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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咸和左门时,吴敏仪站住,对众女说:“你们过来看看,这就是坤宁宫,皇后住的地方。”
段雪娇矜持地站在人群后,张嫣和梅月华一道,步上台阶,走到朱红色的大门旁,坦荡荡地注视那座巍峨壮观的宫殿。
“这是……”张嫣指着屹立在坤宁宫前,那座更雄伟的宫殿。
“乾清宫。”吴敏仪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陛下的寝殿。”
女孩子又躁了起来,拥上前争看。
春风吹来,挟着花香,还有一阵阵欢声笑语,似是从乾清宫下面的白玉石洞里传来。
“这个时候,陛下通常在石洞里和内监宫女玩捉迷藏,闻见花香了吗?陛下喜欢花,常常塞满一袖子,他一跑,身后掉一路,只要循着香气就能找到他,不过大家为了哄他玩,每次都装作千辛万苦才能找到他。”
吴敏仪难得柔和一次的声音,也随着春风,飘到女孩们的耳朵里。
“好了,走吧。”
张嫣转身之前,再看了一眼坤宁宫,同样没人住,只因有了另一座宫殿的照耀,夕阳下,光芒万丈。
走到中左门时,天色已昏暗,前方点点光亮,白烟袅袅。众女诧异,驻足观看。离得近了,才看得清,原来是几十个身穿红蟒衣的内官手提大白蜡灯,簇拥着一抬八人大轿徐徐走来,灯火簇烈,亮如白昼。走在最外围的提着香炉,香烟冉冉升起,将众人笼罩在缭绕雾色里,真若神仙下凡。
“谁呀?这么大排场!”梅月华小声嘀咕。
吴敏仪回头瞪了她一眼,她慌忙捂住嘴。
“停!”
柔和悦耳的中年女音响起,轿子停下。
吴敏仪率先躬身:“参见奉圣夫人。”
奉圣夫人?皇帝的奶妈,客印月?
众女心头一惊,齐齐下拜。
☆、客氏
客氏下轿,在宫女内监簇拥中朝这边走来。有灯笼照着,她在明,女孩们在暗。有大胆的悄悄抬起眼皮,偷瞄她。
客氏穿一身大红遍地金绣牡丹花的衣裙,料子轻薄,裹住丰满妖娆的身材。许是自知体肥的缘故,她走得极慢,却仍让人觉得,这具弹性十足的雪白肉体在颤动,耳边,似乎也能听到轻微的喘息。
最让女孩们吃惊的,是她明明已四十岁,看起来却只二十七八。
“都起来吧。”到了跟前,她道。声音低沉。
女孩们立起身,垂眉低目。
穿大红蟒衣的内侍提灯过来,照亮了这一方天地。青春白嫩的容颜如一朵朵雪莲,在黑夜中盛开,清纯得让人耳目一新。
客氏扯开一个笑容,看着吴敏仪:“这就是今年的秀女吗?果真如花似玉,叫我们这等老婆子看了,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哪里?”吴敏仪笑道,“奉圣夫人雍容华贵,小孩子可比不得。”
这夸人的话听着别扭无比,客氏没工夫深究,转向十位淑女,和言细语,“既入了宫,就是皇爷的人了。在我面前不必拘束,都抬起头来吧。”
女孩们羞羞答答抬头,把眼看她,有新奇,有讨好,有淡然。
客氏一一从她们面前走过,像是检阅士兵的将军,面上浮着一抹和蔼笑意。到段雪娇跟前时,她住了脚,问:“你是不是南京来的,姓段名雪娇?”
段雪娇愕然片刻,低头答是。
“娇小玲珑,眉目柔婉,昭妃娘娘形容得一毫不差。”凝视她半晌,客氏点头笑道,“江南佳丽果然出众,怪不得连陛下都问起了。”
众人艳羡的目光,箭雨般射来,段雪娇窘得无处躲藏,张口想说两句谦虚话,可是客氏已经走了。
她正站在梅月华面前,微笑打量。这女孩听她赞扬段雪娇,心中不服气,挺直了腰杆,抬头对着灯光。
“好标致的女孩!”客氏由衷叹道,“你能选入宫中,真为家乡人争气。”
梅月华受宠若惊,骨碌着眼睛看她,客氏微微一笑,缓缓前走,一边看,一边点头。红缎子鞋踏在青砖路上,无声无息,眼瞅着她已来到跟前,张嫣仍垂首敛目。
“很好。”轻飘飘一句话,客氏也轻飘飘走过,并未有半刻停留。
检阅完毕,她留下几句类似祝福的话,坐上轿子走了。
女孩们回到元辉殿时,仍在骚动,客氏的排场震惊了她们。不过是一个奶妈,再受宠,那也是一个受宠的奶妈,皇后、太后的出行阵仗也不过如此。
“见过大世面了吧?”吴敏仪唇角弯起,笑得嘲讽,“奉圣夫人呢,每天都在乾清宫伺候,从早待到晚,不辞辛苦。现在后宫无主,一切事务都是她在打理。你们见了她,可要多问候问候。”
散了后,方静鸾悄悄拉住段雪娇,小声道:“我怎么觉得,吴尚宫话里有话。”
段雪娇淡淡道:“管那么多干嘛。”
方静鸾笑着掐了她一把,喜滋滋道:“没想到陛下喜欢你这样的,有希望了。”
“胡说什么!”
方静鸾笑得坏坏:“奉圣夫人天天跟着陛下,她说的还有错吗?”
“要死了,什么话你都说!”段雪娇慌忙捂她的嘴。
巡夜的催灭灯,两人不再多说,急急回屋。
第二天午休过后,十位淑女在院内排好,等候指引。吴敏仪没来,来了个新女官,叫刘雪娥,也是四十多岁年纪,端着一张白净面皮,笑也不笑。
她给淑女的拜访名单,跟吴敏仪的,驴唇不对马嘴。
梅月华到刘昭妃那儿,段雪娇到傅淑女那儿,方静鸾对着李庄妃,而张嫣,是西李。
西李的名声,远远盖过这宫里的任何一个女人,包括客氏。用一个词来形容,叫臭名昭着。
她是泰昌帝最宠爱的女人,泰昌临死前一再叮嘱大臣,给这个女人封皇贵妃,将十五岁的皇长子朱由校交由她抚养。
她不满足,想要封后。要求的方式较为特别。当着十三位朝中大臣的命,将朱由校粗鲁地推到病危的泰昌面前,让他提出,给她封后。落到正直不阿的大臣眼中,这分明是要挟,是图谋垂帘听政。
后来的行为更让人坚信她是如此。皇帝刚驾崩,她就把皇长子禁在乾清宫,不让出去面见群臣。在大太监王安和外廷东林党的努力下,这个女人的阴谋没能成功,被发配到冷宫。
据说她性情暴躁,经常殴打凌。辱天启的母亲王才人。王才人死前,留下遗言:“我与西李有仇,此恨难伸。”
据说她抚养天启,也就是当年的皇长子朱由校时,对他颇为苛刻,皇长子每天夜里都在垂泪。
现在张嫣要拜访的,就是这样一位女人。
段雪娇道:“昨天不是说……”
刘雪娥冷冷淡淡打断她:“吴敏仪只负责教礼仪,这些事一直都是我负责,她的话岂能当真?我可不像她,存有私心,今天的名单是抽签定的,保证公平,公正。”
“抽签不该是我们来抽……”梅月华本是顺着接口,一触到她冷冷眼光,开始结巴了,“……吗?”
刘雪娥不再多说,吩咐宫女引领各位淑女出门。临到张嫣时,她道:“贵人恐怕得等一等,西李娘娘今日去万寿寺上香了,约莫午后回来。”
张嫣道:“好。”
刘雪娥掠过她没有波澜的面庞,转身走了。张嫣坐到院子里的石凳上,让宫女拿来一副棋,自娱自乐。人走得干净,院子里一下静了下来,仿佛能听到紫藤花开的声音。快到中午时,淑女们一个接一个地回了来,聚在一起你说我笑,似乎都很有收获。梅月华少见的罕言寡语。她看得出,昭妃不太喜欢她。不过看到被人遗弃到角落里的张嫣,她心里又快慰不少。
傍晚时分,张嫣才被告知,可以出门了。在两个宫女的陪同下,她走了大约一顿饭的功夫,才走到了哕鸾宫。实实在在的冷宫。再往北,就是紫禁城的北门,神武门。往东,是紫禁城的围墙。人迹罕至。一道一道空空的青砖路,看着实在有些渗人。
西李跟传说中的不太一样,很年轻,不过二十五六,很美,是那种张扬艳丽的美,同类型的梅月华到她面前,恐怕要俯首称臣。她一直卖力地笑,想表现出主人的热情,可是灰败的眼神,无精打采的声音,还是泄露了她心底的哀怨。
谈话中,张嫣获知,她不识字。可能正是因为她的无知,她的身上有一种纯朴的善良。这样一个女人,怎么可能妄想垂帘听政?张嫣越来越觉得,她不过是政治斗争中被人利用的牺牲品。
西李一直欲言又止。似想告诉张嫣什么,又有所顾忌。一旁的赵选侍笑道:“你比今天上午来看我的那两个美多了,你应该去拜访刘昭妃,她在陛下面前还能说上两句。”
张嫣道:“那是我没福气。”她把昨天说好要拜访刘昭妃,今天一抽签,却给抽掉了的事讲了一讲。
西李和赵选侍迅快交换一个眼神。西李垂下头,赵选侍瞥了一眼张嫣身后的两个宫女,笑而不语。
张嫣把一切收在眼底,面色如水。
出门时,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风风火火跑进门,差点撞到她身上。她忙避开,垂首侍立。那女孩倒不走了,瞪眼看她。
方才慌乱之间,张嫣已瞧清女孩的长相,圆脸桃腮,眉眼像极了西李。
她心里有数,福了一福,道:“参见八公主。”
那女孩冷哼一声,气恼地甩下一句话:“谁是八公主!”转身跑了。
张嫣愕然。走出老远,宫女跟她解释:“那是西李娘娘的侄女,父母双亡,从小就进了宫,西李娘娘本想着配给她儿子,可惜六皇子五岁时得病薨了。西李娘娘疼她疼得厉害,也舍不得将她送出宫外,就一直养着。”
张嫣笑了一笑,心道,看来有必要好好了解一下宫里的事情,不然下回又要闹笑话了。
回去的路一样漫长,宫女不耐烦,就带她抄了近路,走慈庆宫里过。慈庆宫原是太子的东宫,现在没有太子,宫里也没人住,杂草丛生。在这夕阳西下时分,有一种死一般的寂静。张嫣步态悠然,两个宫女却火烧火燎的,一直催她“快走、快走”。看张嫣仍是那样不疾不徐,两宫女小声道:“贵人不知道,打去年冬天开始,这宫里到了夜里就常闹鬼。”
“怎么,有冤死的?”张嫣好奇。
两宫女闭上了嘴。
金色夕阳挂在天边,照的黄瓦透亮,张嫣不经意抬头,却见那高高的宫殿上,有一道火红身影。她吃了一惊,定睛细看,是个穿红色上襦的小女孩,发才齐肩,曲腿坐在房顶上,手托着腮,看着远方。夕阳照着,她只能看到一个孤独的剪影,看不清面容。
好静啊,像入了画一样,张嫣看得呆住。
许久,她回过神来,叫住宫女道:“你们看……”
前方有铃声响。是元辉殿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