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缝补过的痕迹,一顶脏草帽遮去了她半张脸。暴露在外的肌肤黝黑,但认真看还是能看出这不过是14;5岁的小女孩。
小女孩也不站起来,脸上的笑意更深:“草民见过公主大人。”
“什么……”这话一出迟将离很是惊讶。这小孩是谁,为什么能认出肃遮暮来?
虽然是在集市,但这摊位摆的位置算是很偏,那女孩的声音又低,旁人也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何事”肃遮暮问道。
“草民在这里等待公主大人许久,公主大人可借一步说话?”
迟将离望着那肮脏的小孩心中的疑惑更多。她和肃遮暮都是临时起意要出宫走走,逛到这条街更是没有一点计划,为什么对方说恭候多时?
肃遮暮把扇子一合,往巷子里面走去,那小女孩起身跟着进去,迟将离也快步追上。
小女孩回头看了迟将离一眼,半边的眼睛被草帽遮去,这阴森的笑让迟将离不寒而栗且不明所以。
到了僻静无人的小巷子里,小女孩跪在肃遮暮面前说:“参见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千岁。”
“你是何人?有事直说。”肃遮暮应答道。
小女孩道:“草民自小就是孤儿,无名无姓,公主殿下也不必记住草民是谁……不,应该是……女皇陛下。”
“大胆。”肃遮暮未等她说完便厉声道,“这等忤逆讳言岂能胡说!”
“草民并非胡说。”小女孩坚持道,“草民无甚本事,但却有一样非同寻常,那便是能预测未来之事。如今日,草民便是预测到女皇陛下途径此处,特此守候。”
“再说本宫便要砍你脑袋,绝非儿戏!”肃遮暮用扇子指着小女孩,面布愠色,若手中有把刀,肯定立马就把她斩首了。
小女孩并不在意肃遮暮的威胁,继续自说自话:“当今皇上将在不久之后身染重病,驾鹤极乐,这天下就将握于女皇陛下之手。”
“你……”
肃遮暮还想骂,小女孩突然说道:“皇上陛下是不是到现在还未有子嗣?他一心扑在国家社稷等大事上不顾后宫三千?而皇太后殿下一直催着公主殿下要早日生下皇室后裔。您正在为此时烦恼不堪,因为……”小女孩望向肃遮暮身后的迟将离,“因为驸马也是女子,对不对?”
迟将离只觉得浑身一凛,一种未知的恐惧从头灌脚。
肃遮暮用异常防备的眼神望着这小孩道:“你到底……”
“女皇陛下!”小女孩突然五体投地,“女皇陛下需知高处不胜寒!在不久的将来您会遇到许多的难题,亦会有生命危险!但请女皇陛下不要放弃江山!不要抛弃您的子民!若您退怯,北卫千万百姓恐将落入奸人只手……民生缭乱苦不堪言!”
肃遮暮道:“所以你今天来,就是要说这样?你是已经预见到本宫会有所退怯?”
“人生茫茫,愁根深重,三千烦恼。活着一日便有一日之苦需承受,草民无依无靠亦无牵挂之人尚且有烦恼深种,何况是万人之上的女皇陛下。”
“本宫的烦恼根源是何?”
小女孩抬头,肃遮暮发现她的脸庞上显露出的表情已经不是一般小孩该有的表情。
“人之烦恼藏于心内,心之所属,便是烦恼的根源。”
肃遮暮顿了一下,双唇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是闭上了。
再也没对她说什么,肃遮暮转身走出小巷子。迟将离见那女孩还呆在原地,想要过去把她扶起来,肃遮暮喝道:“你要去哪里?本宫现在就要回宫,跟丢了你难道不要命了吗!”
迟将离还被恐惧感笼罩,不敢停留,快步跟上肃遮暮。
结果美好的逛街计划就这样被打破,肃遮暮回到宫内一夜未睡。
迟将离卧在床上,见微微烛光之下肃遮暮眉头紧锁。想要去和她聊一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她这个局外人,恐怕没有开口的立场吧……
迟将离翻了个身,感觉肃遮暮出去了。
“找到那个小孩,什么也别让她说,杀之。”肃遮暮找来御前侍卫,命令道。
“是!”
黎明之前御前侍卫就找到了那个小女孩。
小女孩被找到时正站在北卫护城河边,手中拿着一本书,正举头望月。
御前侍卫并不知道公主为什么要杀这么一个小孩子,但他不得不杀。
小女孩对月吟念:“朗朗乾坤,日落月升,恰如其分,命中注定……天机不可泄露,泄露之时便是躯体泯灭之时。”她转过头对御前侍卫笑道,“哥哥,你可曾为活着而感到痛苦?可曾因为自己知道了不想知道的事情而难过?可曾因为对未来没有一丝盼望而觉得心灰?或许死,是一种最好的解脱。”
御前侍卫回到宫中向肃遮暮回报:“女孩自溺身亡。微臣已将其尸首带回来了。”
肃遮暮眼中一热,声音微哑:“嗯,将其厚葬。”
作者有话要说:家中有事,更新暂缓。
周三早上还有存稿一篇,希望大家见谅。
☆、第 32 章
果然,不出十日,皇上大病,无法上朝。皇太后下令由肃遮暮暂替兄上朝,接管宫中大小事务。
皇上病重一事知情者甚少,对外只说皇上微服出巡。
肃遮暮怀揣心事,却每日日昇之前便要起床与军审处的大学士们探讨国家要事,收集他们交呈上来的奏折。早朝时要再收取群臣们的奏折,听取他们提交的问题,退朝之后午膳之前她要去听帝师讲道德经。听完讲课下午时光便要在御书房把奏折统统拿出,用她皇上哥哥的朱砂笔批注上自己的决策,再和军审处共同商讨,直到午夜。她也懒得回公主府,就睡在御书房。
这段时间肃遮暮一直忙于朝政,睡眠不足亦没空好好吃饭,几日未见迟将离再见到她时居然发现她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憔悴得不成样子。似乎她还染上了风寒,声音沙哑眼眶发红,没说两句话便开始咳嗽。
“公主要注意身体,再操劳也……记得回公主府歇息吧。”
细长的走道,屋顶极高。那些支撑起屋顶的巨大圆柱每根都像是在淮下城见到的神树,高而雄伟。这台阶本就高,加之走道宽敞空旷,天边的浮云似都环绕身边,像是在电视里见过的天庭。
安静便给人一种庄严的气息,这空寂的场所只有她们两人,相对而望。
肃遮暮每咳嗽一声就会被无限地放大。
“嗯……”肃遮暮这一声并不是答应。是迟疑还是在思索,迟将离还未想清,却见煦西窗从走廊尽头的拐角处出现。
煦西窗见到她们俩,脚步有一瞬间的迟疑,却又坦然地走来,向二人屈膝行礼:“微臣见过公主殿下,驸马大人。”
“煦大学士可有事?”肃遮暮回身正着身子看她。
“并无事,西窗……微臣只是路过碎云阶,想要去前方的国库书殿一趟。”
“本宫也要去,与你同行吧。”
煦西窗微笑道:“公主殿下还要和驸马爷好好聊一会,微臣有些着急,还是先行一步。”未再看肃遮暮也未等她说什么煦西窗的去意已决,她往前一步对迟将离屈膝道,“微臣先行一步。”
“嗯好。”迟将离见她离去,肃遮暮的目光多远也送她到视线的尽头,而自己存在此处简直是破坏人家的好心情美相遇,干脆快些消失的好。
既然公主都不回公主府了,她回公主府也没有什么意义,迟将离赌气似的干脆搬回她的驸马府去住。
肃遮暮听闻迟将离又搬回驸马府去,也没时间理会她在想什么,只是差了公主府的小婢和侍卫一并去了驸马府:“好生照料着驸马爷。”肃遮暮下达这个旨意之后,想起煦西窗的脸,这种关联在她看来那么莫名其妙却又已经变成情理之中了。
自从她上朝以来每日都要和煦西窗花大把的时间相处。虽然军审处一共有六位大学士,但那煦西窗一人的存在就足以把其他五人都掩盖去了。
不能否认,煦西窗的学识、见解都胜过其他五位大学士。虽然她待在皇宫之中,天下之事却没有她不知道的。
肃遮暮努力摆出一副办公事的模样,但有时候还是会被讲演的煦西窗吸引去了目光。
军审处十八高高台阶之上,肃遮暮安坐于皇椅,煦西窗站在台阶下手持奏折,一身专为她而裁制的女装红色大学士袍让她看上去美丽婀娜。但一直肃穆的神情和侃侃而谈之内容全数都是国之大道,这份庄严之气似和她的姣好的外形不太相符。
西窗也瘦了。肃遮暮想道。
煦西窗一心扑在国事上,根本没有心思再想其他。
那日收到淮上城的爹娘寄来的家书,上面字字句句都在催促她快些成亲。煦西窗想来自己已经弱冠年华依旧孑然一身,她从未想过要成家,自小她的志向就是寒窗苦读日后考取功名报效国家。
成亲?
煦西窗想到这件事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却是公主,这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都是公主整日喜欢调侃她,弄得她都变得奇怪了。
煦西窗回信给爹娘,说现今北卫与周遭国家的局势不定,随时有变,并不是谈婚论嫁的时候。等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之时,西窗自会考虑终身大事。
煦西窗整日奔忙与军审处和国库书殿之间,碎云阶是她的必经之路。
每日从碎云阶路过,她都会看见驸马站在台阶边仰望天空。忧愁之容似和那云雾融为一体了。
出了应有的礼节之外,煦西窗也未和迟将离有其他的交谈。她个性并不算太过内向,但不交谈的理由,她也道不出个头绪。
只是那日又一次相遇,远远地瞧见迟将离手持一件貂皮披肩正看着她,似在等她。
“驸马爷。”
“煦大学士……我有件事想拜托你。”迟将离有些腼腆地说道。
对于驸马爷颇为女性化的事情煦西窗也是早有耳闻,之前也未有什么深入的接触甚至连对方的相貌她也没有在意过。这次面对面地一瞧,驸马爷的确颇为女相。唇红齿白娇弱羞怯的程度,恐怕连她这实实在在的女人都是比不上的。
“驸马爷有何吩咐?”
“是这样……近日公主操劳患了风寒,我……弄了件披肩,想说她夜里批阅奏折的时候披上她应该可以御寒……希望煦大学士能够转交给公主。”
煦西窗不解:“驸马爷为何不直接交予公主殿下?”
“我……不太合适。”迟将离尴尬地笑,“就算我给她她也未必会放在心上。还是由煦大学士亲自给她,她才会意识到身体健康的重要性吧。”
这话说出来煦西窗才是真尴尬。怕再说下去会有更奇妙的对话会脱口,煦西窗只好硬着头皮接下:“下官定为驸马爷转交。”
“啊,别说是我给的,就以你的名义送她吧。这样她会比较喜欢。”
煦西窗面上一烫,感到自己正被处于一微妙的位置,再也不想多说什么,淡然应答道:“驸马的一番心意公主定会欣喜,驸马爷对公主如此爱护,正是北卫之福。下官还有事要赶往军审处,先告辞了。”
“嗯,麻烦你了。”迟将离挤出一个笑容,和煦西窗擦身而过。
走出两步,再回头去望那煦西窗,想起对方精致儒雅的举止和泰然自若的气质,一看便是读书人的娴雅。
真是一个无法让人讨厌的人……迟将离心中默默叹气,觉得自己做了件蠢事,但这件事又是非做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