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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寇布无意识地把玩着酒瓶。“孩子,不,尤里安·敏兹中尉,你说的没错。可是,我也懂这些道理。虽然懂,有些话我还是不得不说。”“嗯,我很了解。”
这是尤里安的真心话,他反驳先寇布的论调何尝不是他对自己感情的理性反驳。“杨提督对政治没有任何野心,或许也没有政治的才能。但是,他至少不会做出像优布·特留尼西特那样把国家私有化、把政治当成附属品、背叛市民的期望的可耻行为。杨提督的治国能力或许比不上历史上那些大政治家们,但在这个时候,要做相对的比较,优布·特留尼西特一个人就够了。”“是的,我也是这么想的……”
尤里安松开了领结,他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使自己信服比说服他人要来得困难得多。“可是特留尼西特议长毕竟是大多数市民所推选出来的元首,即使那只不过是错觉而造成的结果。但要修正这个错觉,不管要花多少时间和付出多少代价,都必须由市民本身来完成。职业军人是不能以武力来导正市民的错误的。如果这样做,就和两年前救国军事委员会的非法武装政变同出一辙了,军队会不受监管地成为统治、支配国民的组织。”
先寇布把威士忌瓶口送到嘴边,半途又放了下来。“或许银河帝国会要求以杨提督的生命做为和平的代价。如果政府答应他们的要求,到那个时候该怎么办?难道我们就唯唯诺诺地听命吗?”
少年的脸涨起红潮,他断言道:“不!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可是政府的命令是不得不遵从的吧?”“那是提督的问题,而这是我的问题。我可不想遵从屈服于罗严克拉姆政府的命令,我只听杨提督一个人的命令,因为提督接受了停战命令,所以我也不得不听。可是,其它的事可就另当别论了。”
先寇布合上威士忌酒瓶的盖子,以感动的表情凝视着一七岁的中尉。“尤里安,或许我的话有些失礼,不过,你是真的长大了。我也要学学你,接受该接受的事。不过,有些事也是不能让步的,这也是你说的。”
弥漫在旗舰休伯利安会议室的空气仿佛呈现半固体化似的沉重。昂然仁立在这看不见的流动物中的副官舒奈德,他那犀利的眼光正射向杨威利。“我明白停战是不得已的,因为这是同盟政府的决定,但是,如果你们自由行星同盟军为了保身,想把梅尔卡兹提督牺牲掉的话,我可不会听从你们的处置!”“舒奈德!”“不,梅尔卡兹提督,舒奈德中校所言甚是。”
杨只说了这么一句。他并没有对同盟政府的决定作出任何指责,原本政府就以拯救广大市民免受帝国军攻击的大义名分为投降的理由,所以杨也不能说什么,即使就算他看穿了政府的真正用心……。“梅尔卡兹提督必须离开这里。”
他接下来的这句话扰乱了弥漫于室内的不快流动物,所有的幕僚们都惊诧莫明。“我不能预知未来,但是就像舒奈德中校所说的,我已经仔细考虑过同盟政府将您交给帝国军以献媚之事的可能性,我是同盟人,我必须遵守政府的愚行,但是,你没有这种义务。如果您不离开这艘即将沉没的船,会让我为难。”
杨的表情有些迟疑,让人感觉那似乎是开玩笑。“请您带一些战舰离开,当然,连燃料、粮食、人员都一并带走。”
流动物又再度被剧烈地扰乱了。“一旦立于战败者的立场,同盟军当然无法保有和以前同样水准的武力。我想,与其放在那里任由帝国军尽数破坏,不如藏起来好。因为,战舰失踪和因战斗而被破坏或者自爆,是很难去确认的。”“谢谢您的好意,杨提督。可是您是要我自个去逃命而留下你一个人去扛全部的责任吗?”
梅尔卡兹说完,杨的脸上浮起某种闪烁的表情。尤里安和菲列特利加清楚那是一种会心的笑意。“我知道您会这么说,不过,梅尔卡兹提督,我可不是让你们到别的地方去逍遥哦。因为我有个更无礼的想法,我是想,为了将来,希望您把同盟军的一部分,而且是最精髓的一部分保存下来,也就是说,我希望您领导以前罗宾汉传说中所说的‘活动的谢伍德森林’。”
在这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室内的空气在不借助空调的情况下完全改变了。完全了解杨意思的人彼此交换着兴奋激昂的视线。总而言之,他们是有东山再起的希望。在一片嘈杂声中,杨不自禁地搔了搔头发,他觉得自己似乎说了什么装模作样的话,不过,只要意思通了就可以了。
一个高亢的声音响起。“我赞成!”
大家将视线投向说话者…奥利比·波布兰,同盟军屈指可数的击坠王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发言有多大的意义。“所谓自由行星同盟的自由就是独立自主。对于沦为帝国附属领地的同盟,我已无心眷恋,就像丧失自尊心的女人一样没有魅力。我请求能跟随梅尔卡兹提督去。”
听了他这段不伦不类的话的人大多觉得这个比喻像极了他个人的风格,同时,大家也觉得朝光明的地平线跨出一大步了。只要有人先踏出一步,就会有人相继效法,跟在后面走总比带头来的轻松,因为大家知道,至少这不会是一条孤独的路。“如果能获得先寇布中将的允可,下官也想……”“蔷薇骑士”连队长卡斯巴·林兹上校也气势雄伟地站了起来。“我也是个从帝国来的亡命者之子,现在更不愿屈居于帝国下风,请让我跟随梅尔卡兹提督,但是……”
林兹以尊敬的眼神凝视着黑发的元帅。“假以时日.我们一定要杨提督再做我们的总指挥。只要您在,‘蔷薇骑士’连队誓言效忠于您。”“这是军阀化的第一步哩!宣誓效忠的对象不是国家也不是政府,而是个人。真令人伤脑筋哪。”
亚列克斯·卡介伦以不带嘲讽的口气说完,随即引来一阵哄堂笑声。被问及他个人的去留时,卡介伦回答:“我要留下来,倒不如说是必须留下来,将官大量失踪会引起帝国军的怀疑。我和杨司令官都得留下来等候处置。”
先寇布、费雪、亚典波罗、姆莱、派特里契夫、马利诺,以及卡尔先等将官们也陆续打破漫长的沉默,向杨敬礼,他们都决定留下来。“当初我亡命而来时,已经将我的未来都交给您了,既然您决定这么做,我就不负您的期待吧!”“谢谢!有劳您了。”
幕僚们解散之后,菲列特利加和杨留在会议室里。是杨以眼神示意她这么做的。“对不起,菲列特利加。”
剩下他们两人时,黑发的年轻元帅笨拙地说道。“如果是别人做出这种事,我一定也会认为他是白痴。可是,结果我还是只能选择走这条路,除此之外,还让那些我所喜欢的同伴增加不少麻烦……”
菲列特利加伸出她白晰的手,细心地为杨整理好从衣领露出来的紊乱领结,清澈的淡茶色瞳眸中映着对方黑色的眼珠,她微微笑着。“我也不知道你做的对不对,可是我知道,我无可救药地喜欢你所做的一切。”
菲列特利加没有再说什么,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她很清楚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帝国军中有人对骤然的停战并不感到惊异,但是那并不包括莱因哈特。当他接到总参谋长奥贝斯坦的报告时,这个金发的年轻独裁者反而像自尊心受到严重伤害似地几乎要从座席上跳起来。“怎么回事?”
莱因哈特发出凶恶的声音,被人指出理性所不允许的事实,让他觉得倍受侮辱及愤怒,即使那是极为振奋人心的吉报。“同盟军停止前进了,不仅如此,还提出停战的要求。”
奥贝斯坦从表情到声音都武装了起来,准备承接主君的激动反应。“太无稽了,为什么突然会变成这样!再一步,不,只要再半步,他们不就胜利了吗?有什么正当的理由让他们放弃垂手可得的胜利?”
等主君稍稍平息了感情的波涛之后,奥贝斯坦说明事情的原委。他并没有说自己从同盟军那边接获这个消息的时候,是不是能够完全保持冷静。“……你是说我的胜利是别人拱手让出来的?”
了解事情经过的莱因哈特,把包着黑色和银色军服的优美肢体深深沉进指挥席中喃喃说道。“真是滑稽之至!我竟然拿到了原本不该属于我,而由别人让出来的胜利?简直像乞讨……”
莱因哈特笑了,这是他从来未曾有过的笑容。笑容中没有华丽感及,一种仿如雕刻出来的笑容。
…银河的历史;又翻过了一页…
第十章 “皇帝万岁!”
Ⅰ
宇宙历七九九年、帝国历四九○年五月五日二二时四○分,前后一二天的“巴米利恩星域会战”结束了。帝国军参战的兵力有舰艇二万六九四○艘,将兵三二○万三一○○名。被完全破坏的舰艇有一万四八二○艘,遭受损伤的舰艇有八六六○艘,舰艇破损总率达百分之八七·二。战死者有一五九万四四○○名,负伤者有七五万三七○○名,人员伤亡总率达百分之七二·○;同盟军参战的兵力有舰艇一万六四二○艘,将兵一九○万七六○○名。被完全破坏的舰艇有七一四○艘,遭受损伤的舰艇有六二六○艘,舰艇破损总率达百分之八一·六。战死者有八九万八二○○名,负伤者有五○万六九○○名,人员伤亡总率达百分之七三·七。
关于这场会战的胜利者到底是帝国军,还是同盟军?战史学家们的见解分歧,无法统一。双方的死伤率都高达六成以上,这种情形已超过一般军事上对胜利的定义了。以小数点前后的细微数字之差来决定胜败实在没什么意义。那么,这场会战难道是“平手”吗?
主张同盟军胜利的人阐述了以下的理由。“在巴米利恩会战中,同盟军总司令官杨威利的战术指挥往往凌驾在帝国军总司令官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之上。在开始的阶段,两者平分秋色,罗严克拉姆公爵的机动性纵深阵看来似乎奏功了,但是一旦崩溃后,战事的主导权就牢牢握在杨的手中了,如果不是先有缪拉的提前抵达,后又出现在敌人胁迫之下的同盟政府下令强制停战的意外情况,历史应该就会明白地记载着杨是完全的胜利者。
另一方面,倡言帝国军胜利的人提出这样的反驳。“在巴米利恩星域的战斗,只是为了征服自由行星同盟及统一全宇宙的目的之下,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所构想而展开的壮大战略中的一个小环节而已。将敌人的主力牵制在战场上,再以奇兵突袭敌人的首都使其降伏的手段是自古以来即有的高明战法,所以对于个别战役的失利是没必要感到羞耻的。帝国军已达到战略的目的,而同盟军阻止失效,到底是谁获得胜利?只要排除无谓的军事浪漫主义,正视结果,就可以得到回答了。”
此外,还有想夸示自己公正性的人。“在战场上,同盟军是胜利者;在战场外,帝国军赢了。”“在战略上,帝国军是赢家;在战术上,同盟军胜了。”
各式各样的论说都被提出来了,但是,不管是哪一种主张,倡言者都必须觉悟到会有相同程度而同样具说服力的反论存在,无论如何,这场会战使后世产生了无数的著作,也为许多战史学家挣得每天糊口的食粮。
而当事者的心境又如何呢?很明显的,双方的最高指挥官都不认为自己是胜利者,莱因哈特无法轻易地从“我没有胜,胜利是偷来的”的这种厌恶感中解脱;而另一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