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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氏一时愣住,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出来。她现在才明白,她被皇帝卖了。
张嫣端坐于上,无喜无怒,脸上挂着她最常见的表情,也就是没有表情,端庄严肃得像尊菩萨。
菩萨缓缓开口:“当日太祖爷铁牌上写道‘宫人说谎着斩’,你欺君该死,诅咒我也该死,说谎也是死,三样死法,随你拣一样领去。”
客氏慌慌跪下,磕头如捣蒜,口中哀求连连:“求娘娘饶命。”
真是个聪明又懂得识时务的女人。张嫣无声冷笑:“如今看圣上面上,饶你一死,且逐出宫去。”
话音刚落,立刻出来四个内官,架着客氏胳膊架出去了。
☆、射猎
出了门,内官才放开她,撵着她往宫外走,一路上引来许多宫女内官围看。客氏自觉丢人,低头闷走,走到乾清门门口,她求内官放她去见一见皇帝。
内官都是坤宁宫的,哪里理她?幸亏王体乾正打值房过来,使了两个钱,内官才道:“行,奴婢们就在门口等着,看皇爷怎么说?”
客氏拿帕子捂了脸,一路哭哭啼啼往里走,恰好天启正坐在丹陛上斗猫,她上前去,跪在地上,哭着请罪。
天启何曾见过她这种狼狈模样?心里早憋不住哈哈大笑,面上仍作惊讶之色,问道:“客奶奶,你怎么了?”
客氏抹着眼泪,讲皇后如何如何。
天启不再看她,叹道:“你本不该说谎,皇后若不处置,那法度何在?叫你出去,这还是从轻,朕也不好挠她的法。你且出去,等她气一消,朕再召你回来。”
客氏当晚出了宫。外廷官员听到消息,相互奔走转告,普天同庆。
晚膳不是客氏准备的,天启吃得索然寡味。拿过折子来看,正事没几件,全是文官相互扯皮,你骂我,我骂你,看得他头疼。他起身,无意识地乱晃,等到醒神时,才发现自己站在乾清宫的后门,正对着的,是灯火辉煌的坤宁宫。毫不犹豫地抬脚跨出去,刚走两步,想到那天晚上她死命的推拒,又生生站住了脚。
晚上躺到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爬起来,光着脚走到殿里。偌大的正殿空空荡荡,十几根粗圆的蟠龙柱子沉默矗立,天启环视这座高大森广的殿宇,目光落到上方威严端坐的龙椅上。昏白的月光下,它看起来是如此的寂寥、肃杀。
他看着它,忽然冒起一个很怪异的想法。想放一只猴在上面,穿上龙袍,戴上皇冠,这样,是不是更像一个傀儡?
想起二祖列宗的魂灵都在默默看着他,他慌忙摒除这个荒谬的想法。走到殿脚,蹲下身看去,十几只猫儿躺在他做的木箱窝里,正睡得香甜。他怕惊动它们,一只一只小心翼翼地搬到暖阁,排成排放到床前。他爬到床上,跟它们相对而卧,渐渐迷迷糊糊睡着了。
中秋过后,天气日渐凉爽,透过窗外看去,蓝蓝的天上飘着几朵白云,观景人的心情也随之高逸旷达。
吴敏仪的脸上慢慢又有了笑容,看张嫣每天足不出户,在宫里写字、画画、刺绣,不由笑道:“娘娘,以前在元辉殿,我就觉得你性子最沉静,现在看来,不是沉静。”
“那是什么?”张嫣慢悠悠地穿针引线。
“是冷僻,”吴敏仪声音里有些不赞同,“这后宫里啊,不能太冷,也不能太热。热了,男人觉得没意思,太冷,容易伤人心,何况他不只是个男人,还是一国之君哪。”
张嫣手顿了顿,想了一会儿,无奈道:“我就是这样啊,扭曲自己的性子刻意逢迎别人,我做不来。”
吴敏仪笑着摇摇头,柔声细语说:“哪里是刻意逢迎?夫妻相处不就是相互磨合,包容吗?娘娘,你不要想着这是皇家,如何如何。皇家怎么了,皇上不也是人吗?他跟其他男人一样,都渴望有个温柔的疼他的妻子,甚至比其他男人更甚。娘娘,你就是太刚了,女人啊,该柔的时候就得柔。”
张嫣默不作声,刺绣的动作却慢了下来。
吴敏仪适时改变话题:“从进宫的时候就开始绣,绣了三四个月了,娘娘到底要绣什么,费这么大工夫?”
“万里山河。”张嫣抿嘴一笑,微带几分甜意。
“这么大?”吴敏仪拿手比划比划,“您绣完要搁哪?”
张嫣微笑不答。
正说着,宫女进来秉道:“陛下来了。”
吴敏仪笑了一笑,张嫣莫名地就给她笑红了脸。正要起身迎接,就听见天启一声接一声地唤着“皇后”闯了进来,风风火火的,一眨眼,就到了她面前。
她定睛一瞧,见皇帝今日精神面貌焕然一新,穿着束腰裹身的白色罩甲,腰里别着弓箭,掩去了他文弱小书生的气质,英气许多。
不过可能是因为他长得太过乖巧的缘故,总让她觉得像个孩子,像个弟弟。
“皇后,”不待她行礼,天启就拉着她,眉梢眼角跳动着欢快,“今日天气很好,我带你去内教场打猎。”
张嫣本能地想说“不”,余光瞥到面色着急的吴敏仪,又把话咽了回去,点了点头。
天启本以为要缠磨许多功夫的,现在见她爽快答应,高兴得眉开眼笑。
内教场林荫茂密,杂草丛生,内侍已事先把獐兔、麋鹿放进园子里。天启先领着张嫣到马场这边转悠,挑选骏马。这里面都是他心爱的良马,个个他都赐给名字,全身红色的叫“赤霞”,白色的称“流云”,他最宠爱的是“飞元”,跑起来飞快,如腾云驾雾。他让张嫣随便挑一匹骑着玩玩,张嫣微笑摇头。
他也不强求,一手牵了飞元,一手牵了张嫣,朝狩猎的地方走。忽然想起什么,他道:“你一个女孩子会骑马,真是罕见,跟谁学的?”
“跟父亲。”张嫣笑了笑,道,“他没把我当寻常女孩养活。”
天启讶道:“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她母亲死的早,她要帮忙料理家庭,照顾弟妹,有时还要帮父亲抄书,算账,怎么可能像其他女孩一样娇生惯养?
这层原因她不想提,只说第二个缘由:“他总说我不寻常,多学点东西说不定长大后有用。”
敏锐的天启从这句话里嗅出了不平常的味道,他觉得哪里不对,却说不上来。似乎,这不像是一个父亲对待女儿,像是一个人看好一样东西,待价而沽。
他侧头看张嫣,她依然面无表情,眉目低垂,秋日的阳光沉浮在她白皙的脸上,弥漫出淡淡的忧伤。
到了教场,张嫣留在营帐下,坐着观看。天启骑上马,领着一班内侍冲入树林中。张嫣越看越吃惊,她以为这是一帮文雅的人,骑骑马,射射箭,玩一玩也就算了。谁知道他们跃马飞刀,乱砍乱杀,动物惨叫声不时传出,内侍大声喝彩,宫女吓得闭上眼睛。
张嫣站起身想走,冷静一瞬,又坐下了。
王体乾见她脸色苍白,捧了茶过去,笑道:“娘娘,请用茶。”
“放那儿吧。”张嫣头也不抬。
王体乾依言放下,却并不走,拢着手弯腰立在一旁,柔顺得像个小媳妇。
张嫣瞥他一眼,挥手让宫女退下,道:“你怎么跟来了?不用看折子?”
王体乾尴尬一笑:“娘娘,奴婢虽是秉笔太监,可说句实话,这司礼监有我没我,也没什么两样。”
张嫣扫他一眼,垂目喝茶。
王体乾自嘲地笑了笑,含着几分辛酸说:“在司礼监,奴婢不过是给魏忠贤跑腿的,他不识字,有什么话想说,就找奴婢代笔。批红这种事,字是我写的,意思却是他的。”
“大胆!”张嫣眼神陡转凌厉,“你们把陛下置于何地?”
王体乾慌忙跪下:“娘娘恕罪,奴婢说错话了。奴婢的意思是,王安败了,魏忠贤把他的人都遣到皇陵,或是发到南京去了,现在整个司礼监从秉笔到文书都是他的人。”
张嫣心头一惊,照这样下去,如果魏忠贤再领了掌印太监的职,真是要权霸内廷了。她再次打量王体乾,外表柔顺,处事圆滑。即便让他领了掌印的职,他也不敢忤逆魏忠贤,少不得还是被压制。
但也不能就这么便宜了魏忠贤。
“你进宫多少年了?”她缓下脸色,轻声问。
“奴婢是万历六年选入皇城,在内书堂读书,历今已四十五年。”
“放眼宫中,没有比你资历更老的。”张嫣用茶盖拨着茶水,缓缓道,“你且去吧,方才的事,我心里有数。”
王体乾压下喜色,叩首道:“谢娘娘。”
教场这边依然是丛林箭雨,一只狐兔打林间飞过,天启拉弓引箭,箭破空而出,正中狐兔腹部,内侍翻身下马,拿来给他看。那狐兔半死不活,眼珠来回转动,天启觉得甚是好玩,回头向皇后招手。
张嫣摇头,他跟个无赖小孩似的,当着众人的面,再三唤她。张嫣皮薄,不得不走过去。天启蹲在地上,一身白罩甲血污狼藉。他正逗那濒死的狐兔,想让它眼珠转得再快些,听见张嫣来,他回头一把抓住她,炫宝似地说:“你来看,多好玩!”
血从狐兔肚子里不断往外流,雪白的皮毛染了个干净,它大约知道自己要死了,一双眼睛凄凄哀哀,似在恳求。张嫣只看了一眼,就把头别开了。
内侍笑道:“陛下,还有更好玩的呢。”
天启兴冲冲道:“快说,快说。”
“您就是把它的头砍了,它的眼珠还能转动呢。”
“真的?”天启更加兴奋,忙忙提起刀。
张嫣大惊:“陛下……”
手起刀落,血水四溅,狐兔身首异处,而眼珠尚在转动。天启直盯盯看着,惊喜叫道:“还真是,太有意思了!”他看得头也不回,伸手向后扯张嫣,“皇后,你快看……”
张嫣刷地转身,捂住嘴快步走了。她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来了!
☆、谣言
魏忠贤上香回来,听了客氏的事,衣服都来不及换,忙忙坐上八抬大轿,前呼后拥出宫回家去了。
他住在京城席市街东头,客氏住西头,遥遥相对。回到家里,歇宿一晚,第二天早起洗漱一番,换了身衣服,领着小厮往客宅去了。三进院落,高门广厦,里面盆景花木,游廊亭台,安置得十分精雅。十来个年轻俊俏丫环坐在廊下梳头绣花,或倚栏看花,或共相戏耍,见了他,都站立两旁,有两个走进去报信。
他道:“你们奶奶起来没有?”
“还未曾起哩。”
魏忠贤走到厅里,看那陈列的古玩字画,个个精巧雅致,他不通此道,看着只觉欣羡,看了一回,还是不见客氏来,他等得心焦,便走到卧房。客氏刚起,正在大理石塌上裹脚,看见他来,就转过身去,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魏忠贤坐到她身旁,抚慰了两句,道:“你别恼,看我为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