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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夏子冷始终是那副死人德行,但光凯琳一人就足够将餐桌上的气氛炒热起来了,这大概是夏仲文十多年来最轻松愉快的一餐了。
之後,他们回到起居室,佣人送来水果冰茶,凯琳和夏仲文便继续餐桌上未完的闲聊。
「……反正啊!人家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看了实在令人火大,所以我就叫他以後只能听我一个人的,免得他被人家当白痴耍!」
夏仲文点点头。「那他後来就真的只听你一个人的了?」
「没错,」凯琳得意地说。「这样我才方便保护他嘛!」
保护他吗?
夏仲文若有所思地看著夏子冷片刻。
「我一直期盼他能早日恢复原来的样子,可是十多年过去了,我的无力感也越来越重……」他叹了一口气,神情忧郁无奈。「我真的愿意付出一切,只希望他能有正常的幸福生活。」
凯琳注视著夏仲文好一会儿。
「伯父,我想……」她迟疑了一下。「我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以吗?」
夏仲文拉回视线来盯著凯琳半晌,然後又转回去望著夏子冷,後者还是习惯性地望著落地窗外。
「这是一桩悲剧,而我最愧疚的是,我也是当年伤害子冷的人之一。虽然没有人知道,可事实上我却一直希望能把它说出来,尤其是对子冷,我想向他道歉,希望他知道我有多後悔,但是他……」
他停住,夏子冷却依旧动也不动地望著外面,凯琳翻翻白眼,随即伸手粗鲁的把夏子冷的脸扳过来。
「不准再看外面了!」她命令,而後朝夏仲文笑笑。「可以了,他会听的。」
夏仲文怀疑地睇著夏子冷空洞的神情。
「他会听吗?」
「会啦!」凯琳瞟夏子冷一眼。「别看他这样,其实人家说什么他都有在听,只是他没有作任何反应而已。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叫他说说刚刚我们到底聊了些什么,他都可以给你背出来喔!」
「真的?」夏仲文一脸的惊讶。「我以为……我以为他根本都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任何事务呢!」
「才不是呢!而且啊……」凯琳突然神秘的笑笑,「你注意看他喔!」然後转向夏子冷。
「喂!子冷,来,看著我……OK,告诉我,子冷,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啊?」
一听到这话,如往常般,夏子冷脸上的空洞消失了,困惑和苦恼代之而起。凯琳看回夏仲文,发现夏仲文果然是满脸的惊愕和不可思议。
「瞧,他并不是一直是那样的,还有啊!虽然他过去总是人家说什么他听什么,完全没有自我的样子,但现在他偶尔也会主动问我问题呢!所以说,我想他只是有些地方想不通而已,并不是没有复元的机会,只是要抓住问题中心来解决才有用。」
「是这样吗?」夏仲文仍然惊异地瞧著夏子冷。「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就从头说起,比较不会有所遗漏。」
「那是最好的了!」凯琳说著把夏子冷的脸转去对著夏仲文。「哪!子冷,你要给我好好听著喔!」
夏仲文对著夏子冷空洞的眼神苦笑了一下。
「子冷,你知道吗?其实你妈妈是我的同学,所以是我先爱上她的。」
「耶?」
凯琳惊呼一声,忙又捂住自己的嘴,夏仲文也对她苦笑了笑。
「但是,当她见到我大哥,也就是子冷的爸爸後,她就死心塌地的爱上他了,而我大哥也同时爱上她,他们是如此的相爱,我敢说,你再也找不到比他们更相爱的情侣了!」
夏仲文垂眸望著自己交握的双手。
「当然,他们後来就结婚了,也先後生下子冷的双胞胎哥哥和一个姊姊,他们非常疼爱那三个孩子,因为那是他们的爱情结晶。然後多年过去,他们之间的爱越加深浓,他们甚至不能忍受一日以上的分离,他们从未有过任何争执,直到那一天,当大嫂发现自己不小心又怀孕了时……」
「我不要!」谢云云固执的反对。
「为什么?」夏仲予低聋下气地问:「那是我们的孩子啊!难道你不想为我生孩子吗?」
「我们已经有三个孩子了啊!那还不够吗?」谢云云委屈地说:「好不容易他们都上小学了,我又可以时时刻刻和你在一起,不必再因为孩子而牺牲,我不想再重来一次了!」
「云云,」夏仲予温柔地揽她进怀。「我一直认为孩子是天赐的礼物,我们不应该拒绝的。」
谢云云不满地蹶起了小嘴。
「可是我想时时刻刻、分分秒秒都和你在一起嘛!」
「我都有陪著你一起照顾他们的不是吗?」
「那不一样啊!」谢云云反驳。「我们两人单独在一起,和夹著他们在一起根本不一样嘛!」
「云云……」
「我不管,我就是不要!」
夏仲予叹了一口气,只好拿出终极武器来对付顽固的爱妻了。
「云云,如果你是真的爱我,就请你为我生下这个孩子吧!」
谢云云当然是真的爱他,而且爱得根深柢固,爱得连命都可以不要了!所以她只好让步,为最爱的人生下第四个孩子了。
但是,从夏子冷出世的那一刻起,谢云云就表明了她不喜欢这个孩子,她很懊恼他为什么要突然跑来破坏她和丈夫的甜蜜生活,她本来打算和丈夫去环游世界做二度蜜月的。
可是夏仲予却说:「再等六年吧!等子冷上小学後就可以了。」
所以,谢云云疼老大、疼老二、疼老三,可就是讨厌夏子冷,而且讨厌极了。在这种情况下,夏仲予当然会对可怜的夏子冷多疼爱一些,以补偿他未曾得到的母爱,可谢云云却又因此更憎恨夏子冷了,因为她认为夏子冷抢去老公对她的关爱。
然而,所有的孩子天生都有最爱母亲的本能,夏子冷当然也是,所以,尽管谢云云讨厌他,甚至排斥他,他还是老爱去腻著母亲、讨好母亲。
这样六年过去,谢云云还是很讨厌夏子冷,夏子冷还是在讨好著母亲,终於也到了夏子冷上小学的时候了。
「我们可以去二度蜜月了吧?」谢云云期待的问。
夏仲予深情地亲了亲她。
「当然,等子冷一开学,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看起来好像一切都没问题了,但是,这回夏仲予却是为了工作而拖延了启程的时刻,直到寒假前,终於真的可以出发了。
没想到就在出发的前两天,夏子冷一知道爸爸妈妈要出国旅行,他就开始又哭又闹的吵著要一起去。
「不要,我也要去,爸爸,我也要跟你们去嘛!」
夏仲予一向疼孩子,特别是夏子冷,因为谢云云不喜欢他,所以为了补偿孩子,夏仲予也就加倍的去疼爱夏子冷。因此,虽然谢云云极力反对,夏仲予仍然在夏子冷的哭叫下,决定索性全家人一起去度假算了!
这下子,谢云云期待多时的二度蜜月泡汤了,於是她更讨厌夏子冷了。
「我要看雪,爸爸,我要看雪!」夏子冷又开始撒娇了。
所以,地点从谢云云决定的澳洲又改成了加拿大温哥华,然後,就那次度假中的雪崩里,夏仲予和三个孩子意外身亡了,只留下谢云云和夏子冷生还。
快乐的度假一夕之间变成夫妻天人永隔,夏仲文闻讯忙赶去接回伤心欲绝的谢云云和大哥仅存的儿子,从此後,他就担下了照顾大哥遗孤寡妇的责任。
其实会碰上这种事实在不能怪谁,真要怪,也只能怪上天了,但是,谢云云硬是把一切都责怪到夏子冷身上。
「如果不是他吵著要和我们一起去,如果不是他吵著要看雪,仲予就不会死,那三个孩子也不会死啊!」谢云云哭叫著。「是他害死了他们,他是魔鬼,他还没生出来我就知道他是魔鬼了,可是仲予一定要我生,没想到他真的害死他们了,天哪!他是魔鬼,我竟然生了一个魔鬼出来……」
可怜的夏子冷日日被谢云云指著鼻子叫魔鬼,夜夜被谢云云怨恨地说他害死了父亲和兄姊。
然後,谢云云开始虐待夏子冷,打他、骂他都不算什么,还常常掐著他的脖子喃喃说著要除去魔鬼、要替丈夫报仇。医生警告夏仲文最好送她进疗养院,否则早晚会出问题的。
可是夏仲文一直犹豫著,因为他还是深爱著谢云云,他希望能亲自照顾谢云云,希望……希望有一天或许谢云云也能爱上他,那么,他多年来的苦恋就能有个结果了。
「对不起,子冷,对不起……」夏仲文低头哽咽著。「我太自私了,我真是太自私了,我只想到自己,如果我能及早把大嫂送进疗养院,你就不会碰上那种事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凯琳蠕动著嘴好半天,却怎么也想不出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最後只好叹了口气朝夏子冷看去……咦?
她愣了一下,随即用力推了推夏仲文。
「伯父,伯父,看,快看!」
夏仲文抬起老泪仲横的脸,顺著凯琳示意的眼神朝夏子冷望去,蓦然发现夏子冷毫无表情的脸上竟然垂著两条泪痕。
「伯父,我想这表示子冷他并没有怪你,」凯琳低声抚慰道:「这么多年来都是你在照顾他,他一定知道你有多疼爱他、关心他的,那种事就把它忘了吧!」
「可是……」夏仲文满脸的懊悔。「我无法不去想,如果我早些把大嫂送进疗养院,他就不会被大嫂伤害,更不会变成今天这样了!」
「不是那样的,」凯琳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我想,无论你有没有把他妈妈及时送入疗养院,其实伤害早在他妈妈拒绝爱他的那一天就开始形成了。」
「是吗?」夏仲问怀疑地喃喃道。
「我想应该是。」凯琳说:「子冷说他住过两年疗养院,看的是精神科医生,我想,医生应该有说过他这种情况到底是如何的吧?」
「有。」夏仲文说著,用衣袖拭去泪水。「他说子冷把自己关起来了,虽然他并没有痊愈,但是他没有攻击性,也有基本生活能力,而且他需要的是亲情关怀,所以继续住在疗养院里反而是剥夺他痊愈的机会。」
凯琳点点头。
「跟我想的一样,我想,子冷一直很爱他妈妈,虽然他妈妈对他那样,但是他始终不肯放弃,直到他妈妈亲手伤害他的那一刻起,他终於绝望了。再加上他可能也认为自己的确是害死他爸爸和哥哥、姊姊的罪魁祸首,想想当时他还那么小,怎能承担得起这么大的罪?所以,他宁愿自己也死了算了,算是赎罪,也是绝望,更是逃避。」
她突然转眼紧盯住夏子冷。
「结果他并没有死,於是,他就把自己的心关起来,让自已相信自已已经死了,让自已变成一尊行尸走肉,让自己……」
夏子冷突然也转眼过来和她对视,让凯琳清清楚楚地看见他眸中的痛苦和哀伤,是那么沉重、那么无奈、那么令人难以负荷。
「是这样吧,子冷?你把自己的心藏起来了,没有人能找得到,甚至连你自已都找不到,就是为了赎罪,为了逃避,对吧?」
又是那么突然的,夏子冷眸里的生气又消失了,他眼中又是一片空白、一片虚无,就好像是死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