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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的伤口痊愈。
之后的几天,她一直没有饥饿的感觉,口腔里没有味觉,也没有食欲,听不见自己的血液流动的声音,四肢不暖,而且发酸。她的生命里曾经结了一枚果子,她生下了一个婴儿。当他生下来之后,她没精打采,没有了活力,仿佛她的血液已经在那个生产的时刻流尽了。
她从小到大在母亲伶俐的呵护下没有生过病,现在这种懒散的、缺少兴奋和欲求的状态,也许就是生病了。一连几日躺着,她觉得自己还是那么累、无力。以往的阿哈,可是个渴望像马儿一样奔跑、像鸟儿一样飞翔的布依姑娘啊!
◇欢◇迎访◇问◇◇
第85节:可 娃(2)
房间里有两个产妇,除了阿哈,另外一个肥胖的产妇几乎时刻不离人地有亲属陪伴。那是做剖腹产的,一连几天,丈夫或婆婆寸步不离地照顾她,哪怕是大小便,也是丈夫伺候,看起来,她比他丈夫还魁梧。产妇们按规定每天是要吃五餐的,那女人的丈夫干脆在病房里支了个电炒锅,专门给老婆做好吃的。阿哈没有人看望,也没有人送饭,就请那女人的丈夫从外面带个盒饭,人家夫妻不忍,将自己煮的鸡蛋熬的鸡汤分一点给她,她鼻子发酸,喉咙里堵着吃不下。
喂奶的时间到了,护士将婴儿送来,阿哈的孩子比那剖腹产的孩子看起来小了许多,但眉清目秀,小鼻子十分挺拔,一双眉毛又浓又黑。那家的婆婆夸完了自己的孙子肥头大耳,也不忘夸奖一下阿哈的孩子,说是漂亮得像外国人,阿哈没什么不高兴,但也不出声。孩子闭着眼睛使劲吸吮,阿哈的一对漂亮乳房像没成熟的青桃,结结实实,但只分泌了一粒小米般大小的黄色汁液,再没有奶水。孩子张着嘴哭,露出他粉色的小舌头和牙龈。她将食指轻轻放进去想抚摩一下他的小牙龈,他迅速含住她的指头吮吸,他的口腔多么的柔嫩温暖!只片刻,他就发现上当,重新张开嘴大哭起来。护士拿了瓶用水稀释过的牛奶来,孩子含住奶嘴再不放开,那吸吮的劲头真是拼着小命似的。护士责备她不吃东西导致缺奶,看她忧郁又悲伤,就改变了态度,教她怎样抱好了孩子怎样拿好奶瓶。
第三天,护士把孩子还给她们,让孩子和产妇一起睡,晚上到十点钟就关了灯,只留下微弱的夜灯。那肥头大耳的婴儿很乖,吃饱就睡,阿哈的孩子因为总是没吃饱,整夜啼哭。他的哭声很响亮,很长久,在这寂静的夜晚,大概可以穿过医院的住院部一直传到城市大街上。阿哈望着他哭,不知道如何是好,低着头流眼泪。
她总是不出声地看着孩子发愣。护士拿来一些产后保健、防治产后忧郁症的宣传小册子给她们,肥胖的剖腹产妇很认真地读,并和自己的家人讨论。她懒得看,扔在一边。
后来常常是这样,孩子哭的时候,阿哈也跟着他一起哭。同房的那家人忍耐不住了,那善良的阿婆说:“你要哄他呀,给他说话呀!”
阿哈不知道怎么说,怎么哄。她解释说:“也许一到他出生的时间他就要哭,因为他是十点差一刻出生的啊!”她记得那晚那个湖南口音的保安说过一句:“我听到孩子哭,是十点差一刻啊。”
“哪有你这样的说法!”阿婆将孩子接过去,摇晃着给她示范,“呜,妈妈的乖宝宝,不哭不哭啊,妈妈的小心肝啊!月光光,照池塘,年卅晚,摘槟榔……”
阿哈接回孩子,觉得还是说不出口,没办法把自己叫作“妈妈”。
她发现,阿婆唱歌的时候,孩子就止住了哭声。于是,她开始给他唱歌,小声地唱,唱《卖花姑娘》里的电影插曲、《月儿明》那样的摇篮曲和小夜曲、民歌、歌剧片段、流行歌曲……
“月儿明,风儿静,树影儿照窗棂。小宝宝,要睡觉,闭上了眼睛……”
她就这么一连串地唱下去,她的歌声令夜晚更加安静,孩子早就不哭了,他的眼睛睁开了,久久地望着她。她将他抱起来,坐到窗边上去,就着清凉的夜光与他对望。他被她举了起来,像站在她对面一样,一动不动地望着她,黑黑的眸子水晶晶的,虽然他还没有什么表情,但一双眸子十分专注、安静地望着她,显示出某种神秘的被她吸引和与她的沟通。她有些激动,声音更加婉转和温柔,无边无际没完没了地给他唱。
长夜过去,窗户的黑暗开始朦胧起来,黎明渐渐的要来到了,这小小的人儿如同黑夜的精灵,黑夜里的天使,再没有哭闹,就那么专注地与她对望了几乎一整夜,不知疲倦地听了一夜她的歌唱。窗户慢慢透出光来,她用奶瓶装了些葡萄糖水给他喝,他使劲地吮吸,小喉咙里发出大口吞水的咕咕声,小生命如此饥渴,令她的心无比疼痛。喝饱了水之后,他更加安静了,黑眼珠子滴溜溜地随着她的头、手的每一个动作转动。他的视野里只有她,他似乎将她当成了他的世界,他现在就要将世界看透。
她的宝贝真是漂亮,他的黑眼睛多么神秘啊!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明白时间,明白梦想,明白他的母亲,明白自然与生命,而命运,也已经听命于他……她用手指轻触一下他的脸,花瓣一般细嫩的小脸,他竟然毫不费力地对她笑了!
“宝贝,我的小宝贝!小水珠一般的宝贝!小樱桃,小蜻蜓,小喜鹊……”她甜蜜又激动地轻轻地亲他,小心地捧着他,终于说了出来:“小宝贝,我是你的妈妈!叫我:阿哈,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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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节:可 娃(3)
他好像听懂了她的话,小嘴巴张了张。她看见,他的上嘴唇上长了个小小的水泡,她庆幸自己刚才给他喝水了:“宝贝,我再不会让你渴,宝贝……”
之后,她搂着他,母子俩终于一起宁静入睡。
至此,阿哈的心渐渐安宁下来,渐渐地进入了母亲的角色。
女性的面孔和表情总是随着她们的内在变化万端,这是世间往往令男人们叹为观止的风景。此刻的阿哈,母性的光辉让她少女的面容仿佛有神性,呈现出别样的圣洁和美丽。
她小心呵护着她的孩子,他是个很乖的孩子,除了饥饿时会不停地哭以外,他常常会对她笑。再后来,他在笑的时候还发出了“呵呵”的声音——只要她用头发拂扫他的脸,用额头按摩他的肚子,用手指头碰他的脸蛋,他就开始笑,像鸽子一样呵呵地,又像小青蛙一样咕咕地笑出声。
她想起那个月亮花的梦,他是她生命中的生命,他是月亮花里蓝色的可娃,是她的小星星。所以,她叫他“可娃”。
当然,他的名字每天都在变,每天她都会给他一大堆新的名字,凡是她所热爱的人世间和灵魂里的、回忆和梦想里的,所有美丽事物,都会成为他的名字。
一个星期以后,阿新令人意外地出现。
他带着他职校的一个小个儿同学,给她带来了一束红红的康乃馨。阿哈流下了眼泪。虽然她并没有爱过他,但这个时候他似乎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在阿新的眼里,经过一个星期的休养,她更加美丽了。他是被自己内心里那种对她的强烈的爱和依恋驱使而来的,这个布依族姑娘,一直令他着魔。他找了很多地方,才在这家医院找到她,而她做了母亲之后,无比温柔,看见他的时候,立刻从床上坐起来,搂住他的脖子亲了一下。
他喜欢这种温柔,她身上的这种母性令他感到特别温暖和舒服。他又想好好地和她一起生活了,希望时间会改变她对他的态度,让她完全接受他,让他真正得到她。
剖腹产的妇女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必须在医院里再呆一个星期。那家人看见终于有人来接阿哈出院,也为她高兴。
“他就是你孩子的父亲?”那家的婆婆说,“你们真是太年青了,还没结婚吧?不要紧,出去后补办,现在大家都不那么保守了。”
阿哈什么也没说,笑笑。她自己的身世,尽管是透明如水,但如何能对世人解释得清楚?刚进医院的时候,医生和护士为此曾十分鄙夷她,一个十八九岁的未婚妈妈,谁都会将她和无知任性放荡相联系,把她当不良女人。她怎么为自己说得清?她从来不想为自己辩解,从来不做解释,这就是她的性格。所有的人都叫她未婚妈妈,她也愉快地接受。
她不怨恨。
不但不怨恨,此时此刻她心里充满了感激。感激她的孩子,他仿佛是她畅饮幻想的美酒之后蒸馏出来的一滴纯净的水珠,是她所喜爱的高原上翠绿的植物,是石头中间的水发出的与众不同的声音,她精神的岩层里的声音,她心灵里永远回响的旋律,是黑夜里微弱但顽强的蓝色小星星……
她感激这个阿婆,感激这一个又一个的早晨,感激走廊里护士们的脚步声,感激四周弥漫的消毒水的气味……感激阿新一如既往地爱着她、惦记她。这些日子以来,她的脑子里回荡着各种各样的歌声,她总是情不自禁地哼唱。
午间和晚间大家要休息,她的声音的甜美如同流水;白天这个医院里充满了痛苦,她的歌声婉转透明如同高原上的春风,驱逐了庞大的医院里无穷无尽的病痛给人们带来的痛苦和无奈情绪。因此,阿婆一家,还有那些护士和医生,越来越喜欢她,她们喜欢她唱歌,喜欢听她的歌声,住院的病人听见她唱歌,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愉快的笑容,紧张的不再紧张,疼痛的也似乎不再疼痛。
月亮花慢慢爬到岩上,
春天也没有它快啊!
月亮花慢慢爬到树上,
蓝色的可娃发出了光芒。
总有人来探望寨子里未嫁的姑娘,
她说要把月亮花,
在衣裙上绣了一朵又一朵。
月亮花开满姑娘的嫁妆,
她的佳期一天天近了啊……
同房里的阿婆总重复一句话:“阿哈,医生说你是百灵鸟。”
她笑笑,立刻把这个新名字给了她的孩子。
她抱孩子给阿新看。他并没有接,她敏感到了他的犹豫和尴尬,兀自笑笑,将孩子放回床上。她很自豪,她的孩子多漂亮啊,一天比一天漂亮,俊得超凡脱俗。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大声地唱歌,所有的产妇都从房门那儿探头张望,被她的快乐感染——
我打那小屋前走过,
再度迎接你的情歌,
→虹→桥→书→吧→
第87节:可 娃(4)
你的歌声像那晚风,
噢,吹进了遥远的角落。
我不愿就这样离去,
要听那晚风轻轻吹……
阿新也是个充满幻想的人,但有些软弱,缺少自信。当他第一次被她在大街上人群中快乐地吹泡泡的情景打动之后,就迷恋上了她,不问她从何来,不管她都经历了什么,他要和她在一起。再次在这里见到她,仿佛已经是很久之后了,可她还是那样,那么自顾自地歌唱,和在大街上吹泡泡一样,令他振奋,令他感到快乐和飞扬。他虽不愿接那孩子,但也情不自禁地从她身后将她依然纤细的腰紧紧搂住……
在她去向医生和护士告别的时候,阿新示意那小个儿同学迅速抱走了孩子。
阿新随着她,她一离开医生办公室他就将她拥抱着带进了等候在医院门口的出租车里。
医院门诊大厅熙熙攘攘,离挂号处不远的角落,婴儿静静地躺在一张长椅上,四周围了一圈人观看,议论纷纷。
“这孩子多漂亮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