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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晓杜叹了口气:“行了行了,你实话和我说,你是怎么让林副理签字的?”
叶念想了想说:“其实是你们的方法用错了,迂回讲道理根本是没有用的,直接点,揪住他的衣领威胁他签字就好了。”
其实这话虽然有点夸张,但还是相当符合当时情况的,至于会真的有用,叶念自己也很惊讶。可是杜晓杜完全不相信,鄙夷道:“你骗三岁小孩啊?换一个别的来听听。”她打量了叶念一番,摸摸下巴:“说真的,如果不是看到过林副理从前的女朋友,我会以为他好你这一口呢。说吧,你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居然给说中了。叶念点头:“是啊,猜得不错。”
杜晓杜思忖片刻,恍然大悟:“是你家亲戚?”
叶念一个愣怔:“嗯?”
对方甜甜蜜蜜地搂住她的肩,婉声说:“亲爱的,有关系有门路并不可耻,尤其是有林副理这样的亲戚,绝对是好事情。”
叶念忙应道:“是是,我不会觉得可耻。”
其实,林修相对于她来说,更类似于一个几乎算得上完美的陌生人。知道他的名字,记得那年带给她的翻天覆地的变化,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十一月即将过去,昨天夜里那场骤雨,彻底将本市气温降低了一翻。
太阳光依旧强烈,可是照在身上却不再觉得很暖和,地面上还有一滩滩积水。深冬那场雨,实在很大,就算只把窗子开了一条缝,还是可以清晰地听见外面雨点敲击的动静。
叶念坐在矮凳子上,翻完了一本时尚杂志,再转头看陆晴手上不断翻动的毛衣针,脚边袋子里装的毛线球被抽动,相互摩擦发出丝丝的轻响。她看陆晴,陆晴看手里渐渐变长的围巾,偶然还会向店主请教关于针脚的问题。
虽然从表面上来看,叶念的长相更为乖巧干净,可是内里的女性柔情,和陆晴相比还差得很远。
叶念记得有生之年中,自己的劳技课美工课一向极其糟糕,劳技课上编制毛线,只是用最简单的平针织一条围巾,她还能把毛线针给织断了。她有幸还记得当时劳技老师的表情,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恰如其分地形容,除了“骇然”应该也挑不出什么更合适的了。
如今街头的小店五花八门,居然还开出了这种小小的编织店,卖各种颜色质地的毛线,手工毛衣和围巾,店主还身兼劳技老师一职,指导编制速成。不但附近读书的大学生常常来店里学编制,就是住在周边的、已经工作了的女人也会在周末时来蹲点。
叶念看她织了一会儿,实在坐不住了,就站起身说:“晴晴,我去附近的书店逛逛,等会儿再来找你。”
陆晴正专注于手上的围巾,头也不抬地应道:“好的,你快去吧。”
真是有异性没人性。叶念腹诽一句,站起身走出了编织店。
十二月到来,也预示着圣诞节也不远了。圣诞节是西方节日,也是近些年来突然兴起。只是和西方不同的是,圣诞节倒有些类似于被当成情人节一般,是热恋交往中的年轻男女必过的节日。
虽然陆晴没说,叶念也很识相地不问,但据她揣测,且猜测的准确率逼近百分之一百,这条围巾应该是送给那个叫李斯梵的笨蛋男人。
那时候,她在景阳高中还没待过一个月,每天听见李斯梵这个名字的频率却还在直线上升。究其原因只是因为此人长相极佳,有一人多高,堪称景阳第一帅。刚开始,他一出现在周一晨会上,每个年级都有女生在悄悄打听他的名字。
叶念看过景阳和本市另一所高中的篮球赛,直接略过其英俊的外表透视到内在,在心里判定:此人的运动神经和脑容量必定不成正比。后来文理分科,她有幸和这位“景阳第一帅”分在一个班,才发觉从前的判断大谬:李斯梵这个人,不用大脑久矣……
叶念在街角找到一家店面不大的新华书店,店里人不多,可是开着空调,一走进去就觉得很暖和。
进门的书展台上摆着宣传的画板,展台上整整齐齐垒着一叠新书《教你成为编制高手》。
叶念顿时觉得心烦意乱,眼皮直跳。
导购员脸露微笑,朝她热情介绍:“这是新进的一批书,卖得很好。圣诞节快要到了,你可以试试看织一条爱心围巾送给男朋友啊。”
叶念立刻对这热情的推荐敬而远之:“我没有男朋友,更没有还在暗恋中待表白的男性朋友。”她走到摆放杂志的书架边,抽出一本有关世界地理的杂志来看。这期介绍的是欧洲大陆的风光,阿尔卑斯山的瓦格拉,覆盖着山体的皑皑白雪,初春新绽放的奶白色的花骨朵儿,这里被称作世界的尽头。
她拿起杂志去收银台结账,忽然肩上被人一拍。她不由脚下踉跄,险些摔倒,有一小部分原因是被吓到了,还有大半原由则是因为那人的手势很重。
叶念只觉得肩骨都在隐约作痛。
而作为罪魁祸首的男人彷佛没有认知到这一点,满脸堆笑地和她打招呼:“叶念?!你是叶念对不对?我刚才还怕认错了,不过你和从前比倒是没怎么太大的变化……”
这人是谁?叶念微微皱眉,使劲回想也想不起来。
对方还是很高兴地喋喋不休:“我没想到会这么巧,刚才从书店外面走过的时候,觉得有个人很像你,结果真的是——你还记不记得我是谁了?”
叶念是真的想不起来,但出于礼貌还是笑笑说:“觉得很熟悉,但就是想不起名字来,真不好意思……”
对方听她这样说,反而显得更加高兴:“你算是记性很好的了,其他高中三年的同学也想不起我是谁来。没办法,我到大学就突然长高了。”
叶念听他这样说,猜测他十有八九是她还在一中读书时候的同学:“我们原来是一个班的?”
男人咧着嘴笑:“我是周轩明啊,怎么样,是不是变化很大?”
“呃,你是周轩明?!”叶念讶然,“你真的长高很多。”
周轩明颇为自豪地说:“那还用说!噢,对了我在附近的理工大学念医科,本硕连读。你怎么样?”
叶念付完书钱,把杂志卷成一卷,拿在手中:“我读完本科就工作了。”
两人走出书店内,周轩明和她走的是两个方向,在人行道的指示灯下交换了手机号码,然后道别。谁知他走了两步,又突然折了回来,大声叫住叶念:“你等等,刚才忘记说一件很要紧的事了!”
叶念微微疑惑:“什么事?”
“是这样的,这个月二十一号,是个周末,我们高中一百五十周年校庆,你会去的吧?”他解释说,“校庆那天肯定有很多人到,所以高中的班主任让我统计一下我们班的到会人数,这样才好事先安排会场。”
叶念只觉得哭笑不得,一中一百五十周年校庆,那同她有什么关系?她统共在那里读了一个学期的书,到时候班级聚会,大家都是朝夕相处三年的老同学,她坐在中间算什么?
“现在是年底了,周末说不定也要加班,如果我要去,到时候会和你说的,暂时先不要把我算进去。”
这时候,正好对面的交通指示灯由红变绿,叶念快步穿过马路。偶尔一回头,仍然可以看见书店橱窗里的五彩缤纷的宣传展板,“《教你成为编制高手》,温暖今冬的浪漫”。
这种劳技类的东西果然和她八字犯冲。
就算全世界都在织围巾,那也必定不会包括她。
世界上脑容量最小的生物
陆晴已经着了风魔。
周末两天连休,生活重心是织围巾;一天二十四小时,其中至少有十五个小时是对着毛线针和毛线球;基本的生理需求被压缩到最低。
其实不光是陆晴,还有共用一间小客厅的另外两个同居者也是。
叶念看了几页《审计》,不得不承认自己看这书同眼下的气氛格格不入,就顺手调换了世界地理杂志。
陆晴织得累了,就停下来和她聊天:“你又在复习注册会计师的考试?不是今年才刚考过不久?”
叶念一面欣赏图片上的阿尔卑斯山雪景,一面不甚在意地回答:“今年是考过了,我就考了三门,明年还要考两门,那两门比较难,所以提早点看。”
陆晴露出受不了的表情:“你累不累?小学初中高中读了十二年,好不容易考上大学还要读,现在终于毕业了,结果你还读!”
叶念头也不抬地反击:“那你呢,怎么还没有厌倦李斯梵这个男人?”
陆晴一呆,口气无比生硬:“你不懂的。”
“我怎么会不懂?我又不是李斯梵,全世界都该明白了,他还是懵懵懂懂。”
陆晴突然叹了口气,软软地靠过去,蓬松的头发在她颈边蹭啊蹭:“为什么连你都看出来了,可是他就是看不知道呢?小念,他真的有点笨嗳……”
叶念毫不留情地说:“请不要拿我和他作对比,谢谢。他只是这世上脑容量最小的生物。”
陆晴没接话,自顾自地说:“其实李斯梵他暗恋过你,你知不知道?”
二维的杂志上,美丽的意大利风光,那个叫比萨的城市,有着蔚蓝的天空和怒放的不知名的花朵,天边出现一抹斜塔的轮廓,处处充满了欢快的基调。
叶念没有做声。
她当然知道这件事的。那时候她刚刚把学籍转到景阳高中,什么都是一团糟。她原本以为自己能够很快适应景阳的氛围,可还是估计过高,超出预算。她和班里的同学根本相处不来,尤其是以陆晴为首的那一拨女生,除了格格不入,再无别的。
陆晴那时候很不喜欢叶念,偏巧坐在她身后,看着她束起来的漆黑柔顺的长头发,莫名的看不顺眼,于是有一天,在校园的角落里堵住叶念,把她的头发给割得参差不齐。叶念倒是没有哭,也没有发怒,安安静静翘了晚自习去学校外面剪了短发回来。
于是,她就在这样的大背景下,认识了李斯梵。
李斯梵正巧在几个男生唆使下,急于找个女朋友光明正大地在学校里手牵手地闲逛。叶念和景阳高中的大部分女生都不一样,没有染发,没有奇装异服,连彩甲都没有,很是显眼。李斯梵喜欢她的简单干净,亲自去教室门口找叶念。
他在教室外面徘徊半天,突然看到一个个子不高、眉目分明的穿着校服的小白脸从里面走出来,就在对方肩上一拍,摆出个自认为英俊潇洒的姿势:“嘿,哥们,你们班那个长头发的看上去很乖的女生在不在?”
对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有答话。
李斯梵揣测对方没听明白,就补充了一句:“是叫……叫叶、叶什么……叶念好像,她到底在不在?”
“……那就是来找我了。我就是叶念。”叶念摸摸头发,心想自己还不至于长得像男人吧,何况现在虽然剪了短头发,但是这长度也不到可以被人误认为男人的程度吧?
李斯梵大惊失色,一句话都不说转身就走。
叶念看着他的背影,觉得所谓“景阳第一帅”真的徒有一张可以看的脸而已。
后来文理分科,班级重新打乱进行分配,叶念和李斯梵恰好分到了一个班。开学的摸底考试,叶念坐在李斯梵前面,两小时的考试则一直处于那种被窥视的错觉中,偶然一回头,果然看见他伸长脖子看自己的卷子。
可是最后试卷批改好发下来,叶念看着上面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