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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仲湖哼了一声。“藉口!”
裴逸凡耸耸肩。“也不完全是,难道爹忘了三年前有多少姑娘家被我吓昏了吗?”
虽说那时他尚未戴上眼罩,可左脸上的疤和凹陷的左眼眶,的确吓人得很,那就足以令他下定决心,将自己禁锢在寒月苑内不再见外人了。“可是,你现在……”
“我是戴上了眼罩没错。”裴逸凡摸著眼罩抢白道:“可还是挡不了这丑陋的疤痕。”他顺著伤疤抚了下去。“就算吓不昏人,至少也会引出几场恶梦吧?那也可算是罪过了!”
裴仲湖暗叹。“难道你也要你的媳妇儿陪著你躲在这儿一辈子不见人?亲家公说过,你的媳妇儿非常活泼,而且特别向往江南风光,这也时她愿意嫁过来的因素之一,你这样绑著她,她会很痛苦的。”
裴逸凡微抽搐了一下嘴角。“不,我不会绑著她,她爱怎么玩就怎么玩,这是她嫁给我该有的补偿;甚至,她要是喜欢上了别人,我也不会不让她走的,她本来就不该嫁给我。”
裴仲湖不赞同地摇摇头。“你实在不该如此自暴自弃的。”
“这不叫自抱自弃,爹,”裴逸凡反驳。“这叫有自知之明。她值得配一个比我好上千万倍的男人,而不是一个残缺的丈夫。”
“你们若是能好好的培养感情,日子一久,难保她不会喜欢上你啊!”裴夫人忍不住插嘴。“不可能的!”裴逸凡断然地说:“我刚刚不都说了吗?她值得配一个比我好上千万倍的男人,又怎么可能会喜欢我这样一个残缺的人呢?她不讨厌我,我就已经很偷笑了。”
“逸儿,亲家公告诉我,你的媳妇儿是个慧黠独特的女孩子,个性倔强好胜、不服输,可最敬佩有智慧的人,而你天资聪颖过人,若是能从这方面努力,让她明白你虽身有残缺,可心却不残,那么,你也不是没有机会的。”裴仲湖提醒他。裴逸凡沉思无语。“是啊!逸儿,聪慧的女子重内轻外,”裴夫人附和道:“你那么聪明,不会完全没有机会的,为了娘,你就试试看吧!”
又沉默了半晌后,裴逸凡才轻叹道:“好吧!我会试试看的。”
夫妇两这才欣然的露出安慰的笑容。“那你们就在这儿好好度你们的新婚,我不会让任何人来骚扰你们的。”裴夫人说。裴仲湖也颔首道:“对,除了裴安,就连我们也不会常来,免得媳妇儿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亿起昨儿个夜里,新娘子喧宾夺主的举动,裴逸凡不由得失笑。“媛媛才不懂得何为不好意思,她大方得很哪!不过,她倒是真得很怕那些繁复的礼节,譬如见长辈的规矩之类的。”
瞧见儿子一想到媳妇儿就笑,夫妇俩不觉也跟著开心起来。多久没见到儿子的笑容了?他们想。“好,好,那我们尽量少来就是了。”
“也毋需如此,”裴逸凡笑道:“只要爹娘不要太在意她的率性举止就好了。”
裴夫人点点头,便偕同丈夫起身。“好了,我们也该走了,虽然没见著媳妇儿,但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只要你们能开开心心的过日子,我们就安心了。”
送走父母后,裴逸凡迫不及待地回到新房内,瞧见媛媛居然还抱著枕头呼呼大睡,不禁好笑地摇摇头。想著她的丫环未到,她又是初经人事,也只能由他这个做夫婿的来伺候她了。裴逸凡弄来热水,拧了布巾想要帮她抹拭身躯,她却死掐著枕头不放,他只好亲她、吻她、抚摸她,教她呻吟著四肢瘫软,才好乘机擦去她雪嫩大腿上的血迹。惊呼声传来,裴逸凡自然地侧首望去,只间媛媛两颗乌溜溜的大眼睛震惊地瞪著他,刚好对著她丑陋的左脸,一股刺痛顿时在他胸口无情地泛开,教他羞惭地立即避开脸去,可下一句又让他愕然的回过头来。“该死,我怎么又忘了,我成亲了嘛!房里是应该多个男人啊!”
她说著,坐了起来,一见到自己的裸身和血迹,双颊也很自然地泛起两抹迷人的晕红,她赧然地接过裴逸凡的布巾。“我自己来就好了。”
他凝视著她迅速为自己抹身,间或转头给他一个羞涩的笑容,哪笑容是如此甜美,如春风般悄悄吹皱一池春水,教他无法自抑地掀动心湖,漾起一阵懒懒的涟漪。他深吸一口气,压抑下心头的波澜,转身为她弄来另一条布巾。“其实我一向不需要人伺候的,”媛媛将身子再一次上下擦拭过,“多个陪嫁丫环也只是面子问题而已。”她扔开布巾,再裴逸凡眨也不眨的注视下,走到自己的衣箱里翻找衣裙。“照我的意思是,一个也不用跟来,我自己就可以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干嘛多个人在我身边罗唆一些有的没有的,而且啊……”
听她唠唠叨叨地说著,并手脚俐落地为自己著衣、梳发,裴逸凡此刻才领悟到他的新婚妻子似乎是真的不在意他的外表,但是,这并不表示她也不会在意他人异样的眼光和嘲讽。终于穿戴齐全后,媛媛迟疑地回过身来对上他的眼。“呃……这个……”
习惯性地抚了一下眼罩,“什么事?说吧!”裴逸凡淡淡地道。“我……”媛媛咧出一抹傻笑。“昨晚没有把你吓著吧?”
裴逸凡微微一愣,疑惑地问:“吓著?我为什么会被你吓著?”
“没有吗?那就好了!”媛媛释然地吁出一口气。“记得有一回我到二姐房里聊天,结果聊啊聊的,聊得太晚了,我就睡她那儿啦!可是第二天一醒来……”
她哈哈笑了两声。“二姐就指著天发毒誓说再也不同我睡了,她说我好可怕,一睡著,过不了多久,就像条蛇一样地缠住她,怎么拉也拉不开,偏偏我睡熟后就不容易醒,即使她想叫我醒来放开她也没法子,只好任我缠著她睡到天亮,差点没掐死她。”
裴逸凡不自觉的露出笑容,“呃……事实上,我的确是有些惊讶,不过,你提醒过我了,我多少有点心理准备,也就没那么意外了。”
“不过……”媛媛突然颇为困惑地蹙起眉头。“你又是如何有办法先起床的呢?我二姐都说她怎么也挣不开呢!”
他嘴角的笑容益发深了。“你想知道?”
媛媛好奇地直点头。“当然!”
裴逸凡颔首。而后突然转身背手朝外室走去。“昨儿个夜里,你不只醒过一次吧?”
媛媛忙跟了上去。“对啊!好几次呢!每一次都是你……啊!”
裴逸凡缓缓落坐,对著满脸通红的小妻子微笑道:“坐下来吃早膳吧!待会儿我带你到寒月苑里逛逛。”
一瞧见有得吃,媛媛的双眼顿时亮了起来,立刻忘了羞怯,大剌剌的坐下。拿起碗筷就毫不客气地大吃起来了,裴逸凡得吃像反而比她斯文许多。喝下一碗稀饭后,媛媛边舀起第二碗,边拿眼偷觑著夫君。“呃,逸凡相公,我们不出去逛扬州吗?”
裴逸凡的脸容倏地一沉,冷冷地道:“我说过我不出门的!”
“好嘛!好嘛!干嘛那么凶嘛!”媛媛咕哝著继续喝她的稀饭。“那我们晚两天再出去玩好了。”
裴逸凡啼笑皆非地摇摇头。“不是晚两天,而是我不会出门!你要玩,就自个儿去玩,我不会禁止你出门的。”
“那怎么行!”媛媛抗议道。“这里我有不熟,出了门非迷路不可,你不怕我找不到路回来吗?”
裴逸凡缓缓放下碗筷。“你出门时,必会有家丁、丫环陪著,怎么可能会回不来?”
媛媛猛翻个白眼。“哦!拜托,我在娘家时,出门从没有人跟著,为什么现在就得有人跟著?”
“你说你会迷路的,不是吗?”裴逸凡反问。“可是我要你陪我啊!”
裴逸凡还是摇头。“不可能!”
媛媛的眼珠子溜溜一转,贿赂道:“那我请你吃水晶皂子。”
他唇角微晒。“府里就有得吃了。”
“我请你去看戏、听说书。”斯文人应该喜欢这一套吧?她想。“我喜欢自己看书。”
“我抓野兔烤给你吃?”只要吃过一次她烤的野兔,任谁就会上瘾。“没兴趣。”
媛媛眯眼盯著他,手里还忙著夹小菜、喝稀饭,脑袋里却只想著该怎么拐他出门,险些将稀饭给吸进鼻子里去。明摆著就是无聊的自尊心作祟,其实,再怎么见不得人,还不是自己心安、他人习惯就好了,可他就是如此固执地要把自己藏起来到发烂、发臭。如果他真是个聪明人,就不该如此肤浅才对,或许她该先去探究是否还有其他的原因存在,以致他会坚持让自己成为一直缩头乌龟。边暗忖著,边迅速用完稀饭,她放下碗筷,正想拿袖子抹嘴时,裴逸凡适时递来一条手巾,媛媛顺手接过来随意抹了抹,然后跳起来抓著他的手就走。“好,那你现带我先在这寒月苑里到处逛一下吧!顺便告诉我你平常都做些什么消遣。”
她实在很难想像日日夜夜就关在这么一小座园苑里,他是如何让自己不发疯的?
她走得快,他也跛得厉害些。“也没什么,平日里,爹通常会来和我讨论生意上的事,帐目也是我在管理的,另外……”一声惊呼蓦地打断他的叙述,他不禁停下脚步,愕然的转眼。“怎么了?”
因为位在他左侧,所以,媛媛那几近于崇拜的眼神,也正好直盯在他那半面鬼脸上。“你会……算帐?”
她那种眼神实在教人感到很不自在,甚至有些发毛,他捂唇轻咳两声。“我天生对数字很敏感,算起帐来,不但比别人快很多,甚至用不到算盘;而且,我常常能从数字中察觉到一般人不容易发觉的问题,因而杜绝了不少舞弊吃帐的情形,所以,爹很早就把帐目交给我掌管了。”
“天哪!你会管帐耶!”媛媛仿佛作梦般地呢喃著,好像他刚刚告诉她说他会孙悟空七十二变似的。“那又如何?”裴逸凡莫名其妙地问。媛媛轻叹一声,继续往前走,“我不会。”她老实承认。这是她这辈子最大的耻辱,而且是非常丢脸的耻辱,生性倔强好胜的她,竟完全无法否认这项天大的污点。不会就不会,犯得著用那种好似他是神明般的眼光瞧他吗?
“很多人都不会啊!”
“可是……”她瞟他一眼。“我什么都行,就是数字不行。”
“没有人是十全十美的。”就像他,至少十项中就缺了九项。犹豫了好半晌,她吞吞吐吐地又进一步承认。“我……不只不行,而是很……很糟糕。”
裴逸凡不在意地反手牵著她下楼。“我行就好了。”
媛媛沉默了,一路上和他来到凉亭里,她都没出声,直到两人双双坐下后,她才呐呐地道:“你不懂,我……真的很糟糕。”
“无所谓,反正又不叫你管帐。”
“但……但若是……”媛媛欲言又止地看著他。“若是我用九两九文钱买……买了三个小笼包呢?”早晚会让他知道的,还是先主动招供好了。裴逸凡呆了呆,继而惊叫道:“九两……你买的是金子做的小笼包吗?”
媛媛尴尬地傻笑。“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我只是在小吃摊上吃了一些东西,在买了三个小笼包,那个老婆婆也不太会算,所以就叫我自己算。结果,我算一算就变成这样了。我也知道应该只有几十文的阿!可是我不管怎么算,都是这么多嘛!这已经是最少的了,最多我还算到十二两八十文呢!”
裴逸凡不可思议地瞪著她好一会儿。“你……你常常做这种事吗?”
媛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裴逸凡无奈地吁了一口气。“我明白了,你是个数字白痴。”
“不只我啊!”媛媛辩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