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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较难的事儿,保不其哪儿就写差了。说实话,有时候我也怀疑我到底有没有去过北京,还在那儿呆了那
么多年,怎么记忆里的东西就那么少呢?你让我回去找我住过的宿舍楼我能找着,你要问我是几号楼,我
真想不起来了。人的记忆真是奇怪,这许多年过去,我连王燕当时带的传呼是几号都张嘴就来,我们寝室
的电话我就记得开头的数字是6,后面的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并不能说大学时代于我而言不够深刻,并
不是这样的。大学时代是我生命里最深刻的一部分,我在那里学会了长大。只是这深刻的记忆偶尔夹杂着
痛苦,痛苦使人不得不抹去一些记忆,不小心地,就把不该抹去的也抹去了。
理工地盘没有清华那么大,可也有漂亮的时候。我最喜欢秋天的时候到小公园里边溜达,我记得我们
那小公园里头有一条类似于“曲径通幽”一样的小路,还有挺高一座假山,老是有不知道谁家的孩子爬上
爬下的。假山前头有块石碑,上头刻着挺好看的字,至于具体什么内容我死活想不起来了,似乎是有关“好
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吧。小公园里两排柿子树,到了秋末的时候结了满满当当都是柿子,据说是有人承
包的,成熟了以后在公园门口叫卖。我们说那是大家伙儿的财产,不让摘,我们就去偷。想起来也够壮观
的,晚上不好好上自习,一群贼眉鼠眼鬼头鬼脑的男男女女跑到柿子树前头,男的爬树去摘柿子,女的站
在下面接着,就跟抗日战争时候偷日本鬼子粮食似的那么大义凛然。那会儿柿子还不能吃呐,都是涩的,
男生还是爬树上摘下来,搁窗台上等着它熟。等真熟了,就用小刀切开,一人一口。那是我这辈子吃过的
最好吃的柿子。
最好看的还是那一小片银杏林。秋天的时候,天上地下的金黄,真是壮观。每回从教学区往宿舍区走
都能路过那边,那几年总想找机会在银杏林里照张相,可每次等我把照相机借回来,树叶也都掉光了,我
就只好跑清华对门圆明园那边咔嚓几张了事。
您可别怪我跟拍电影儿似的,一句话就带过一年,我要是把大学里那点事儿都告诉您,写十本书也不
算多。再者说了,我要是都告诉您了,以后我怎么混呐?您说是不是?
大三那会儿出了点事儿。
我们寝对门有一小姑娘,好像是哪个系专科的,那阵子我见她出门两只脚上的袜子都不一个色儿,经
常一只绿的一只粉红的。私底下我跟王燕说:“对面儿那位练什么功呐?怎么袜子都不一个色儿啊?”王燕
跟我说,那小姑娘是外地考来的,本来考上我们学校本科了,后来被一高干的儿子给顶下去了,上了专科,
那以后精神就不太好了。我没敢再嘲笑她,心里特同情她。北京这地儿,皇城根儿,随便撞上一个就是高
干子弟。别看宋老爷子在我们那儿呼风唤雨的,宋乐天在北京根本不能算高干子弟。远的不说,就说王燕。
那回王燕领我上木犀地她姥爷家去(她姥爷是前水利部某厅厅长),进门见了一慈眉善目的老头,王燕姥爷
让我俩叫“田爷爷”,我哪儿认识啊,就知道肯定又是一老领导。出门儿我问王燕:“这田爷爷谁啊,咱姥
爷老战友啊?”王燕盯着眼睛问我:“你真不认识啊?”我摇头。于是王燕告诉我一个某前副总理的名字,
我下巴差点儿砸脚面上。
有一天晚上,对门小姑娘上我们寝看电视,坐那儿不走。她们寝的人都歧视她,老让她受气。我们寝
都是好心人,也不忍心撵她走,就让她坐那儿看了。我们几个谁也不敢换台,就让她看。后来十一点半停
电了,她还不走,就坐那儿。本来我都睡着了,半夜迷迷糊糊一睁眼睛,看见地当间儿坐着一人,吓了一
身冷汗。我也不知道后来老大和老三怎么把她劝走的,前一宿我让蚊子搅和的没怎么睡好,那会儿正补觉
呢。
第二天,警察就上门了。我上大学两年多了,还没见有男生上来过呢,这回一来就是仨,还气势汹汹
的。
那天我跟王燕刚吃完饭捧了个西瓜回来,一见门口一大堆人,挤着进门,看见屋里站着仨警察。这时
候我才知道,昨儿晚上坐我们屋里那看电视的女孩跳楼了,正在医院抢救呢。
我这人自觉天生不是什么好人,看见警察同志就心虚,因为我经常违反交通规则坐宋乐天的二等让他
带我上新街口。警察把我们都问了一遍,说以后有什么事儿再来找我们,我们送瘟神一样把仨警察送走,
人人都是一头汗。
谢天谢地那女孩没死,只是断了一条腿。医生诊断是精神轻微分裂,需要治疗。也不知道是哪个三孙
子校领导,非让她退学。她那农民爸爸说死不肯,说:“我闺女好容易考上了大学,生生让人挤下来了,怎
么你们现在连个毕业文凭都不让我闺女拿啊?!”学校那头儿就像没听见似的,甩给老头儿一张纸让签字。
女孩家是在一个很小很小的县城,父母都是苦了大半辈子的人,现如今在这么大的北京城碰上这么件
事儿,让他们怎么办呐?!这年头儿,办事儿不是讲人情就是讲钱,你要是没权就得有钱,不然什么事儿
也办不成。她们家没权也没钱,我瞅着父女俩在食堂吃饭都没打一个好菜,这事儿能办了就奇了怪了!
我亲眼看见那个穿着朴素得过分的老父亲在某校领导办公室里老泪纵横地祈求,亲眼看见了某校领导
漠然地无动于衷,当时我心里那叫一个堵得慌啊。不都说学校这地儿是净土么?怎么这会儿这净土上头也
这么多乌七八糟的乱事儿啊?!
我过了热血沸腾的年纪了,这事儿要是搁高中时代,没准儿我就能招人弄个签名请愿什么的,可现在
不成了,我估摸着就算是我还有那热情学校里也没人搭理我――谁不顾自个儿的事儿啊?哪有闲工夫路见
不平啊?
我把这事儿跟宋乐天说,宋乐天就说了一句话:“真他妈孙子!”
那天晚上我跟宋乐天窝在紫竹苑里边,我靠在他怀里,心里堵得要命,想说话也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宋乐天也没说话,大热天的,就让我那样靠着他,长胳膊死死抱着我,像是怕我跑了似的。
男朋友可能就这作用,你委屈了,想哭了,他就无条件地把肩膀和怀抱借给你。只要你往他怀里一靠,
就踏实了,安心了,什么世态炎凉、人心叵测都可以不管了。对还有一年就要毕业的我们,这个打击不算
小。我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根本没我想象的美好,甚至连一半都没有。那时候就有人说我浪费了三年的时光
跟宋乐天大牛厮混,不然经常去三里屯、国贸、鬼街这种地方见识见识,没准儿就看见大世界而忽视小我
呢。
的确,这三年我跟宋乐天大牛在一起的时间最多,我们仨在一起就是吃饭聊天,酒吧都不常去,就跟
高中时候一样。都说人在成长,我们几个怎么就这么不长进呐?我也纳闷。那时候我琢磨着考研,至少还
能躲在学校里几年,免得进社会挨折腾。可是这世界上的事儿啊,永远都不是依你的意志为转移的,你想
怎么样,他偏不让你怎么样,还给你弄出来一特意想不到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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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足常乐
……发布时间:2004…9…4 0:56:59
……
(十)情愿没有眼睛
我常跟王燕说,她老这么着也不是那么回事儿,不能老这么对男生爱理不理的,以后总得嫁人吧?“你
心里就没个人儿?你要不好意思,我给你牵线儿。”
这时候王燕准定懒懒地回我一句:“我看上你们家宋乐天了,你给么?”
我说:“谁让咱俩是姐们儿呐,你要是要尽管拿去,只要宋乐天不反对,我一点儿含糊没有。不过我可
得实话说,你可真够不开眼的。”王燕飞我一个白眼或者给我一巴掌,再也不谈这个话题。
王燕这人说话半真半假的,有时候你听她说话跟真的似的,其实是她逗你呢;有时候她像是开玩笑吧,
又说的是心里话。所以我那时候没弄清楚她看上宋乐天这事儿到底是真是假,不过话说回来,要是真的,
我一点儿也不惊讶。
大四的时候大家似乎都有点发疯,除了找工作写论文,就是没完没了地谈恋爱,这情景有点像我们过
去念高三的时候,可人毕竟长大了,考虑的问题随之多起来,没有高中生那么单纯了。我和宋乐天商量好
了一起考研的,像当初一样,我坚信我们可以一起再次留在北京。大牛没打算继续念书,他说一家报社已
经答应让他过去了。要不是后来那件对我来说惊天动地的大劫,也许我真的能和宋乐天平平静静地一起念
完研究生,然后领证结婚了。
我从来都不怀疑宋乐天对我的诚意,因为我永远也忘不了高三时候他帮我打开车锁的时候眼睛里流露
出的真诚,我觉得那是装不出来的。宋乐天的眼神一直清澈如水,像个涉世未深的男孩子,直到今天也是
这样的。我曾经在傍晚的夕阳下,见过宋乐天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阳光在他英挺的脸上勾出一条金色的
曲线,那时候真的觉得他是个故事里的白马王子,觉得我是修了几辈子才修来的福分能和他这么一个优秀
的人在一起。多少次我梦见我和宋乐天结婚了,他穿着黑色的燕尾服,帅极了,然后就有一大堆孩子在身
边,要多幸福有多幸福。可每次我醒来枕头都是湿的,不知道是为什么哭,可能是感动吧。
王燕是我在大学里――恐怕是这一辈子――最知心最信得过的女性朋友,她连宋乐天头一回亲我是什
么时候都知道。所以尽管王燕长得漂亮,可她拉着宋乐天俩人逛中关村攒电脑,我一点都不吃醋。就连宋
乐天告诉我说有一次他俩逛完中关村,在北大西门里面荷花池边上坐了俩小时,我也没生气。宋乐天有一
天憋不住了,跟我说:“你别那么大方不行么?吃个醋给我瞅瞅。”我一点儿也不吃醋,真的,不说假话。
不是我不爱宋乐天,而是我信得过他,或者说他们俩。
大牛实习的那家报社有个神人,文化圈里挺熟的,对大牛也挺好,有一回大牛说给他介绍一个女孩,
也挺爱鼓捣文学的,平时没事儿也写俩字儿。那女孩就是我。
我去了,带着王燕。我早看出来大牛喜欢王燕了,总是有意无意地给他创造机会,这回是在大牛的地
盘儿,不能放过这么一个让他出风头的好机会。大牛和宋乐天一起去的,宋乐天早就认识这个神人,在一
起不知道喝了多少回酒了。大牛就爱把宋乐天和我往他的圈儿里折腾,宋乐天跟他们寝室的男生比跟他自
己寝室的人都好。
那位爷姓刘叫刘星,我听大牛说圈里人都管他叫“星爷”,整得跟周星驰似的。北京人就这样儿,动不
动就什么什么爷,感觉跟回到满清了一样。那回我们吃饭本来打算上“天外天”的,可偏巧那天“天外天”
没位置,刘星就说:“干脆奔我那儿吧,买点儿回去,咱家吃。”我没反对,心里正好奇这么一位神仙,住
的到底是什么房子。
打了辆车去刘星他们家。好家伙,车一开就开劲松去了,坐车坐得我直晕乎。不过那房子是真不错,
三室一厅,就他一个人住。一进屋刘星就招呼我们随便坐,那架势,俨然我们认识好多年了。我看见客厅
角上摆着一把电吉他,挺高级的。我心里合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