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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少瞥见一边含笑和众人寒暄,一边穿过人群而来的苏夫人,眼中露出兴味的光彩。拉着那小狐星闪到一边,兴致勃勃地看着这一触即发的局面。
奈何小狐星没见过什么大市面,叉了一口白乎乎的东西送进嘴里。“呜!”一股好像泥土、大蒜的味,她想找地方偷偷吐掉,却又不敢做这么掉身价的事,只好囫囵吞下去。这万家也忒小气,她心里如是想到,居然以次充好,亏这宴会厅布置得富丽堂皇样。
东少转头目瞪口呆地看着全场唯一的一块洋芋大的松露被身边这个女人如此白白糟蹋掉,顿时显得哭笑不得。
“茉莉小姐,你可真不识货。”
“嗯?”那叫茉莉的小狐星偏头装可爱,“你作什么嘲笑人家?”
“那个东西,叫作松露。”东少拿下巴指了指她盘里的一点白色残渣,笑眯眯地解释道,“这个可是稀有的美味。万家也真花心思,为了讨好外国人,连这个也弄了来。”
“松露?”茉莉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松露她当然听说过,一克松露一颗金。只有真正的上等人才吃得起的,就是,刚才那个味道?对了,刚才那什么味道?她都没有好好品尝。
被这茉莉小姐一闹,东少已失了戏的开场。他望过去,只见那个脸上长道疤的老太婆在嘴巴一开一翕地,离得远了,听不甚清。
而他那个完美无缺的弟弟,此时正高贵地沉默着,东少定定地看了五六分钟,发现他依旧是沉默。
“这个时候,沉默是高贵的。”他自言自语。
再看那杜小姐,无比哀怨地瞥向霍清宁。等到转头看向晚的时候,那眼睛就射鏢,而且还是淬毒的。
“那个假模假样的淑女!”东少嗤笑一声,调开眼光,不再关注。那里太风平浪静,没有劈里啪啦的火光四射,太让他失望。
的确,霍清宁这边风平浪静,只有向晚一个人在心里惊涛骇浪。所有人都在笑:霍清宁笑得疏离,苏茗笑得娇俏,苏夫人笑得端庄……于是她也笑,扯开嘴角,上扬一个合适的弧度。
音乐如此悠扬,她的侧影如此动人。浓密的眼睫如蝶翼般扇动,耳边一对小小的钻石坠子,轻晃之间,带出流光四射。有美如此,旁的风景又怎么入得了他的眼。
他轻轻伸过手去,拉住她的小手,细细地包裹,这一刻,他竟然会感到无比的满足。他想到当初在锦海棠门口,他第一次看到她,温柔,迷茫,纯净而没有心机,在那寒风刺骨的天气里,她却像春风一样茸茸暖暖,说不出的打动人心。原来再那一刻,她就入了他的心。
对于这种场面,苏夫人又气又急。霍清宁是她好不容易挑选出来的佳婿之选,人品家世俱是上上之选,辛辛苦苦绸缪了年多,怎么甘心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这只足赤的金龟从她手里溜走?
她一脸慈爱地看着向晚,仿佛从没有见过她也不曾知晓她的身份,两手都腾出来拉过向晚细细打量,“这姑娘长得真讨喜,怨不得二公子把她带在身边,连我这老太婆一看也喜欢。”
这么一拉一扯,向晚早被苏夫人“不经意”地拉开了霍清宁的左右,她微愣,有点无措,她从没有和母亲这么“亲亲热热”地讲过话。但随即便反应过来,那天她的关照言犹在耳,于是,尴尬地笑笑说,“苏夫人夸赞了。”
若在不知情的人看来,这一幕怕是苏小姐羞红了脸,一时的不知所措罢了。
“妈妈!你就会夸别人。”苏茗不依道,刻意娇俏的偏头一笑,没想,却被二公子忽视掉。压制住心里的不满,继续笑靥如花。
“你这孩子不知羞,哪里有讨来的赞美的。”苏夫人笑骂苏茗。又漫不经心地提起,“你不是一天到晚嚷着没人会跳华尔兹吗?这下,总算碰上会的人了。”
“妈——这位苏小姐才是二公子的舞伴呢?” 一晚上都做了壁花小姐的苏茗开口埋怨。
果真是亲母女,一曲双簧配合得天衣无缝。霍清宁在心里冷笑,面上却完全不着痕迹。此时,乐池的双簧管也恰好给出一个悠长的A音。一直沉默的霍二公子终于在此时绅士地伸出手,礼貌询问,“不知霍某有没有这个荣幸?”
那两人一下舞池,苏夫人的那一脸端庄的笑就变得有几分诡异。当年苏启把尚在襁褓中的向晚带回来,铁了心的维护,她怒,她闹,却也无可奈何。若是苏向晚要是有个意外,她纪璃第一个会被怀疑。
只能把绣花针刺进她的胳膊大腿,让她身上疼;只能教唆自己的两个女儿避她如瘟疫,让她心里疼。但她日益长大,也让纪璃日益担心。
若苏向晚稍微逊色一点,她也许不会这么狠心。但苏向晚太出色,出色到三岁已让她心惊胆跳。
这样的眉目,这样的资质,这样的天赋,总有一日会让她的两个女儿黯然无光。她不能忍受,可又不得不忍。
那年苏向晚捧着苏启的骨灰来找她,她不是不得意的:苏启苏启,你在天上好好看着,看着你百般娇宠出来的女儿,如今一个人会有怎生的一副凄凉光景!
实在不能怪她讨厌苏向晚。谁让她和她母亲一样,得天独厚,心想事成。连做了舞女,落魄至此,都能一声不吭就得霍二公子青睐,而苏茗则要费尽心机才讨得一曲华尔兹。
她没有忽略霍清宁对向晚的态度。连下舞池前都会细心关照一番。即使作为长辈的她在他面前同他寒暄,他的眼光也不时地飘向苏向晚……
苏夫人拉着向晚的手倏地缩了回来,拿出丝绢轻轻拭过双手,然后扔在了不远处的一方垃圾筒里,慢慢地开口道,“这种时刻,你不是应该离开了吗?”
向晚已经学会了应酬,开始懂得掩饰,她脸上还挂着笑,只是这笑慢慢地僵硬起来。她怕这位名义上的母亲,那年少时加诸在她身上的一切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淡忘。可是,她再不通人情世故也明白,今次她是作为霍二公子的舞伴来的,怎么可以先行离去?
“二公子说,等舞会结束,他自会送我回去的。”她微笑着开口。
毕竟不复当年,她已学会了如何保护自己,懂得不择手段地生存。
第 29 章
望着苏夫人倨傲的背影,向晚慢悠悠地吐出一口气,暗笑自己果然没多少出息,人家一个眼神扫过来,自己就汗湿半身。
向晚撤下笑脸,招过侍者要来一杯果汁酒,背向舞池,慢慢品尝。
“玩得开心吗?”正当向晚在努力克制自己内心的小小浮躁时,薇薇安又靠了上来。
“还好。”赶紧咽下嘴里的那口不甚好喝的水果酒,腾出口来回应。
“真的不紧张?”
“?”
薇薇安那眼神指了指霍清宁,又拿着扇子技巧地指了指明艳照人的苏茗,娇笑着说,“再怎么说,她可是比你来得正牌得多呢。”
“这人!”向晚心里暗恼,什么时候又碍着她了,让她这么来奚落自己。
薇薇安看着脸色变红的向晚,嗤地一笑,“真是无趣,好了,不闹你了。”复又一本正经地对她说,“我是无聊才对你说几句真心话。你看这满场的人,人人都对我们笑,那是因为我跟了徐志衡你跟了霍二公子。有哪个是看得起我们的。”
“我是没指望了,徐志衡也不过贪个鲜。”她银牙闪闪,“如果你抓得住霍二公子也算给我们做这行的长个脸。”
“所以呢,你要……”
向晚根本无心听她传授男人经,潜意识里她明白,霍二公子是什么人,他陪她看戏,他带她来舞会,和她下场跳舞……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了他愿意。没有人可以算计他,也没有人算计得了他。
一双眼满场望一圈,却意外地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娜娜!”向晚轻呼一声,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了的兴奋,她转头对着薇薇安,也顾不得前辈后辈之间的礼貌,说道,“对不起薇安小姐,看到个熟人,先失陪了。”
“向晚?”正在弯腰打扫的娜娜也很意外,自从她结婚后,她就几乎断了和她们的一切联系,算起来,也有大半年没见了。她直起身来,笑着调侃,“我可一早就看见你了,风光无限啊,苏向晚小姐。”
“看见我怎么不和我打招呼?”向晚假意嗔道。
“打招呼?就我这样?”娜娜笑着抖抖她手上的抹布,接着嚷道,“哎呀,你差点坏我事!”说着连忙弯下腰把污渍抹干净。
向晚站在那里,看着娜娜一身粗布,原先风情的卷发已削成齐耳的短发,原本的纤纤十指也因劳作而变得粗粝。
“姐,福生哥对你好吗?”她低低地开口,问。
娜娜蹲在那里,手上顿了一下,迟疑了一会才开口,“什么好不好的,不就那样。”地上很快被打扫完毕,娜娜把抹布丢进水桶里,站起来,看着向晚沉下去的笑脸,开口安慰道,“这样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的。只是往后我所有的,也只是自己手里的钱了。”
她顿了一顿,看着向晚,衷心地说,“所以向晚,你比我幸运。”
说完拎起地上的水桶,头也不回地走了开去。
不是爱风尘,却被风尘误。
向晚愣在那里,娜娜过得不好,福生哥没有好好对她吗?
当初那个憨厚的汉子,老实巴交的样子,叫他一声“福生哥”还会脸红的人,没有好好对她……
“苏小姐赏脸喝一杯?”向晚正心酸娜娜的遭遇间,右后方突然伸出一只手,带着一身浓厚的酒气,递过来满满一杯洋酒。
向晚转过身来,以为又是哪个曾经捧过场的熟客,倒不想是个生客,瘦高个,皮肤苍白。有点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名姓来。
向晚接过酒,礼貌着问,“先生怎么称呼?”
那男子笑,露出一口白牙,“付平远。”
这么一说,向晚终于记起那日初见苏夫人时的匆匆一瞥,若是记忆没有偏差,似乎还有一只艳丽的章鱼?
“原来是付司令。”这个社交界的新贵,向晚多少也有耳闻,于是就着手里的酒杯轻抿一口。
“苏小姐这是太不给付某面子了。”付平远用手中的酒杯去轻碰向晚的酒杯,“怎么着也得干了这杯才是。”
向晚无奈,只得喝下那一大杯洋酒。喝得急了,头有点晕。等她好不容易缓过来的时候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酒杯里又被满上一大杯琥珀色的洋酒。
她连忙推搪,“付司令,我实在是不大会喝酒。”
“苏小姐说的哪里话,对于苏小姐来说,这样的酒,怕是寡淡如水吧。”付平远又笑起来,“那我就先干为敬了。”
向晚无法,又灌下一大杯酒,退后两步,以便身子倚靠着柱子。
“苏小姐果然爽快,再喝一杯!”付平远笑呵呵地拎着酒瓶上来给她添酒。
“付司令,我再喝真的要醉了。”向晚还在努力笑着推拒,却不想到付平远执起她的手就这么“喂”她喝酒!
这里有那么多的人,那么多双眼睛,他居然这么不给她面子!向晚有丝愤怒,刚要甩开这双手的时候就有人把这双手接了过去。
是一个青莲一般的美人,娉娉婷婷,往那里一站,自成一股风流。
“平远,你喝醉了。”美人扶着那个付司令轻轻地说,转头对向晚抱歉地一笑,“对不起,他喝多了,苏小姐不要介意。刚才我好像看到怀沙在找你……”
“冷舒娅你给我滚开!”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