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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度夕阳红-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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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是我的画稿,一张画的标价有高到五百美金的,比我的画还高出好几倍!你想,这不就明

放著欺侮外国人吗?怪的是居然有人向他买!”“外国人怎能懂中国的艺术!”明远说。

    “那又不然了,”王孝城说:“我有个外国学生,比中国人画得还好,他还读中国历

史,学中国诗呢!这些我们自己的青年不屑于学的,外国人还重视得不得了呢!”说著,他

突然沉吟了一下,对明远说:“明远,我倒是有个意见,你重拾画笔如何?”“怎么——”

明远迟疑的问。

    “我告诉你,”王孝城坐正了身子说:“现在,一些画得乱七八糟的人都穷开画展,学

了三天半画的人也有勇气开画展,你这个正规艺专出来的怎么反而埋没在公文里面?以你的

程度,开个画展一定可以轰动!至于人事宣传方面,我可以全力帮你忙,你何不试试看,画

出六、七十幅画来,就足够开次画展了。只要画展成功,你就出头了,你拿手的工笔人物,

现在非常吃香,你知不知道?”

    “可是——”明远凝视著王孝城,不由自主的有些兴奋起来,他俯向王孝城,犹豫的

说:“可是,我已经太久没有碰画笔了。”“那有什么关系,你那份天份绝不会使你下不了

笔,你要是多参观人家的画展,你就会有勇气了。明远,你试试看、画出几十幅来,让我帮

你开个画展,包你成功!”几度夕烟红7/78

    “只怕丢得太久了!”明远说,脸上的兴奋却在逐渐加深。“而且,这么久没画,恐怕

已经没有画画的情绪……”

    “情绪,”王孝城叫著说:“培养呀!”

    明远沉默了。在沉默中,却显然对王孝城的话十分感兴趣,因而情绪有些激动。梦竹也

默默的沉思著。王孝城看了看表,这才惊觉的跳了起来:

    “哎呀,十一点多了,一谈就谈了这么久,好了,告辞,告辞。改天再详谈。明远,你

好好的考虑一下吧!”

    石膏美人站起身来了,明远和梦竹也站起身来送客,他们向玄关走去,王孝城又竭力邀

请明远夫妇到他们家去玩。走到玄关,晓白正坐在穿鞋的地方,捧著一本小册子看得津津有

味,一看到他们出来,就慌忙跳起身来,把书藏在身后。梦竹眼尖,已经看到是一本什么

“剑气珠光”,她无暇来责备晓白,只瞪了他一眼说:“晓白,去叫一辆三轮车来!”

    “哎呀,不用了,不用了,”王孝城说:“我们自己散步到巷口去叫!”“不不,”明

远说:“让晓白去叫。”

    晓白跑出去叫车了,明远想到晓白身上没有钱,就溜进房里去取钱,王孝城一看明远走

开了,就抓住这个空隙,对梦竹说:“梦竹,说实话,你们的生活情况如何?”

    梦竹勉强的笑笑说:“混日子而已,明远那份脾气你是知道的,对上不卖帐,对下又不

拉拢,混了十几年,还只是个小职员。”

    王孝城点点头,望著梦竹,似乎想说什么,又迟疑著。梦竹看著他说:“有什么事?”

“你——知不知道——”王孝城欲言又止。

    “什么东西知不知道?”梦竹诧异的问。

    “有个人也在台湾——”

    王孝城的话说了一半,明远出来了。王孝城立即住了口。梦竹狐疑的看著王孝城,“有

个人也在台湾——”谁?为什么他要说得这样神秘兮兮的?猛然问,她的心狂跳了起来,有

个人也在台湾,难道是——?她像挨了一棍,顿时愣愣的发起呆来。车子来了,梦竹惊醒过

来,和明远把王孝城夫妇送上车子,站在门口,看著三轮车走远,才慢慢的转身回房。

    回到房里,还有一大堆的善后工作要做,装纸门,把家具搬回原位,铺床,整理弄乱的

原有秩序。梦竹忙碌的清理著,命令晓白和晓彤搬这搬那。她竭力用忙碌来禁止自己思想。

可是,王孝城最后的那句话使她心情大乱。一面铺著床,一面又禁不住停下来发呆,这是不

可能的!但是,现在还是不要去想吧,她宁可不想!当一切恢复了原状,她就急急的叫两个

孩子去睡觉。晓彤诧异的望著母亲,不知道有什么事让母亲如此不安?她正有许多话想和母

亲说,她要告诉她今晚的经过,告诉她那个顾家的舞会,和那个奇妙的遭遇。但是,她才开

口喊了一声:“妈妈!”梦竹就不耐的对她挥挥手说:

    “去吧,这么晚了,快些去睡觉,有话明天再说。”

    晓彤满腹猜疑的回到自己屋里,奇怪母亲何以与往日大不相同。可是,她有太多事情要

思想,她没有时间去想母亲的事了。梦竹看到孩子们都回房了,才深深的吐出一口气,在梳

妆台前坐下来。面对著镜子里的自己,又愣愣的陷入了沉思之中。“有个人也有台湾!”会

是谁?她拿著发刷,有心没心的刷著头发。这世界会这么小吗?不,一定不会,王孝城不知

道说的是谁?决不是——她摔摔头,似乎想摔走一个可怕的阴影。明远走到她身后来了,把

一只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她猛然吃了一惊,发刷从手上落到地下去了。明远俯身拾起发刷,

从镜子里凝视她,怀疑的问:

    “你在想什么?”“没,没什么。”梦竹有点口吃的说,她觉得明远已经洞烛了她的思

想,而且,她猜测明远或者已经听到了王孝城最后那句话,这样一想,她的脸色就变白了。

而明远站在她身后,握著那发刷,也闷不开腔。从镜子里,她可以看到他那凝肃而深沉的脸

色,她更加不安了。好半天,两人都默然不语,梦竹了解明远的个性,她知道在他心中的一

个角落里,始终对一件事耿耿于怀,连一件衣服尚且会引起他的不快,何况是——“梦

竹!”明远一开口,梦竹就又吃惊的一跳,明远瞪著她问:

    “你怎么了?”“哦,没,没什么。你要说什么话?”梦竹醒觉的问。

    “对于王孝城的话,你有什么意见?”明远问。

    王孝城的话?梦竹脑中纷乱成一团,到底,他是听到那句话了,他一定也猜出王孝城所

说的人是谁了。她瞠目结舌的望著明远在镜子里的脸,对于明远那份沉著的脸色,突然冒出

一股怒火。总是这样,有什么话他从不直接了当的说出来,而要做出那股阴阳怪气的脸色给

她看,他是在折磨她,还是在窥探她?他希望知道什么?他想要她告诉他什么?突来的不满

使她勇敢的扬扬头,用一种近乎生气的声音,冷冰冰的说:“我没有什么意见!”“怎

么,”明远的眼睛掠过一抹困惑。“你不赞成我重拾画笔吗?”“哦,哦,”梦竹如梦初

觉,突然明白过来,才知道明远指的是画画的事,不禁感到一阵像解放似的轻松。在轻松之

后,又为自己的失态感到一些微微狼狈,和类似歉疚的情绪。为了弥补自己胡思乱想所造成

的错误,她给了明远一个嫣然的微笑,用几乎是高兴的口吻说:“当然,我完全赞成,他的

话很对,你不该放弃你的本行。”

    明远诧异的看著梦竹,他不了解她为什么忽悲忽喜的?她的神态看起来那么奇怪。“你

今天晚上怎么了?”他问。

    “没有怎么呀!”梦竹微笑著说:“只是有点累,而且,见著了多年没见的朋友,总有

点兴奋。”

    这倒是真的,明远释然了。他拿起发刷,下意识的在梦竹头发上刷了一下。这举动使梦

竹心底掠过一阵痉挛的柔情,她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把头靠在他身上,突然渴望能够被人保

护,被人怜惜,带著一份莫名其妙的激动,她说:

    “明远,从今天起,做一切你所爱做的事吧,那怕辞了职去画画。我已经拖累你得够

了。”

    明远愣了愣,他低头注视著梦竹说:

    “怎么了?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我从没有嫌你拖累了我!”

    “事实上是我拖累了你,如果我们不那么早结婚……”“可是,是我要求你结婚的,是

不?”明远打断了她的话:“你怎么会讲起这些?”“因为我对你抱歉,假如你不结婚,你

现在可能比王孝城更有名,本来你的画就比他画得好,可惜你放弃了,否则,你一定已成功

了,都因为……”

    “梦竹!”明远低低的喊,抚摩著她的头发:“你今天是太累了,太兴奋了,早些睡

吧!”

    “我常想,或者你后悔娶了我……”梦竹继续说,在自己的思潮中挣扎。“梦竹!你真

的是怎么回事?”

    梦竹猛的缩了口,镜子里的她有种奇异的激动的表情。她用手摸摸面颊,惘然的笑了

笑,说:

    “真的,我是太累了。”

    同一时间,晓彤正独自呆坐在她的房内,面对著书桌上的台灯,双手托著下巴,怔怔的

凝思著。父母谈话的声浪隔著一扇纸门,隐隐约约的飘了进来。可是,她并没有去听,她正

陷在自己的思想中。在她身上,依然穿著那件银白色的衣服,她懒得去脱,也懒得移动。今

晚的舞会,使她自觉成为了一个大人,尤其,她已经和一个男人共舞过,一想起那男人,她

就禁不住有点脸红心跳。可是,奇怪,如今她回想起来,魏如峰的脸竟像飘在雾里,她怎么

也想不起他长的是个什么样子,甚至记不起他穿的是什么颜色衣服,只模糊的记得他有对似

关怀一切,又似对一切都不关怀的眼睛,这感觉多么抽象而不具体,她甚至记不得他的眼睛

是大还是小,他是漂亮还是丑陋!她不知道自己呆坐了多久,直到看见父母房里的灯光灭

了,才惊觉的坐正身子,从抽屉里拿出日记本,打开钢笔的笔套。但,面对著日记本的空白

纸页,她竟无法写下一个字,这一天的感觉是混乱的,是茫无头绪的,好久好久之后,她才

写下一句话:“我度过了一个奇妙的晚上,邂逅了一个奇异的

    男孩子。”她的脸红了红,把邂逅两个字涂掉了,改成“遇到”,可是,接著,她又把

整句都涂掉了,在日记本上歪歪斜斜,胡乱的涂著:“但愿今夜无梦,一觉睡到明朝,醒来

重拾书本,

    把今宵诸事都抛掉!”

    写完,觉得诗不像诗,词不像词,不禁自嘲的微微一笑,又提起笔来,全体涂掉了。不

想再记下去,她把日记本丢进抽屉里,解衣预备就寝。刚刚换上睡衣,就听到晓白房里有一

阵奇怪的声音,她拉开门,看到晓白房里还透著灯光,她走过去,把晓白的房门拉开一条

缝,一眼看到晓白躬著背仆伏在床上,手脚乱动,彷佛得了羊癫疯,不禁吃惊得低叫了起

来,晓白一翻身坐起来,对晓彤“嘘”了一声说:

    “别叫!”“你在做什么?”晓彤低低的问。

    “蛤蟆功。”晓白说。“什么玩意?”晓彤没听懂。

    “蛤蟆功,”晓白有点讪讪的说:“我只是要试试看蛤蟆功到底有没有用,这是书上写

的武功的一种。”

    “蛤蟆功?”晓彤歪歪头问:“有没有泥鳅功?”

    “胡闹!”晓白说,接著又突然想起来说:“泥鳅功虽然没有,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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