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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冷冷的望著走进来的女儿。用严厉而不杂丝毫感情的声音说:“过来!梦竹!”梦竹怯
怯的看了母亲一眼,慢吞吞的走了过去。“你到哪里去了?弄得这么晚?你说!”
“我……”梦竹垂下头,轻轻的吐出两个字:“散步。”
“散步?”李老太太挑起眉毛:“散步!你骗谁呀?你从吃过晚饭散步到现在?”
“嗯。”“你还敢嗯?你趁早说出来吧,你干了些什么事情?”
“没有干什么嘛,”梦竹说:“就是散步。”
“奶妈!”李老太太喊,眼光锐利的,穿透一切的盯在奶妈的脸上。“你在哪儿找到她
的?”
“在……”奶妈扫了梦竹一眼,她向来对李老太太有几分畏惧,嗫嚅了一会儿,终于说
了出来:“河边上。”
“河边上!这么晚,她在河边上做什么?”李老太太更加严厉的望著奶妈,在这对厉害
的眼光下,要撒谎几乎是不可能的。“她在……她在……”奶妈咽了一口口水:“在……”
“奶妈!”李老太太睨视著她:“你可不许帮她隐瞒!”
“她在……在看月亮!”
“看月亮?”李老太太皱皱眉:“她一个人?”
“她……”奶妈周身的不自在,李老太太的厉害使她无招架之力:“她……她……”
“阿嚏!”梦竹打了个喷嚏,奶妈望了她一眼,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来掉换话题:“瞧,
受凉了吧!到河边上吹风吹的!赶快到床上去躺著吧!”“奶——妈!我——问——你——
话!”李老太太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她和谁在河边看月亮?”
“阿嚏!”梦竹又是个喷嚏。
“她——”奶妈伸伸脖子,仿佛有个鸡蛋梗在喉咙里:“一个人。”“一个人?”李老
太太不信任的问:“就她一个人?”
“嗯,就她一个人。”鸡蛋咽下去了,谎已经撒了,就硬著头皮撒到底吧!“奶妈,”
李老太太审视著奶妈,多年相处,她知道这老妇人是老实透了的人,从不敢撒谎的。“你说
的都是真话?没有帮这个鬼丫头隐瞒我?你知道,说了谎话将来是要下拔舌地狱的!”奶妈
机伶伶的连打了两个冷战。
“她确实是一个人吗?你看清楚了?”李老太太再钉了一句。“阿嚏!阿嚏!阿——
嚏!”梦竹揉著鼻子,眨巴著眼睛,望著奶妈。“嗯,嗯,当然看清楚了,就她一个人。”
奶妈心一横,拔舌地狱就拔舌地狱吧。李老太太抬起眼睛来,似乎是相信了,凝视著梦竹,
她点点头,冷冷的说:“梦竹!你给我放规矩一点!以后待在家里少出去,看你那对水汪汪
的眼睛就不正经,我们李家是书香门第,你可别给我出乖露丑!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深
更半夜在河边闲荡,算什么名堂?你到底在做什么?”
“我——”梦竹的眼珠转了转:“作诗,找灵感!”“作诗?你作了首什么诗?念给我
听听看!”
“我——”仓卒间,梦竹找不到搪塞的东西,咽了口口水,她念出了何慕天的词:“逝
水流年,人生促促,痴情空惹闲愁!任他人嗤我,怪诞无俦,多少幽怀暗恨,对知己畅说无
休……”“好了,”李老太太打断了她:“你就会作这种词!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头!看
吧,将来门风一定要败在你手上。去吧,回房去!穿那么一点点,找病!”
梦竹回到房间里,长长的透出一口气。在床沿上坐了下来,对著桌上的油灯发呆。“逝
水流年,人生促促,痴情空惹闲愁!”是吗?痴情空惹闲愁?她眯起眼睛,灯光里,何慕天
的脸在火苗中隐现。“何——慕——天——”她张著嘴,无声的念:“何——慕——天—
—”
门推开了,奶妈在她面前一站,手里拿著托盘。
“做什么?”她问。“敲敲蛋!”她望著奶妈,奶妈也望著她。噘噘嘴,她笑了,看在
“拔舌地狱”上,这两个蛋似乎是非吃不可。勉为其难,在奶妈虎视眈耽的监视下,她伸著
脖子,好不容易的噎下了那两个蛋,奶妈看著她吃完,又递上一个碗。
“这又是什么?”梦竹瞪大眼睛问。
“红糖姜汤,祛寒的,赶快趁热吃!”
“我——根本没受凉!”
“还说没有,刚刚起码打了十个喷嚏!”
“那——那是装出来的——”话没说完,鼻子里一阵发痒,禁不住连著两声“阿嚏”,
倒是货真价实的喷嚏,奶妈点点头说:“你看!怎样?”梦竹斜睨著奶妈,无可奈何。接过
碗来,她一口口的咽了下去,禁不住蹙眉尴嘴。奶妈收拾了碗筷,把她的睡衣找出来,放在
枕头旁边,抖开棉被,铺好了床。再审视了她好一会儿,才拿起托盘,准备出去,走了两步
又站住了,对她叽哩咕噜的说:“我下拔舌地狱倒没关系,只是,好小姐,你妈这个脾气,
你是清楚的。你和那个什么天要是认了真,你可准备怎么办?不是小娃娃了,一切事情,你
也该自己想想清楚!”
说完,她拿著托盘走了。这儿,梦竹用双手托著下巴,瞪视著油灯,真正的发起呆来。
油灯上的火焰忽大忽小,忽明忽暗,似乎在象征著那茫不可知的未来。几度夕烟红38/7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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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明远和王孝城从沙坪坝的镇上走了出来,顺著脚步,慢吞吞的沿著嘉陵江踱著步子,
一面热心的讨论著艺专的两位教授,邓白和吴茀之的画。这两位教授都教花卉,而杨明远却
是李长白的得意门生,特别喜爱工笔人物。王孝城不喜欢工笔画,嫌它太琐碎太细致,一来
就耸耸奇%^書*(网!&*收集整理肩说:
“画一只猴子哦!三万六千根毫毛,一根根的画上去,一只猴子就可以画上几小时,简
直是杀时间!假若画一张‘百猴图’,可以把人从头发黑的时候画到头发白的时候,毫毛还
没画到一半呢!”他自己画写意,山水和花卉都来,杨明远也常常说王孝城的画:“提起笔
来,就那么一挥一洒,这儿提一下,那边点一点,就算完事,枝子从哪儿长出来的都不知
道!”
所以每当画起画来,两个人都少不了要挖苦对方,王孝城一来就问:“美人衣服上的花
绣了几朵了?”
杨明远也会来一句:“涂了几个墨团团了?”
原来,王孝城曾有一张得意的“墨荷”,用大号画笔画的,气派非常之雄厚,整张画纸
上就是几匹荷叶,和一枝亭亭伸出的莲蓬。杨明远认为画得太草率,称他是“涂几个墨团
团”。每次谈起画画,也总是要争论几句,像邓白和吴茀之,杨明远就喜欢邓白,王孝城喜
欢吴茀之。两人走著一边还大声的辩论著。已经是深秋的时分了,虽然是午后,气候仍然很
寒冷,没有太阳,天是阴沉欲雨的。光秃秃的柳条在萧瑟的寒空中摇摆。王孝城指著柳树
说:“堤边柳,到秋天,叶乱飘!
叶落尽,只剩得,细枝条!”
杨明远微笑著接下去念:
“想当年,绿荫荫,春光好,
今日里,冷清清,秋色老!”
“噢,秋天!”王孝城蹙著眉说:“我不喜欢秋,太肃杀,容易引起人的乡愁和感
慨!”
“尤其在这寒阴阴的气候里,”杨明远说:“冬天似乎马上会来,而冬衣还睡在当铺
里。简直是给人威胁!”
“学学小罗,四大皆空,也照样无忧无虑!”
“秋天来了,他四大皆空,预备怎么办?”
“你别为他发愁,”王孝城笑著说:“船到桥头自然直,今年,我想他是没问题了。有
人会为他想办法的。”
“有人为他想办法?谁?”
王孝城伸手指指天际,杨明远下意识的一抬头,正有一群鸟向南边飞去。“燕子?”他
问。“噢,燕子,”王孝城说,“小飞燕。”
“你怎么知道?”“任何人都可以看出来,其实,小罗不是个笨人,你别看他嘻嘻哈哈
的,好像心无城府。事实上,他是十分工于心计的,就拿他对小飞燕来说吧,胖子吴追求得
火烧火辣,弄得人尽皆知也没追上。小罗呢,毫不费力的,不落痕迹就让小飞燕倾了心。我
总觉得,追求女孩子是一门大学问,技术是很重要的,像你像我,都不行!”
“不过,我们也并没有追求女孩子呀!”杨明远说。
“我们是没有行动而已,并非没有动心,你敢说我们常玩的那一群里的女孩子,你就没
有为任何一个动心吗?不过,我王孝城是不想结婚的,交女朋友就得作婚姻的打算!我怕婚
姻,那是枷锁,我宁可海阔天空,自由自在的过过舒服日子,不想被婚姻锁住。而且,我也
有自知之明,除非有我真爱的女孩子,要不,还是算了。”
“什么意思?”杨明远没听明白:“怎么个‘算’法?碰不到你真爱的女孩子,你就终
身不结婚?”
“或者。要不然,就娶尽天下的美女,如果我得不到我真爱的女孩子,任何女人对我都
一样了!”
“你的说法好像是你已经有了倾心的对象,而又无法得到。”“也可能,我晚了一
步!”
“萧燕吗?”“别胡扯八道了!”王孝城哈哈一笑,抬头看了看天,乌云在天边聚拢,
一阵风来,带著浓重的寒意,“真的,冬天快来了御寒的衣服还没影子呢,还在这儿胡
扯!”
“要下雨了,”杨明远也看了看天:“秋天,真不给人愉快感!”又是一阵风来,他用
长袖对著风兜过去,微笑著说:“好了!装了一袖清风,总算不虚此行,回学校吧!”
“唔,”王孝城的眼睛直视著前方:“不过,也有人不受秋的影响,照样追求著欢
乐。”
“是吗?”杨明远泛泛的问。
“唔。”王孝城依然就前面看著。
杨明远顺著王孝城的眼光看去,于是,他看到一幅美丽而动人的图画。在嘉陵江水畔的
一个石阶上,何慕天正无限悠闲的坐著,他身边是一根钓兔竿,斜伸在水面上,这一头,并
非拿在手中,而是用块大石头压在地上。他的眼睛也没有注视水面的浮标,只呆呆的凝视著
他左边的那个人。在他左边,梦竹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垂著两条大发辫,系著一件白色的
披风。披风宽大的下摆,正迎风飞来,像极了白蝴蝶的双翅,伸展著,扑动著。她膝上放著
一本书,但她也没有看书,而用胳膊支在膝上,双手托著下巴,愣愣的,一动也不动的望著
何慕天。“你看,”王孝城笑了笑:“这就是人生最美丽的一刻,天地万物,都在彼此的眼
睛中。”
杨明远看了王孝城一眼:
“你似乎很懂得感情。”
“哈,是吗?”王孝城笑著说,拉拉杨明远的袖子:“我们走开吧,别去打扰他们,看
样子,他们的世界里,已没有第三者能存在了。”杨明远仍然注视著那对浑然忘我的人儿,
好半天,才耸耸肩,突然觉得天气变得很冷了。
“走吧,恐怕要下雨。”
他们折了回去,准备去坐渡船回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