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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地方是不能进来的。待时间长了就糟啦!”
女佣的声音也混杂其中。
“所以,你还是露个脸吧!”
什么糟不糟的,对于我来说,被他们逮到才是最糟糕的事。
隔壁的拉门被拉开,发出沙沙的响声。脚步蹭在破败的草席上发出的异响,听起来犹如指甲挠着耳膜般清晰、近在咫尺。
我一边隔过穿在里面的衬衫抚摸着心潮起伏的胸口,一边轻轻弯下腰,做出随时可以奔跑的准备。
“你可能会丧命啊。”
女佣喊道,声音好像喘不上气的鸡一样。
不要过来!
求求你们不要过来!
我嘴唇紧绷,强忍住剧烈的咳嗽,祈祷着他们能顺利离开这里。
相邻房间正面的拉门被拉开的声音,与女佣的喊声重叠在一起。
不过,他们还没有来到我所在的房间。
以此响动为契机,村民嘈杂的声音渐渐远去了。
得、得救啦……
就在我放下心来的一刹那——
手机突然“哔哩哔哩”地响了起来。
这是物部按照约定打来的电话,令我不禁暗自怀疑:选在这个最坏的时机打来电话,难道他也有什么恶意吗?
“喂,我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啊。”
“在那个房间。赶紧围起来。”
嘈杂声呈包围状向我的房间逼来。我急忙按下“静音键”,试图关掉来电音,可是太迟了。
拉门一齐动了起来,村民一共八人,分别堵住了我的退路。
“可算找到你啦……”
说话的,是那个戴着口罩、葫芦脸的掌柜。他向我迈近了一步。
“不要进来!”
我一边从牛仔上衣兜里取出响彻黑暗的手机,一边尖声叫道。
“你们要是再往前走一点儿的话,我就在这儿咬舌自尽!”
这个回答,使得村民一阵哗然。
我是“活神”。按照他们的理论,若是我就这么死了的话,可就大事不好了!
“你、你冷静点儿。”
似乎我的臆测是对的,掌柜顿时显得语无伦次,呆立当场。
“是呀。”女佣也故作亲切地表示赞同,语气则有些夸张。
“什么死不死的,这种话可不好随便乱讲啊……”
“不要尽挑好听的说了!我的手和脚,全都属于我自己。我才不会让你们砍掉它们呢。让我变成祭典的祭品,我是绝对不答应的。”
“砍掉手脚?祭典?你在说什么呀?”
女佣皮笑肉不笑地歪着头。
我立即就看穿了:她是想用拙劣的演技骗我上当。
“我不听,你们赶快走开。”
“这可不成。要是让出一条道的话,客人您又要逃了。”
“……就是说我死也没关系吗?”
“您先冷静一下吧。您是不是温泉泡的时间太长,神经有些亢奋啊?这里的空气很差,到下面去喝杯热茶吧。呵呵,呵呵呵~那样,您一定会平静下来的。”
既然祭典猎捕之事败露,索性就往茶里下蒙汗药给我喝吗?还是他们企图利用说服我来拖延时间,等待同伙到来呢?我怎能让他们得逞呢!
“总、总之,你们要敢胡来的话,我就自杀!”
我咳嗽着抛出了这句话。
接下来,又该如何打破这个僵局呢?我必须趁着村民对我的威胁犹豫时,得出结论。
“……我们都站着不动,这下行了吧?”
我紧盯着他们的举动,接起了手机。
“喂,我是物部。噗……哼,你怎么没马上接我电话呀?”
我顿时怀疑自己的耳朵。
我发觉他一瞬间愉快地笑出了声。
“我遇到危险了啊。都是因为来电音,害得我现在被村民包围了。”
“你、你说什么?!”
他的反应很真挚。物部恢复了与之前相同、对失踪的妹妹十分担心的语气。
果然是我的错觉。由于信号的缘故,他的声音听起来仿佛在笑。
“诗夜里,你没切换到振动功能吗……?!都是我不好,应该事先详细告诉你的。”
振动功能?之前我慌忙逃出旅馆,又报了警,心里一放松,倒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我以为事先将来电方式设为静音模式,除了我以外别人当然就会听不见。这真是一个意想不到的疏漏啊。
“先不说这个了,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为了不让村民偷听到,我压低声音,对着手机话筒细语道。
物部回答说:
“赶快寻找能逃出去的地方。没有的话就只能自己创造一个。你就和他们说话,佯装乖乖投降。”
“客人。”
在说到要紧地方时,女佣急不可耐地插嘴说道:
“莫非……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你要……喂,诗夜里?你在听吗?”
二人同时说起话来,我只能听清其中一方的话。
“等、等一下啊,物部。”
我决定先听听女佣的说词。
该做什么,我已经向物部请教过了。
直白地说,物部刚才那一声含笑,并未离开我的脑海,而是变成了一个强制观念,让我久久不能释怀,令我拿不准主意。
如果不是处在这种紧急的情况,我或许会认为这是错觉而嗤之以鼻吧。
然而,由于持续承受着难以忍受的紧张,我连本该是同伴的他都开始真的怀疑了。虽然这是疑心生暗鬼,但仔细想想,不信任感的苗木一旦扎下根来,再以孤独感和黑暗为肥,其深深扎入土中的根便会伸向任何地方。
他是来历不明的人,是个连相貌、性格,甚至兴趣都不知道的人物。直到现在,恶作剧电话的可能性都并不为零。
现在,我也该和老婆婆说说话了。虽然有村民全被招到这里来的风险,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如果要和他们说话以使他们麻痹大意,就不能忽视眼前这个女佣。
“女佣婆婆,我听你说……”
“谢谢您。”
女佣一边扶着佝偻的腰,一边彬彬有礼地低下头,向其他村民递了个眼色。
这时,我看到她干燥的嘴角似乎浮出窃笑。
然而,当她再次转向我时,又恢复了那种做作的奇怪表情。
我感到自己似乎陷入了圈套。
真的应该相信物部吗?!现在后悔也晚了。我心下一横,决定把与老婆婆的对话当作寻找逃跑时机的“投资”。
“客人。这里是不能进来的啊。”
“为、为什么呀?”
我毫无顾忌地咳嗽着,问道。
既然被发现了,就没必要忍着不出声了。
“我知道得很清楚,这里是囚禁‘活神’的结界。”
“这是哪儿的话啊!我说的是客人您咳嗽的事啊。”
女佣极不自然地睁圆了眼睛,用好似戏剧部的新人演员的口吻说道。
“这里一直都被封锁着……其实这栋建筑……集会所三层的天棚,本来是用来养蚕的,但曾经作为结核疗养所使用过。所以,这里现在仍然有病菌滋生。客人您之前所以咳嗽,就是染上了结核菌的缘故啊。”
我呆住了。
我以为她会突然说什么呢,居然会是结核?这种病不是已经绝迹了吗?
“虽然在现在的社会,结核病不是什么怪病,但这种病很可怕啊。即使在现代,也要同时投用链霉素等好几种抗生素才能治愈,很麻烦的。您知道吗?这几年的结核菌可跟过去不同了,抗药性很强,已经不能用一种药杀死啦。即便完全治愈,最少也要连续用药一年呢。这种病即使现代医术也不是轻易就能治好的啊。在发展中国家,这种病至今仍有肆虐,在本国,每年也有三千人丧命呢。厚生劳动省见事态严重,已经颁布《结核病紧急事态宣言》了。这件事报纸上也登过啊。”
女佣一边夸张地比划手势,一边这样讲解道。
她是说这里污浊的空气中含有眼睛看不见的病菌,正在侵入我的气管吗?听她这么一说,我倒觉得胸口周围突然难受起来了。
“你可不要被她骗了啊,诗夜里。”
话筒的另一头,物部又大喊了起来。
“就算那家伙说的是真的,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病。只是因为那里空气污浊、尘土飞扬罢了。不过是你跑得太急,呼吸紊乱而已。不要被他们的暗示误导啊……”
物部说的没错。
“是的,我不信!我知道,这里是囚禁被初音的怨灵夺去肉身的祈祷师婆婆的地方!我听说她没有变老,一直活到了现在,为了让村子免于灾祸,就一直被囚禁在这里!刚才在有栅栏的那个房间,我看到了婆婆的睡姿。那个人就是初音吧!”
“……客人,您说的初音是谁呀?”
女佣还在装傻。
“您刚才看到的人是温泉旅馆的老板夫人啊。夫人昨天突然咳嗽得厉害,还咳出了血呢。这和结核病很像啊。所以夫人就远离众人,睡在这里了。因为上了年纪,夫人拒绝到远离这里的邻县医院住院。阿鹿里村没有住院设施,只有诊所啊。”
这话很奇怪,结核病患者居然在空气如此污浊的地方睡觉养病,这在古代还说得过去,在现代可就不正常了。
那么,楼梯上那道栅栏,又是为何而设的呢?!
“别胡说了。”
“您是问那道栅栏啊,那是为了隔离病人设置的,很早就有了。虽然栅栏上的门平常一直关着,但现在上面的锁已经打开了,而且一直就没锁。您和我一起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才不信呢。这里是为了囚禁‘活神’而新设的禁闭室!因为神社迁址,所以禁闭室就建在了这座集会所里。我全都知道了。今晚的祭典也是为了选出下一任‘活神’而举行的。全村人都会参与猎捕!”
“……哎呀,您到底在跟我说些什么呀,我全都听不懂啊。一定是给你打电话来的那个人在戏弄你啊。”
女佣依旧装着糊涂。
“今天晚上确实是一年一次的感谢祭典,根本就不是您说的那种怪异的祭典啊。村民会在深夜参拜,在村子里游行到早上。”
“那为何所有人的腿脚都不好呢?是‘活神’的诅咒?还是这也是习俗的一种?村民拖着脚走路,不就是‘活神’仪式真正存在的证据吗!”
对于这个问题,掌柜这样回答:
“这个乡村里全都是上了年纪的人,所以难保身体哪个地方不出毛病啊。人只要活得长,身体都会有些异状的,不对吗?”
“——那停电的原因你打算怎么解释?房间里的符纸又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说了吗?这里是个偏僻的山村,和城市不一样,供电故障是常有的事儿。至于符纸,那只是保佑蚕免于灾厄的护符而已。这才是本村的风俗啊。”
说到底,他们还是在装相。
“诗夜里,你问问他们阿静的事吧。”物部担心地说道。
我试着询问了一下这几天住宿者的情况。
这次是女佣回答了:
“那个女子我不记得了。就算知道,那也事关客人的隐私,我也不能告诉您啊……我能告诉您的,只有最近没有一个女性客人来过这里的信息。最近几年的确时兴泡温泉,可是您想想泡温泉的地点。哪儿有人会来这么偏僻的地方游玩啊。”
我冷静揣摩着他们说的每一句话,试图找到答案。
但是,现在的情况依旧紧急,稍有大意,我就会落入他们之手,堕入地狱。
村民的话是对的吗?
如果相反——假如他们在说谎的话,我实在没有精力分析出“哪里不对”。我根本做不到像弥生那样睿智。
“这下您该明白了吧?”
突然,女佣露出了至今我从未见过的和蔼微笑。
“自杀什么的可不好啊。没事了。来,您把手伸给我吧。已经没什么值得您担心的问题啦。”
这种时候露出的最和蔼的微笑,以及这种捉摸不透的态度,一定是这个老婆婆最初就算计好的。
不要上当……所有的一切,都是预测到我被逼到走投无路时,让我麻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