地流淌，不见丝毫涟漪起伏。
这厢里，赵甫烨说完，便转过身，迈步朝院外去了。
最终，他的目光停在丛林一处隐蔽角落，正要策马上前，却听身后传来张公公尖细的呼唤声。
他说着，目光扫过站在一旁的赵彻和殷素然，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只剩下一片冷然阴沉。
赵甫烨扯开她的手，转而握进掌心，沉声道：“什么打死！不要胡说！”
赵彻一怔，忙应了一声。
女子做到了，所以，他固执地一遍遍将她喊作——娘。
原来，这个身着淡黄色皇子服的少年，便是庆国当今东宫皇太子，赵甫烨，今年不过十二岁。
“我说太子殿下，这里是我们读书的地方，你不是不屑于和我们一起读书么？此时跑来这里做什么？”说话的少年与赵甫烨差不多个头，身穿锦紫衣衫，是为三皇子，乃是后宫一位昭仪所生。
殷将军挺着魁梧的身躯，笑声浑厚爽朗，“太子殿下莫急，明日教您都可以。”
——“你……是娘……”
原来，这人便是殷素然的父亲、镇南将军殷墨。
这厢里，赵彻刚回到西所皇子府，却见从来冷清的殿阁内，竟多了几分“人气”。
这一日，日曦明媚，春意盎然。皇家猎场一片丛林郁郁，草野苍苍。
这话听起来虽然会让人觉得刺耳，可赵彻知道，他们说的是对的。
“太子殿下！殿下！”张公公拖着略显肥胖的身子，小跑着往这边奔来。
不知是心痛，还是窘迫，抑或是其他什么感觉，只让赵彻想要落荒而逃。
“大皇子。”华公公一甩拂尘，朝赵彻施了一礼。
“竟敢还手！你娘都想杀你，父皇也讨厌你！你还有什么能耐还手！”
东西五所各有五院一排，乃是庆国皇子的居所。皇子一旦娶妃，便会搬离此地，去往皇帝所赐封的府邸。
大皇子赵彻所住的风竹院便是西五所中最偏僻的一处。
萱阳撅了撅嘴，有些不情愿地点头称好。
说完，他便快步而去。
甫一进院门，便见风竹院的管事太监奔上前，嚷嚷着道：“哎呀大皇子呐，你可算是回来了！华公公在这儿都等了些时候了！”
一少女抱膝坐于绿茵地上，素白的帛衣，漆黑的长发，眉目间那一抹柔情似水，婉转流波。
“不行，母后说过，要皇兄和我照顾你，要是母后知道你受伤，肯定要怪我们的。”萱阳扯着赵彻的手往外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