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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智将遗玉送到坤院门口,见她仍是一副走神的模样,叹了一口气,伸手在她头顶摸了摸,“好在陈曲看着不对去寻我,刚好又被我碰上。小玉,别想太多,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别起晚了。”
见遗玉低声应了,他喊来守门的仆妇吩咐了几句,又看了她一眼,而后转身离开。
“卢小姐,您不进去吗?”一个仆妇看着立在院外不动的遗玉,便出声询问。
遗玉点点头,微微侧头看了左肩的一片湿润,伸手摸了摸,随即抿着嘴唇进了院子。
回到屋中,她就和衣在床上躺下了,闭上眼睛一手背在额头,脑中全是在宿馆门外那妇人的哭语声。
“……找了十二年么……腿瘸了,眼睛瞎了,头发白了……”她自言自语了一阵,不安地翻了几次身子,想要甩去耳边的哭声。
大约过了一刻钟,遗玉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套上鞋子就朝外冲去,客厅里正坐在椅子上打盹的陈曲被她这动静惊醒,只来得及看见她的背影。
遗玉只顾着朝宿馆门外奔去,没注意到路人看她这极失礼节的行为都露出不赞同的表情,还好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下,每人看清楚她的长相。等她到了门口,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站在台阶上借着门头的灯笼四处张望,只可惜来回看了几遍也没见着自己想找的人影。
稍一犹豫,她又转身快步朝坤院走去,到了院门口让守门人进去喊了卢智出来。
仅是在院外等了片刻,就见卢智大步走了出来。
“怎么了?”
遗玉咬了咬下唇,伸手扯过他的胳膊,“大哥,随我来,我有话对你说。”
卢智目光一闪,任她拉着自己朝后花园走去,两人在一处偏僻的凉亭坐下,没等遗玉开口,他就直接问道:“可是为了之前那个妇人?”
遗玉微微点头,正想着如何把那人说的话学给他听,便又听他道:“小玉,在你开口前,先好好想想娘当初怀着身孕,被夫家嫌弃,又被娘家抛弃,被亲爹当街训斥不孝,然后下了断绝书,那是个什么处境,然后再同我讲。”
遗玉放在腿上的双拳紧紧握起,眼中挣扎之色载明显不过,亭外的灯笼明明灭灭,仿若她此刻的心情。
“大哥,你也先听我讲完,然后再好好想想,行吗?”她不是来当说客的,她也没这个权利去决定卢智怎么想,她只是认为有些事卢智还是知道的比较好。
卢智点头,“好,我听你说。”
遗玉松了一口气,缓缓把在宿馆外面,那妇人搂着自己哭泣时候的话对他讲了,眼睛紧紧盯着他的表情,可是让她失望的是,等到她说完,也没见他面上露出一丝动容来。
“说完了?”
“嗯……。”他这态度,遗玉反倒布置如何是好,本想着说出来,两人也可以商量商量,但是显然卢智半点也不为所动。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卢智竟是嗤笑一声,目光中露出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小玉,你到底是个女孩子,这同情之心是比我多上十倍不止,大哥告诉你一句话――做错了事,永远都不要想着能后悔。”
他这最后一句话,虽是云淡风轻,可遗玉却从中听出了淡淡的寒意和冷漠,还有难以掩饰的恨意,一时间仿若由回到了他进京感慨前的那一晚,同样是透露着种种负面情绪的声音,这时的淡然,反而显出一种偏执来。
遗玉双拳握得更紧,卢智的话主要针对的怕并不是外公一家人,她一直都知道卢智有着心结,他对十二年前的事耿耿于怀,生父的利剑和亲人的抛弃,童年的打击和磨难在他心中铭刻,若是别人肯定无法理解这种情绪,可是她却有几分
清楚,毕竟她是做过二十年的孤儿,最理解被人抛弃的那种滋味。
她虽清楚卢智的症结所在,却又对此无能为力,劝导?她自己都不敢想象,若是她被人冤枉后,亲爹不护着她,却要拿剑削去她的脑袋,她定也会很那人一辈子。
这种刻在骨子里的恨意卢智几乎从未显露过,他总是冷静的,可冷静的背后却是外人看不见的腐烂伤口,这恨意亦是卢智的动力,她虽不知道自家大哥现在到底进展到哪种地步,但他独身在国子监的那三年必定是凶险无比的。
想想她才来了多久小命就差点送去,卢智那三年又怎么会好过,一个庶民出身的学生,没有加入到任何势力中去,却可以在太学院有着一席之地,这是付出了多少代价换来的,她不敢想象。
轻呼出一口气,遗玉松开双拳,伸过手去抓住卢智有些冰凉的大手,缓缓道:“大哥,我也就是说与你听听,咱么既然说好了不认,那便是不认,你莫生我气,可好?”
卢智盯着她的小脸看了一会儿,眼中才又露出那副惯常的笑意,“大哥可没生你气,这事情你不用再管,交给你不用再管,交给我处理。好了,夜寒露重,我送你回去。”
第一零七章 呈远楼
隋朝义宁二年,李渊篡隋称帝,定国号为唐,改元武德,定都长安,长子李世民被封为太子,次子李建成为安王,三子李元霸为廖王,四子李元吉为齐王。时以开过功臣三人声威最深甚,一为李渊堂弟李孝恭,封西安王,一为隋炀帝萧后之弟萧禹,封宋国公,一为陇西豪绅士族
卢中植,封怀国公。
建国初,李渊派次子安王建成征战四方,剿灭各路乱党匪雄,武德四年,安王因战功势力膨胀,多数朝党纷纷暗投其下,一时朝中隐有改立呼声,李渊病显,太子势孤,武德五年,怀国公卢中植颇受安王一派压制,奏帝反被斥责,愤然辞官离京。
武德九年,李渊病重,安王掌握皇城禁卫军,九月逼宫,长安城外又有齐王率兵协助,危急之时,禁卫军却临阵倒戈,又有不明兵马将齐王围剿于长安城外,安王兵变不成,党内大部分官员均以被策反,事败。
后李渊退位,太子李世民登基,改元贞观。
贞观三年,西安王交割兵权,宋国公萧禹连番被贬,而举家外迁的卢中植则不知去向,昔日开过三元勋,淡出朝臣视线。
……
长安城在皇城以南素有东贵西富之说,位于朱雀大街东三街的平康坊乃是一处酒楼林立歌舞升平之所,不论是权贵亦或文人骚客,多喜来此处风流消遣。
平康坊北有一座酒楼,名为呈远楼,环境最是独特,周边既无妓楼亦无赌馆,乃是平康坊中鲜少一处清静之地。
华灯初上,呈远楼外的灯笼也已挂起,楼中自是宾客满堂,一墙之隔的后院却是静谧非常。
一名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悄悄从一间房内退出,将门带好后,转身招来一旁护院,低声问道:“二姑奶奶可是回来了?”
护院摇头答道:“没见着人。”
中年男子眉头一皱,刚要再问话,余光瞄见南边的砖雕照壁后面绕进来个人,垂着头也不看路,直直朝另一旁的屋子走去。
“二妹。”男子地喝了一声,来人方才缓缓抬头,院中点了六挂灯笼,可以很清楚地让人看见其脸上东风狼狈,还有发髻的凌乱,这人正是傍晚找到学宿馆纠缠遗玉的那个中年妇人。
男子几步走到她跟前,语带责备地说:“你是不是一个人跑去找他们了?”
“二哥……”妇人眼中顿时蓄满泪水,“他们不认我……这可怎么办……”
男子微微一愣,随即皱眉道:“爹好不容易休息下了,你别又把他哭醒,回屋再说。”
说罢他就转身带着妇人进了一侧的厢房里,两人进屋后便有下人上来送茶,退出去时还不忘把门关好。
男子脸色这才沉下,声音比刚才更是严厉了两分,“咱们昨日到了京城,我是怎么交待你的,我是不是说过让你先不要冲动,怎么下午 我前脚出门,你后脚就跑出去!”
“呜呜……二哥,他们……他们不认咱们……”妇人只顾着垂泪,并没有注意到男子脸色的难看。
“啪”地一声,男子狠狠拍了一下桌子,低斥道:“哭哭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再哭我就送你会扬州去!”
妇人被他吓了一跳,忙忍住了泪水,咬着嘴唇看着他,好半天才缓过来的酸劲,“二哥莫恼我,下午你走后卢正就传来了信儿,我得了孩子们的消息,怎么还能坐得住,就想着先去看看,谁知道认识见着了,可他们根本就不认我……”
中年男子第三次听见她嘴里说出“不认”这个词,眉间的怒气散去,换上了些许忧色,语气也有缓和,“他们查来的消息我也看了,这次可能真是他们母子――”
“不是可能!他们就是!大哥,你是没看见岚娘的小女儿那模样,竟是和咱们娘亲年轻时候的画像一模一样,那鼻子那嘴巴,还有带勾眼梢,不用旁的去证明,那绝对是咱们家的骨血啊!还有,还有岚娘亲绣的荷囊,那料子都是九成新的,明显是才绣了不久,你说不是他们还能是谁!”
妇人神情顿时激动起来,快速地把她到学宿馆之后的事情捅男子讲了,说到遗玉的长相同那荷囊时候语气是肯定之极,但讲到卢智最后对她说的几句话时,表情却又哀伤起来。
“我起初当是岚娘瞒了他们,可后来见了那个像是智儿的孩子,才猜着,许是他们根本就不愿意认咱们。”
在她说话的当,中年男子的表情几经变化,从一开始的惊喜道后来的讶异,再到这时的担忧,“照你这么说,这些孩子都是知道咱们的事情?”
“大哥,这可怎么办,两个孩子都不愿意认咱们,定是岚娘当年恨咱们至极……”妇人哭丧的表情渐渐变得犀利起来,“都怪那个畜生,若不是他背着咱们使了那一手,岚娘、岚娘他们又怎会流落至今……”
男子并没有接她的话,只是握紧了双拳垂下头去。
妇人说着说着眼神有些恍惚,“你们这些男人,当年为何要把那些事情强加在她身上,对,你们是有大义的,为了大义就舍了他们……看看现在,爹的身体跨了,娘也成了瞎子,咱们三兄妹至今连个子嗣都没有,那个畜生如今只有一个女儿,皇上继位也没有昭告天下为他洗名,他一辈子都得做那变节的小人!哈哈,报应,真是报应!”
“够了!”中年男子脸色发白地低吼了一句,一手扶着额头,“你出去。”
“嘭!”地一声,门被人从外面猛然砸开,屋里两人一齐抬头看去,只见门口处立着一个仅着中衣,身材高大却略显佝偻的六旬老者,一头苍苍白发披散在肩,布满皱褶的脸庞此时正泛着铁青,他缓缓收回砸门的那只拳头。
兄妹俩脸色顿时一变,慌忙站了起来,垂首唤道:“爹。”
老者不理他们,将拐杖伸进门槛,拖着半条腿走了进来,中年男子连忙上前搀扶,却被一拐打开。
老者在主位上坐定,眼皮松弛的双目在两人身上一扫而过,其中所含厉色让两兄妹均是一颤。
“跪下!”
“噗通!”妇人和男子顺从地跪倒在地。
“一个骗我说是人还没找到,一个头头瞒着我去寻人,你们两个是不是看我这把老骨头快要进棺材了,你们说!若是这次我没同你们一起来模式不是我女儿和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