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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阿淳,我们帮你打扮,然后一起来跳舞。”
一拥而上的少女们个个拉着她的手,嘻嘻哈哈地簇拥着喉咙还梗着一块粑粑的她。
她双手乱舞。”我……咳咳……不要……唉,听我说嘛……”
当然,她薄弱的抗议声被风吹得一十二净,脚不沾地地被带进附近的屋子里去了。
片刻后她被簇拥着出来,一身男装早就不见了,具草原气质的藏服包裹着她苗条的身段,里头是一件绿扇,外着黑红毡毡无袖长袍,腰系鲜艳的氆氇围裙,原来应该是穿着“松巴靴“的脚因为临时找不到合适的尺寸,脚踝索性挂上一串细致的铃档,最特别的是一头乌溜光润的黑发搀进五色丝线扎成的大辫子,辫上又缀满贝壳松石和银币,长裙曳地,佩饰叮当作响,好不悦耳。
她的出现像一颗闪闪发光的夜明珠立即抢走所有年轻小伙子的眼光,渴望与爱慕如影随形且毫不隐藏地用口哨和舞蹈表示出来。
然而,她的目光却被在营火另一端的黑影给震慑住了。
他一丝不苟的文人发譬让人用火红色的丝绸和黑缎的发缠扎在头上,尾端还装饰着琼玉,看起来英武神威,这款发式只有被公认的英雄才能拥有的,所以也称为“英雄发“。不只如此,他光滑的耳垂也簪上一枚松耳石,身穿缎面的“杰鲁切“,也就是王子服,前襟、袖口、后背都用彩丝线缝上大幅瑰丽的图案,华艳非凡。
隔着火焰,海棠逸完美如天神地站在火堆旁,四目交迭,惊悸的一瞥中,仿佛都将对方摄人自己灵魂最深处的某块柔软心田,这一刻,人世间的情仇都不重要了,赤裸裸地只剩下最原始的神魂颠倒。
哨呐声起,不知是谁带起的土风舞,他们被卷进人群和热舞中,遥遥相望。
不耐和其它的女孩子们斡旋,海棠逸跳完一支舞后,直接穿过火堆来到贺兰淳面前。
“我应该有权利跟自己的老婆跳一支舞的。”他怕她当面拒绝,飞快地补了句:“这是你欠我的。”他指的是头上那还肿得老高的瘀块。
“我以为你会多躺一下的。”被搂住腰肢,他刚强的男性气息又拢上鼻端。
“你一点反省都没有?”看她皱鼻子、转眼珠,不会心里又打什幺歪主意吧?
“老实说我没用锅子敲昏你算客气的了。”对她毛手毛脚的色狼,她还客气什幺?虽说他是她的夫君……
可能是淡蓝色的牛粪火散发的舒适和温暖融化他长年波澜不兴的五官,海棠逸的手劲不如言词来得犀利,装满冷静的眼角和唇甚至有点平易近人。
“跟我跳支舞不会坏到哪去的。”
她似乎没有选择的余地,而她也不想这欢乐的气氛因为她的关系给弄拧了。
跳就跳吧!她靠上自己柔软的身躯,让他带着她倘佯在边疆民族的音乐中。
“为什幺让这许多人住进来,将好好的行宫变成大杂院?”他很早就想问了。
“他们没地方住,流离失所,所以就让他们搬进来了。”她早就想好答案似,对答如流。
“是吗?”他凌厉的眼扫过乐天知命的混合人群,不苟同地在她耳边低语:“门巴人、夏尔巴人习惯住牛毛帐篷,他们是游牧民族,怎幺肯落地生根、安居扎寨?你把这许多习性不同的人放在一起,势必会出问题的。”
姑且不论她的用意,这幺乱来的事真是教他提心吊胆。这就好比将一群完全不同属性的动物关在一起,一旦起了冲突可是没得救的。
她做事这幺冲动,真是糟糕!
“如果说连最基本的放牧区都被抢走,每年还要应付吓死人的租金,你说你还能在那块地上讨生活吗?割树胶要缴胶费,举行祭典要收保护费,连在地上活蹦乱跳的雉鸡都属于兽王堡的'国有'产物,你要他们怎幺活下去?”
她说得云淡风清全无火气,可是谁都听得出在尽量力求淡漠的言词里,有多少看不见的辛酸被加在这群善良的人身上。
“而这些全拜'黑太子'的你所赐。”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我都'死'了这幺多年,居然还能兴风作浪,想不到我这幺伟大!”
贺兰淳黑白分明的眼晃过无奈和一丝懊悔。”你一路走来大概也看见不少民生凋敝的样子,兽王堡已经大不如前了,不管是威名还是任何一方面。”
“这不是你跟蓝人哲别所期望的?”他忍不住嘲弄道。
当年,一个是他最倚重的心腹爱将,一个是他的新婚妻子,两人却联手毁了他的一生,这笔恨要不是因为承诺着要誓死守在独孤吹云的身边,他不会忍下多年椎心的痛苦埋名住在中原,就当自己真的死去一样。
“如果讥笑能让你平衡,你就尽量发泄,你受的牢狱之灾在我来说是你自作自受,虽然不知道你是怎幺从海上孤狱里逃走的,我也很庆幸你没老死在那里,但从头到尾我不觉得我做错什幺。”她在他不动声色的脸上看见痛楚,是的,虽然微乎其微,却确实出现了。
那是忏悔?可能吗?
他的手劲勒紧,彰显着海棠逸隐忍的怒气。
“你只会发脾气,以前这样,现在也没多大进步,你就非得做到人人怕你、众叛亲离,这些年的牢狱之灾和痛苦都没能让你学到一点教训吗?”他的手劲重得像铁条,痛死人了!
牛牵到哪还是牛,死性不改的男人!
第五章
“你还想教训我!”这女人好大胆,一再挑衅他的忍耐度。好!他倒要看看她能胡诌出什幺出来。
“你恃才负气,什幺时候把谁放在眼底过?你是天之骄子,从来没懂过百姓生活,好战、好杀,做为一名领导者,你失败得一塌糊涂。”“还有呢?”他吸气的声音是从牙缝中迸出来的。
“没有百姓就没有你,人有人性,泥巴也有土性,我跟哲别不想看到你从云端掉进地狱的那天,把你送进海上监牢只是想磨平你自私的棱角,我们没有恶意。”非常时期只能用非常手段,方法是激进点没错,可是,爱之深责之切,谁都知道这幺做的后果严重,但,她如果不挺身而出,还有谁敢?
“舌粲莲花!”他钢铁似的脸比千万年的玄冰岩还冷。
“忠言逆耳本来就没好话,我也没敢指望你会听得进去,你要我行我素也随你,反正我该说的全说完了。”这些放在她心里多年的话,总算一吐为快。
“一派胡言!”海棠逸低嗥,一使力,她整个婀娜的身子就陷入他坚实的躯干中,一点缝隙都不留。
“你想做什幺?”她丰满的乳房凑巧抵住他的胸口,他的心跳传进她的胸腔,合而为一。
“今天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会去查的,只要让我发现你扯慌,你就完了。”他强势地在她耳畔吹气,牙龈轻磨,宣告他的雷霆之怒。
没有咆肆、没有不堪的伤害,可是从他散发致命冷冽的气息中,贺兰淳彻头彻尾地明白她真的惹恼他了。
“去啊!”“当然,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不管到哪里。
“我才不要。”跟只野兽绑在一起,那不死得更决!
他稳重过度地放开她,佞色划过眉睫。”是吗?不管我要过的是独木桥还是阳关道,咱们注定是要缠在一块,直到天荒地老。别忘了,你是我的妻子,海……枯……石……烂……都是。”她让他发狂,不管任何地方。
话一撂下,他绝决地转身离开,留下脚底生寒的贺兰淳。
※※※肃杀的野地,飞沙走石,杂木弯腰折枝,紊乱的气流呈放射状从四面八方滔滔不绝地狂扫着一切,仿佛毁灭是唯一的目标。
“黑子,够了啦,你再胡搞下去,我会先死翘翘的。”极度哀怨的哀嚎透过飓风被刮成破碎的杂音。
风仑驭挑了距离暴风圈最远的安全地带隐在树后。
朋友重要,他的“花容月貌“也要设法保住,万一被不长眼的树枝啊、什幺的给弄伤了,就万万划不来了。
剧烈的风浪吹鼓海棠逸的长袍,他面目模糊地啧喝一声:“叛徒!你们全是一群叛徒!”他这一吼几乎震破风仑驭的脑门。
风仑驭被他的粗暴给吓得紧紧抱住树干。”黑子!”“我受够了,够了!别再跟我吠个不停!”他豁出去了,手中成形的漩涡以更可怖的乱状肆虐着一切。
风仑驭哪敢再造次,可是情绪失控的人下一步不知道会做出什幺更教人破胆的事来,身先士卒而亡看来是无法避免的了。唉!
“你就算要自杀也等我把话说完嘛。”趁隙,他插了句话。
“要死的人是你跟那个女人。”然后就是蓝人哲别,绝不会有漏网之鱼。
“你太偏激了,你的冷静过人到哪去了?”海棠逸有仇必报的决心会让他做出什幺来,他连想都不敢去想……
电光石火,海棠逸历乱的表情僵旗息鼓了,比爆怒更教人胆战的阴寒蛰伏在眼中,他来到风仑驭身旁。
“你要求我冷静?不对吧,这时候你应该夹着尾巴快逃,能逃多远就逃多远才是。”“稍微讲理一下嘛,“他往前移一下。”这幺多年的事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要判我的罪,总要给我申辩的机会啊!”何况让他失控的人又不是他。
“你别想……”“乱搞花样对不对?”风仑驭随口接下。
“我就知道你人最好……”瞟着海棠逸冷睇他的目光,他立即改口:“好啦好啦,反正早晚你都会知道的,可是,你到底想知道的是哪件事?”“还装蒜?”“人家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不说,我也无从猜测起啊。”“明知故问,你活得不耐烦了?”海棠逸受不了他的拖拖拉拉。
“你咄咄逼人的脾气还是没进步多少。”风仑驭继续抱怨道。
“拖拖拉拉对你的狗命没多大帮助!”他讨厌他的不干脆。
“没办法,你知道我就是这调调,要不然也不会被某人远配边疆到杭州去,给了蓝人哲别可乘之机。”“你在怪我咎由自取?”“为什幺不?以前的那个海堂逸刚愎自用,忠言对他来说比个屁还不值,朋友又算什幺?咳,不过,你现在不用那个名字了吧?海棠逸,名震五湖四海的八荒飞龙之一的'兽王龙',我居然没想到他就是你的分身。”他选择出走,实在是因为看不过海堂逸的作为,既然道不同不相为谋,腰身以下的脚还是他能自主的,所以离开变成当时唯一的抉择。
他万万料不到的是他的离开却让背后的阴谋得逞了。
他的话有如醍醐灌顶,贯穿海棠逸失去冷静的神情,他荒凉如废墟的眼慢慢睁大了。
“这些话你从来没告诉我……”“是你听不进去吧!”意气风发、高高在上的人有几个能听见反对的话?
海棠逸缄默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今天的下场就像淳说的是罪有应得?”其实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抵死不肯认错的人是他自己?
“黑子,你是聪明人,阿淳的手段是激烈了点,可是我敢用项上人头保证,她绝对是无法可想才会答应蓝人哲别的提议,一夜夫妻百世恩,请你多少体会她对你的感情。”“你替她说话?”浑厚的笑声从风仑驭喉咙破茧而出。”哎唷,你这醋还吃得不轻呢!”“哼!”“阿淳真要对你没感情就不会天天给你送饭去,那你早就饿死喽。”路远迢迢,一饭一思,这种事不说谁都不会知道的。
“你是说……”海棠逸瞠目。
“别问我为什幺会知道,我就是知道。”他存心呕他。不相信他风仑驭的人格就算了,但怀疑贺兰淳就不在他忍耐的限度内了。
“说!我要知道。”海棠逸揪住他的衣领。
“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