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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飞的心猛地一颤。想说什么,犹疑一下,终是没说。撑拐慢慢走进来。
他在桌边轻轻放下左拐,只撑右拐。拿杯子,拿茶叶,倒开水。他面色平静,心里却颤抖不停。
馨雨看他从容不迫地做这些事情。明显地,他在小心地平衡自己,身子似乎有些僵硬,手也有些微微发抖。她花很大的劲压制住帮忙的欲望。看着包裹在裤腿里的短短的残肢,她的心又一疼。移开眼。
孟飞倒好水,在书桌边的椅子上慢慢坐下,放好右拐。看馨雨还站着,便说:“你坐吧。”
他并不想她看到这残缺丑陋笨拙不堪的景象,但更不愿失了礼节。所以,她提出喝杯茶,他便倒给她。
坐下来,才发现心里到底感激她刚刚没有夺门而逃,也没有在他倒水时说“还是我来吧。”这个女孩子,如此贴心懂事,让人觉得舒服。
馨雨捧起茶杯,看茶叶悬游沉浮,看茶雾升腾弥散。看孟飞坐在那里,神态温和。可是眼里的落寞和无奈那么深重,仿佛来自灵魂深处。她的心仿佛被什么触动。
鼻子凑近杯口,闻着清新淡雅的茶香,让袅绕升腾的热气喷在脸上。她抬头看着孟飞,轻轻一笑,“好香,谢谢你。”
她的声音温柔,像春风吹拂,像细雨滋润。让他很想听。
孟飞点点头。她的眼睛如泉水般清澈见底,不含一丝杂质。不知为什么,他还是紧张,不知说什么。
“我也很喜欢《寂静之音》。”又听到那句“hello”,馨雨意识到孟飞在单曲循环。
孟飞还是看着她。她的脸晶莹剔透,皮肤吹弹可破。他避开眼睛,拿起茶杯,醇香温暖的雾气喷在脸上,孟飞心里突的一股暖意。
馨雨接着说:“我第一次听就喜欢上这首歌。它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我上辈子就听过了。”
孟飞不说话,深邃的眼睛只是看着她。他第一次听也是这种感觉。
“我喜欢音乐里的安逸与寂寞。它带你进入另一个世界,那里万籁静寂,时间静止,只有你自己。”
孟飞的心又是轻轻一动。没想到,她对这首歌曲的领悟如此透彻。他缓缓开口,“我也喜欢其中的凄迷和彷徨。”
“是啊,”馨雨由衷地赞赏。他也懂得。“可是它最终归于宁静和安详。”
是的,最终沉静。所以他今晚听它,想让它安抚他心中的压抑和忧愁,痛苦和沮丧。
“心情烦躁纷乱时,我听恩雅。”馨雨说。
孟飞看她,你也烦躁纷乱?
馨雨懂他的眼神,“当然。人人都会。你不要那么自大。你没有那么特殊。”
孟飞一愣。知她语带双关,心中酸涩又温暖。这个女孩子!
他问馨雨:“你为什么喜欢恩雅?”
“她的音乐告诉我天地很大,人很渺小,提醒我不要太执着于自己。”
“是吗?”
“是啊。音乐和绘画一样,需要心领神会。我是这么领会她的音乐的。”
孟飞可以感到灵魂的震动。
房间里静下来,两人一同聆听天籁之音,不再觉得尴尬。在这寂静的夜晚,只有细腻的音乐,淡淡的茶香在房间里飘荡。一瞬间,两人仿佛听到对方的心。
馨雨坐了不久便起身告辞。临走,她看进孟飞的眼睛,真诚地说:“今晚谢谢你。”
“谢什么?”孟飞十分奇怪。应该是我谢谢你。
“谢谢你的茶,你的音乐,让人安心和喜悦。”
孟飞愣住了。她有一张明净的脸,一双澄澈的眼。他知道她说的是心底话。
那晚,馨雨在205一共只呆了十几分钟。
不知为什么,她走后,孟飞的心里一片平和。冷清的寝室,因为她来过,此刻似乎都变得温暖。真的,一杯茶,一首歌,一个人,几句话,安心喜悦原来是如此的简单。
第二天,孟飞给家里打电话。告诉妈妈,昨天和同学一起庆祝了生日。
妈妈说:“那好……”声音哽咽。
孟飞猛然醒悟,他的生日并非他一个人的事。这些年,他不过生日,对父母最是折磨。
一个人,不管怎样,父母尚在,真该好好庆祝生日。
他在心里感谢馨雨。虽然她不知道昨天是他的生日。但无意中,她送给了他一份最好的生日礼物。
正文 秋红
童年这个词好像永远和快乐连在一起。秋红的童年却极为悲惨。肮脏黑暗,饥寒交迫,受尽欺辱。
她的祖辈都生活在极为偏远贫穷的四川山区。妈妈从小死了外婆,十几岁就被外公卖给爸爸家,好给舅伯娶媳妇。
爸爸家也穷,一直靠爷爷支撑着。爸爸从小体弱,不能干重活。平时好吃懒做不说,还仗着自己长得不错,经常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妈妈进门不到两年,爷爷突然得急病死了。家里顿时塌了天。秋红正好这时出生。因为生个无用的女孩,妈妈更是经常被奶奶骂,爸爸打。
秋红一岁多时,外公去世,妈妈立刻跟人跑了,丢下她。后面三年,奶奶打理家里的薄田,爸爸依旧偷鸡摸狗,游手好闲。家里揭不开锅时,就去山上偷砍公家的树卖钱。
秋红四岁时,爸爸又在邻村偷人。只是那次被抓到后打得太狠,抬回来后不久就死了。
奶奶一直怪妈妈给家里带来厄运,连带也不怎么喜欢秋红。儿子一死,立刻托人把她送到舅伯家。舅伯门都不开,说没有妹妹。那人只有把她又带回来。
奶奶后来又试了几次把她送人。可是没有人要,因为她长得太瘦小。山里这种家里养不起往外送的女孩很多。要的人家都会挑年纪大些,身体壮些的。马上能做事,很快能生养。
别的小孩没有父母,但总还有个慈爱的奶奶、外婆、小姨或舅舅。秋红什么都没有。但她天生聪颖,很早就知道自己是个多余的角色,所以异常乖巧。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五六岁时,秋红就踩在小板凳上做饭,去小河边洗碗。同时养鸡喂鸭。还跟奶奶下田,除草插秧。吃饭时,她都不敢吃饱。
奶奶看她什么都做,而且让她去邻居家借把米,要颗葱什么的也方便些,就停止往外送。但从未停止打骂。山里人没读过书,自家孩子一样用脏话骂得恶毒。骂她妈妈的话就更是不堪。秋红小小年纪已经懂得逆来顺受。被奶奶打骂,连哭都不敢哭。
整个童年,秋红噤若寒蝉,做梦都怕奶奶把她送走。不管怎样,奶奶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奶奶从未亲她抱她,妈妈的怀抱也毫无印象。小时候在村里看见父母抱孩子亲孩子就移不开步。长大后在街上看见还会发呆。她痛恨父母,又时时想念他们。
爸爸刚死那几年,生活尤其艰苦。村里人嫌贫憎富,老幼妇孺也不同情。去借把米,冷眼白眼还算好的。有些咄咄逼人,尽情羞辱:
“说什么借啊?又还不上。”
“为什么还要待在村里呀?我们也不好看你们饿死。”
“还是早点去城里要饭吧。”
……
秋红从小就想离开村里。但不是去要饭。
七八岁时,秋红听说村里有个哥哥考去县里读中学,便哀求奶奶让她读书。奶奶起初不同意。打骂多次,她都不改初衷。后来奶奶便随她去。只是要求家里田里的事一样也不能少做。
山里的学校,设施简陋,交点油、米和菜就可以上,只是要走几十里山路。
为了上学,秋红每天5点钟起床,家里田里的事情做完,再走一个小时去上学。放学回来,接着做事。作业都在天黑前赶完。点蜡烛要花钱,是会挨骂的。
秋红从小倔强。只是,没有钱,当然谈不上骨气。她将所有的梦想都藏在心里,拼命读书。她知道,读书是她唯一的出路。所以她从未停止过努力。
从小没有人怜悯同情,她已经习惯。她会自怜,但同时告诉自己,每次不要超过五分钟。一来于事无补,二来浪费时间。她的时间宝贵。
除了学习和干家务农活,她将所有的时间用来赚钱。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她在山里采蘑菇,采菌子,挖野参。下河抓黄鳝,抓泥鳅,逮青蛙……被水蛭叮过,被蛇咬过……从不放弃,一分一毫地攒中学学费。
她如愿考上县里的中学。第一次离开山村,激动到不行。
到了学校,努力和同学们打成一片。大家聊天,她积极参与。结果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因为山高路远,村里没电,也没有自来水。有次说起,同学们七嘴八舌:真的吗?不可能吧?那不是旧社会吗?那怎么活啊?你开玩笑的吧?……
又有一次,晚上在寝室里聊天。她随意说起小时候,某夜鼻子发痒,醒来两眼直看进两只晶亮溜圆的小眼睛,真正近在咫尺。原来是只老鼠正在啃她的鼻子。几个室友当场尖叫。几天后还有人跟她说:你以后不要再讲这种恐怖故事,害我做了三天噩梦。
其实,真正艰辛难堪之事,她根本不会说。她说的自以为是平淡无奇的小事。没想到,同学们的反应如此之大。从那以后,除了学习,她很少再说什么。
因为长得漂亮,成绩又好,中学里示好的男生不少。秋红一律不理。此时她的梦想是考上一所好大学。所以,在校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学习。余下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干活赚钱。
接到H大的录取通知书后,她哭了很久。然后擦去泪水,展开笑颜。她的大学梦终于成真。只是,没有料到,直到现在,她有时还会从噩梦中惊醒。梦里自己没有考上大学,回到小山村。
从小到大,鄙夷蔑视的眼神看得太多,侮辱嘲笑的话语听得太多。H大是她的新开始。整个雾县高中这几年只有她一个人考到这里。她不说,就不会有同学知道她出身卑微,家境贫寒。
一到H大,认识了新室友……馨雨、若清和佳慧。大家马上热烈交流,家乡、家庭、童年等等。
秋红没什么好说的。苦菜花遭受千般羞辱,万般忍耐地活下来的血泪故事,文学作品里催人泪下。现实生活里,大家同住一个寝室,每天要见面的。同情怜悯她不需要,其它什么更不欢迎。所以,她的故事,不说也罢。
秋红知道,她很幸运。三位室友礼貌友善,一看就知道家境好,教养好,和中学的几位室友不可同日而语。一开始,秋红只打算隐瞒出身。她希望能和室友们搞好关系。可是,事情并不像她想的那么简单。
认识的第一天,四个人一起去西三食堂换餐票。馨雨、若清和佳慧排在她前面。馨雨和若清各换了100块。佳慧换了60块。换餐票的胖大婶态度挺好。
轮到秋红,只换10块。胖婶的脸立刻拉得老长,嘴里嘟嚷:“10块也换,真不嫌麻烦。”
秋红的脸立刻红了。幸亏三位室友已经换好出去,站在远处等她,而后面排队的同学她都不认识。那一刻,秋红想,以后要单独来换餐票。
认识的第二天中午,四个人一起去食堂吃饭。馨雨刚开始吃,突然发现碗里有一大片烂菜叶,惊叫一声,整碗饭菜倒掉。若清因为打的是同一个菜,二话不说,也倒掉。
秋红看得实在心疼。于她,就是有虫,也会是挑出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