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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齐看着纪学长,他的态度相当强硬,而且女王对他好像也不敢过份相逼。抓着七色的头发碎碎念,这时候舞台边缘却有了动静,习齐看见罐子学长踏着大步向他走来,
「学长……」菫学姊坐在对面,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
罐子的步伐非常非常慢,踏入舞台线的那一刻,罐子忽然跌了一下,彷佛喝醉酒的人一样,身体往一边倾斜到极端,又迅速往另外一侧倒。然后他用惊人的大力踢了排练室的墙一下。
习齐被那声巨响给震慑,想都不想就接上剧本里的惊呼:「啊……!」
罐子蓦地回过头,就像剧本里所写的一样。但是在阅读文字时,习齐完全不觉得这一瞥有什么可怕。然而现在,在舞台上,在罐子的凝视吓,习齐觉得自己彷佛被蛇盯上的老鼠,全身的细胞都在呼喊着逃亡。
『竭诚请问你一件事——』
他听见罐子说,习齐不由得退后了两步,那是剧本里的台词。习齐接下来应该说:『我会尽我所知的回答,先生。』但是他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罐子朝他逼近的氛围令他窒息,彷佛真的在路上遇见了企图剪断冰箱的疯子。
他的脚不由自主地向后挪一步,察觉他行动的罐子身体晃了一下,下一秒却笑了起来,像是坏掉的弹簧般猛然朝他扑来。
习齐低低尖叫一声,整个人坐倒在地上,罐子在他细白的颈侧举起了右手,当然是没有拿着剪刀,但习齐却觉得利刃就贴在自己的颈动脉旁,他可以感受到铁器的冰冷、还有Tim充满欲望的吐息:
『我有一把剪刀。』
「是……是的。」
习齐脑袋一片空白,他已经完全不记得剧本写些什么了。舞台旁的阿耀嗤笑了一声,但是菫和纪宜都专心地盯着舞台。
习齐瞥见女王用手背抵着下颚,以他从未见过的专注表情看着:
『魔鬼告诉我,只要我想,我的剪刀可以剪断任何东西。文件、纸币、上市的股票、东欧的骨瓷,还有染了处女血的床单,那边城市里丢弃的、遗忘的一切,我通通可以用这把剪刀剪断。我曾剪断我的妻子、我的父母,剪断他们的手、他的脚,他的心肝肺胆,她肚子里看着我笑的胎儿。但是阁下,竭诚地请求你告诉我——』
罐子直起了身,挂着黑眼圈的双眸在习齐眼前瞠大,唇角勾起扭曲的笑,
『为什么,我剪不断这个垃圾场里的任何东西?』
习齐再也忍受不了,他从舞台上狼狈地爬起,喘息,发着抖,试图从舞台上逃离,甚至从排练室逃离。他听见重物落地的声音,百忙间回头一看,罐子竟四肢着地,像野兽一般地向他追来,朝他的脖子伸手。
他惊叫一声,猛地被罐子从身后抱住,庞大的身躯伏在他的身上,拿着剪刀的手从他的手背滑上他的肩膀。习齐吓得一动也不敢动,睁着苍白的双眼凝视着罐子,
有一瞬间他以为罐子真的是疯了,被情人的死给逼疯了,而下一刻他就会真的拔出刀来,一刀戳在他的眼球上:
『——竭诚地请问你,这是为什么?』
「停,到这里。」女王的声音像晨钟,一下子打散了众人心头的重压,习齐听见包括菫学姊在内的吐息声。
罐子很快直起身来,习齐喘息着仰视着他,他就像是刚才的事情全没发生过般,连多看他一眼也没有,单手撩了撩额发,站在舞台上看着女王,
「虞老师,让我演。」他表情十分严肃,一点疯狂的样子也没有,
「让我演Tim,演这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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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演Tim,演这出戏。」
女王没有回答他,只是转头望向仍旧睁大着眼的菫:「菫,妳懂了吗?」
习齐看见菫学姊的手微微颤抖,她慢慢垂下了头,
「我懂了。」她说,又补充一句:「对不起。」
这时候有人敲了排练室的门,一个瘦小、看起来可怜兮兮的男人推门进来,手上提着一袋水。习齐后来才知道那是女王的助理,女王叫他Teddy,但大家都叫他熊先生,也是这次的排助之一,据说他是女王历任助理中撑得最久的一个,资历是两年。
「虞老师……」他探了一下头,习齐觉得女王一定常拿剧本之类的东西丢他,所以他开门进来的时候还惯性地闪了一下,「那个……就是,提醒一下,我们的借用时间只到十二点。老、老师可以慢慢来没关系,只是提醒一下。」
看见女王严肃的表情,熊先生丢下水就逃之夭夭。习齐看女王手上一直捏着剧本,像在思考着什么事,过了许久,才闭上了眼睛,
「从这礼拜五开始开始固定排练,时间地点我会叫排助前一天通知。通通不准再给我迟到,谁迟到我就踢谁,听到没有?」
习齐忙跟着一起答「知道了」,罐子好像还想说些什么,但女王不给他插嘴的机会:
「另外,我要严正声明一件事,从现在到公演那天,剧组的人禁烟、禁酒,当然也禁药!要是谁被我发现谁在排演中给我搞这些东西,就给我试试看!」
这话一出,整个排练室立刻哀号声四起。阿耀学长首先发难:
「老大,拜托,禁酒就罢了,禁烟会死耶!要是可以禁两个月,老子早戒了!」女王冷冷地说:「闭嘴!做不到就不要给我上舞台!就算真要抽,也不准给我在排演的时候抽!」他瞪了一眼菫学姊拿在手边的七星,学姊只好懒洋洋地把它收回化妆包里。
他又交代了一些关于角色的注意事项,还有回家工作之类的事宜,但是完全没有提到习齐。然后大家开始收拾起东西、换衣服。「干,我刚还以为罐子老大真的疯了。」习齐听到阿耀一边搬椅子,一边悄声向纪学长说,纪宜的表情也很沉默。
罐子学长还站在舞台线旁边,以一种无言的气势望着女王。女王从地上拿起袋子,灌了一口排助拿来的水,看也不看罐子一眼就走向门口,
「明天晚上八点,来系办公室找我。」
经过罐子身边时,女王忽然低声说。罐子显然吃了一惊,他目送着女王的背影,习齐觉得他身上有某些细胞,在那一瞬间活络了起来。
习齐还坐倒在舞台上。罐子忽然低头瞥了他一眼,习齐的心跳不由得有些加速,他身上还留着刚才淌下的冷汗,整个背脊都是湿的,伤口瘾瘾作痛。罐子的Tim给他的震憾力,还深深地留在他心里,让他浑身一阵冷一阵热。
但是罐子的眼神,却比那些都来得冰冷、来得厉冽,
「你取代不了Knob,」他用淡淡的,丝毫不带感情的口气说:
「你不该来演Ivy,也不配。」
***
习齐的样子,让来接他的肖桓吓了一跳。
带伤又硬是劳动的结果,习齐几乎昏倒在视听馆的门口。肖桓打开车门,看见的是唇色惨白、连站都不站不稳的习齐。他赶紧把他抱到助手席上,给他加了外套,又喂他喝了些水,习齐的脸才恢复了一点血色,也才能响应肖桓的话。
「发生了什么事?」肖桓看了几乎是呆滞的习齐一眼,烦躁似地皱了皱眉:
「不会是为了那出戏的事情吧?要这么累就别演了!」
「不……!」习齐忽然惊醒过来,肖桓的话刺到他的痛处:「我要演,我一定……我一定得把这出戏演完。」他像是要说服自己般地咬牙说着。
肖桓看了紧咬着唇、双拳在大腿上捏紧的习齐一眼,刚好正在等红灯,他忽然横过座位,往习齐的唇上靠近。
习齐很快发现肖桓又要吻他,下意识地往后一缩,整个身体绷得僵硬,眼睛也闭了起来,背脊紧紧地贴在助手席的椅背上,好像害怕什么似地缩成一团。
肖桓看着他的样子,忽然停下了动作。没好气地把脸转回去开车,
「小斋回学校了,还特别打电话叫我来多关照你。」肖桓不自在地说着。习齐「嗯」了一声,像在思索什么似地一语不发。下一个红灯时,习齐终于开口了,
「桓哥,我……」他犹豫了一下,「我以后……能不能提早到学校去,然后课结束后也晚一点回家?」
肖桓看了他一眼:「要干嘛?」
「我想……找个地方,一个人练习,有关戏的事情……」习齐瞥见肖桓的眉凝了起来,赶快说:
「我、我会遵守承诺,绝对不会再让你们找不到人。晚、晚上也是,如果桓哥你们需要的话……」
说到一半,习齐难以启齿地别过头。肖桓沉默了一下,放柔语气说:
「为什么不在家里?在家里也一样可以练习。」习齐闻言没有答话,肖桓用手指点着方向盘,打量他的侧脸半晌,
「你这样应付得来吗?期末考和术科考试不都在这附近?」他又问。
「没问题的,我会自己安排好。」
「那出戏真的这么重要?就这么想演好?」
习齐又沉默下来,这次用牙咬住了下唇。肖桓观察他的反应,半晌说:「那好,你给我个满意的吻,我就帮你和瑜说,以后你要多晚回家随便你。」
习齐有些惊吓地看着肖桓,他的表情一点都不像在看玩笑。平常被肖桓强上也就罢了,习齐从来没有在性事上主动迎合过肖桓,更别说这种带有深长意味的献吻了。
「没时间给你考虑,小齐,快变绿灯了。」肖桓勾起唇角说。
习齐知道肖桓虽然残忍,但答应的事从来没有毁约过,这点和肖瑜很像,他们兄弟俩个性不同,但是在执着和守诺上却很相似。习齐看着肖桓端正的侧脸,踌躇了半晌,终于倾身把脸靠了过去,往肖桓的脸上贴近,
「谁叫你亲脸颊?」
肖桓不满地说。习齐僵了一下,只得闭上眼睛,唇微微发抖,按着记忆中脸颊的弧线,滑到肖桓薄而柔软的唇上。
唇瓣和唇瓣相触时,习齐清楚地感觉到双方都颤了一下。感觉到肖桓呼吸吐在他的鼻尖,习齐不由得微微打开了眼,才惊觉肖桓原来一直睁着眼,正静静地盯着他看。
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铭刻到体内那样的凝视,有些残忍、有些疯狂,却又带着浓厚的占有欲,让习齐不知怎么的,竟想起舞台上的罐子。感觉到自己心脏跳个不停,连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但那视线瞬间又化作罐子最后看他的眼神,习齐胸口一痛,很快把唇移离了肖桓。
红灯又变回绿灯,肖桓在习齐微弱的喘息声中踩动油门。
「我会帮你和瑜说,」过了一会儿,肖桓用一贯温柔的语调说。习齐觉得他的心情好像忽然愉快起来,他又补充一句:
「好好干,我期待你的公演。」
习齐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积极的人。事实上,从幼时有记忆开始,他一直都对自己的人生很消极。
当父亲跪在地上,像孩子一样卑微地拉着妈妈的衣袖,还哭叫着:「小齐,叫你妈不要走!让你妈看看你!」的时候,习齐也只是消极地看着、目送着母亲的背影。当父亲陷入昏迷,习斋像是疯了一般吼着爸爸的名字,企图从鬼门关唤回亲人的神智,习齐却只是消极地握着他的手、等待着早已知道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