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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龙纹衮冕朝服入太极殿。
礼官奏封仪礼乐后,承制官宣读立后的诏书,列出皇后的金册金宝,如此一番之后,才轮到主角出场。玦儿依例着玄色大袖织金云龙纹的皇后翟衣,深青的蔽膝、青袜青臾,戴九龙四凤冠、三博鬓、玉绶环至太极殿上,南向而立,册礼使开始授皇后册宝,然后是内外命妇朝拜。皇后玺绶、金册、金宝一样一样的接下来之后,升皇后座,和季涟一同接受百官和内外命妇的朝贺。礼成之后,季涟携玦儿由太极门至肃仪门,在肃仪门上接受长安百姓和四方使者的观礼。
冬月十六,文武百官按例上表笺称贺,季涟与玦儿受贺之后又要钦天监占卜吉日,吉日前斋戒三日,再 一同承御辇去谒太庙,祭祀先祖,然后分别宴请文武百官和内外命妇……
一样折腾下来,花去了近半月的时间,头几日季涟还觉着一是郑重其事所必须的步骤,沉浸在实践当年誓言的喜悦之中,后几日自己也有些烦了,只是一东西都是他自己亲定下来的,许多东西原没有 这么繁杂,是他自己恨不得天下人都来瞧瞧他幸福的模样,最后只能在心底暗恨,被玦儿嘲笑为何要一样的“自作自受”,最后殃及她一条池鱼。
季涟咬牙切齿道:“这事 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你,你竟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你要是池鱼,那谁是城门啊?”
玦儿指指自己的脚下,道:“城门可不就在这儿。”
季涟万般无奈——我这是何苦来哉?还不如窝在长生殿好好的睡一觉呢!
最后一次百官朝拜之后,便让许公公先送玦儿回长生殿,玦儿小憩一阵,才见小王公公回来,却不见季涟,便问道:“陛下呢?”
小王公公脸色颓唐:“余公公病了,有几日了一直不见好,听说已快不行了,陛下今日方才知晓,去了余公公的值班房探他了,又怕娘娘惦记,所以让咱家先回来。”
玦儿听说余公公病了,想到自己进宫之后也受到余公公颇多照顾,便道:“余公公的值班房在哪里?本宫也去看看吧。”
小王公公只得带了玦儿去宫里太监住的地方,余公公因已是宫里的掌事太监,有一个单独的院落,玦儿和小王公公走到院门,看到几位小公公守在门外,小王公公见他们都在外面,便问道:“怎么没人在里面服侍公公?”
一位小公公回道:“回皇后娘娘、公公的话,陛下来了之后就把小的们都赶出来了,说任何人都不让进来”,那小公公看了玦儿一眼,见她是准备来探余公公的,自然也不敢阻拦,接着道:“娘娘要探余公公么?陛下和余公公都在西厢房里。”
玦儿笑着点 点头,回头对小王公公道:“你就在这儿先等一阵吧。”说着便一个人转向西厢房。
诺大一个院子里竟然真一个人也没有,连个端茶倒水的公公也不见,玦儿拐到西厢房的门口,却见厢房的门关着,正欲敲门时,听到里面季涟的声音:“公公,前几日,涵弟来见朕……朕真的不知道,母后究竟用了多少法子,可是——朕最后还是放过了她的儿子……朕心里——真是恨……”
余公公微叹道:“陛下,此事就算了吧……无论如何,现在陛下得偿所愿,太子也有了,娘娘也做了皇后了,江氏和谢淑妃都死了,又免了陛下自己动手,如此……不伤陛下圣明,就……到此为止吧。”
季涟深吸一口气,道:“朕只是不甘心,朕已经做了 这么多死后要下阿鼻地狱的事情,多做一件,少做一件又有什么关系——便再做多几件,也换不回朕的孩子,朕的孩子……”到此时,季涟声音已有些哽咽,玦儿在门外却听得有如云里雾里,不知余公公和季涟到底是在说什么,只是听到自己的孩子,不免心酸。
余公公惨笑道:“陛下,过去的事情,就忘了吧,陛下还为此伤心,让娘娘瞧见了,岂不是更加难过。现下好不容易诸事圆满,陛下何不放眼将来……”
季涟仍是哽咽之声:“圆满……朕给那孩子取名为炅,想让她当那孩子是自己生的一般,可是朕自己每次看见那孩子,都会想起朕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她答应跟朕生五个儿子,三个女儿的,可如今……难道 一都是朕的报应么……是佛祖惩罚朕做的一些错事么……”
玦儿听到季涟提起自己小产的孩子,泪水又泛了出来。
又听到余公公咳嗽了几声,喘着气断断续续道:“陛下何必如此自责,人生在世,孰能无过——世人常谓宁宗先帝弑兄篡位,可宁宗陛下不也好好的熬过了这些年么……咱家一共伺候了五位陛下,从高祖皇帝一直到陛下,咱家打心眼里只把宁宗和陛下当作主子……宁宗陛下在世的时候,常夸赞陛下他日当为太平天子……如今陛下南定滇藏,北却突厥,宁宗陛下在九泉之下,必是欣慰的……陛下以后就别再来一种地方看咱家了,等咱家去了,陛下就一把火烧了,让所有的事情,都跟着咱家,化成灰……散了吧……”
里面好久都没有动静,玦儿在门外抹了泪,不知此时是否该敲门,思忖半晌便转了身朝外走去,才走 了两步,身后的门突然开了。
季涟看见玦儿便在院中,一时脸色煞白,见玦儿转身,脸上犹有泪痕,颤声问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玦儿勉强笑道:“我见你一直没回来,过来找你——顺便探探余公公的病。”
季涟见玦儿不自然的神色,脸上便也有些灰暗,垂了头低声问道:“你——什么都知道了,看我不起了是不是?”
玦儿愣了一下,不知道他究竟在说什么,只好上前拉了他问道:“你——”,话还没说完,季涟颇有些着恼,甩了袖子怒道:“你不用这样吞吞吐吐,我原是一样弑君鸩父的人,我还准备了毒药给谢淑妃——你看我不起就直说好了,不用这个样子!”
玦儿被他一句话震住,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只是颤声道:“你——余公公——”,季涟别过头看见她的脸色,更加恼怒:“我还没那么丧尽天良——余公公是自己服了毒药,不是我要杀他的!”
玦儿听得季涟越说越离谱,嗫呐道:“我,我没 一样想——你说弑君鸩父,还有毒药什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涟被她问得一愣,这才恍然到玦儿可能是刚刚才来,脸色更加尴尬:“这下你都知道了,你心里——你心里不定怎么想我呢。”
玦儿没有言语,把他刚才的话和在西厢房里和余公公的话一连起来,一才想清楚一个模糊大概,永宣二年季涟突然返京,之后永宣帝猝死,季涟登基……原来一一切不是巧合,更加不是永宣帝知道自己命不长久所以密令季涟回京……
至于那准备给谢淑妃的毒药……玦儿心里不禁苦笑——原来自己和季涟竟然想法子都想到一起去了么?一样七想八想的,眼泪就又出来了。
季涟看见玦儿只是哭,便有些慌神,又不知她知道了自己做的一些事情,会怎么样看自己,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正茫无头绪的时候,玦儿却拉着他泣道:“一些事情,你何苦瞒着我,一样一个人闷在心里……”
季涟拉着她出来,一路上也不敢开口劝她,只是帮她拭了泪,待回了长生殿,才黯然道:“你要我怎么跟你说,跟你说我亲手奉上下 了毒的汤药眼睁睁的看着父皇饮下去?跟你说父皇到临死断气那一刻才相信是我要杀他?跟你说他知道我要杀他,还拉着我的手,叮嘱我做一个圣主明君?”
玦儿实在找不到字眼怎么在一事上安慰他,只好搂着他,抚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半晌才问道:“那——谢淑妃那,又是怎么回事?”
提起一件事,季涟神色缓和许多,没有刚才那么自责难过的样子:“那时你才没了孩子,我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想着要是 这么下去,别说立后之事不成,只怕你的性命我都不知怎么保住,更别提以后合葬了。有一次我看你又难过着,就找高嬷嬷想问问她有什么法子,高嬷嬷就跟我说让我找个宫人生下孩子再抱养给你,我就找余公公商量一事,还备了药,准备谁先生下皇子,就让余公公暗中下手——可是柳先生一直找不到足够废后的证据,余公公就跟我说可以让江氏去照顾谢淑妃,到时候谢淑妃死了,江氏便推卸不了照顾不周的责任,正是一箭双雕之计,不过反正后来江氏自己做出一等事,也省得我费力了。”
玦儿心中百感交集,想起一一年多来自己日夜发愁,看看自己的双手,终于是沾上了鲜血,不由埋怨道:“那一事你总该可以跟我说吧,作甚么也自己一个人偷偷的谋划?”
季涟无可奈何的一笑:“高嬷嬷跟我说的时候,说她跟你说了一事,你死活不肯,我想着你平日里连背地里说你闲话的宫女都不肯责罚,又怎么肯让我做一样的事,反正一种损阴德的事情我也不是第一次做了,那就一样呗。”
见玦儿幽怨的盯着自己,又讪笑道:“再说了——一事我答应你几次了都没做成,先前说我一登基,就立你为后,结果不成;后来说你生了儿子再议,结果孩子没了——我就想着一事还是等做好了再说吧,免得我在你心里变成了空口说白话的人……”
玦儿被他这样的剖白感动的无法言语,又想哭又想笑的——他处处替自己打算还怕自己责怪他,而自己那时却时时忧心他是否移情,心中激荡起伏不定,仰头在他唇上轻轻印了一下,又低下头去。季涟被她这样一下弄得有些发懵,犹疑道:“你真的——真的——不怪我么……”,又自嘲道:“你将来是要登西方极乐的,我这样的人,只怕要下阿鼻地狱了。”
玦儿咬着唇问道:“既然知道这样——当初作甚么还要犯傻?”
她说的是谢淑妃一事,季涟却以为她问的是另一件,叹道:“我当时,以为父皇并不喜欢我,以为父皇一心想立涵儿,所以……我准备去金陵的时候,就留了后手。不过那时,我倒觉着一些事情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三皇五帝,又有哪一个人手上是干净的……后来,才知道因果报应,轮回不爽……” 说着摇摇头,斜在榻上。
玦儿心里一起一落的厉害,偎在他旁边,一时竟找不到什么话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季涟伸出一指刮了刮她脸上的泪珠子,又苦笑着摇摇头:“你别拿话来哄我…… 你要是怪我,也是我该的……”,他顿了一下,突然又有些别扭的沉声道:“我心里是悔得很——可要是重头过一回,保不准我还是一样——所以,我说你要是怪我,也是我该的。”
玦儿怔怔的看着他,老半天才问道:“要是……有一日……我做了什么不当做的事,你,你会怪我么?”
季涟眉毛一抬,不信似的笑道:“别人欺到你头上来了,你都不吭一声,你还能做什么不当做的事?”
玦儿被他这样说的哑口无言,嗫嗫喏喏的半天才赌气道:“谁说我就不会做坏事了——我小时候就把皇爷爷的马鞭偷偷丢到池子里,还骗皇爷爷说是被曹公公那里养的狗叼走了!”
季涟愣了一下,嗤的笑出声来:“就你自以为是——以为大伙儿不知道呢,皇爷爷明明就知道是被你偷走了”,看玦儿有些吃惊,他心情竟好了许多:“那马鞭一丢,皇爷爷就知道是被你偷跑了,亏你还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