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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太太眼眸一瞪:“那是怎么得的?”
第一卷 第一百九十二章 是非转头空
“……”丁姀沉默了一下,回想起临走前一天并非只有赵大太太来瞧过她,并赠了些首饰给她的。还有舒公府的厨娘也曾来过一趟她的屋中。给的,便是这些她们在明州采办的食材。因她们也启程在即,前一阵原府里得疫病不敢山珍海味鲍参翅肚地吃,故而剩下的教多,便匀了一些让丁姀带回姑苏,另一些才她们自己留着吃。
她便想厨娘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匀她这些贵重的东西,自是有人要借花献佛了。便不去细究,只当是厨娘的心意,合着回姑苏,也必要带回去些东西才说得过去。
又见这些都是好东西,也没敢多要,分成了均等装盒,早想好回到姑苏赠给大太太及几位姨娘。
丁姀斟酌许久,便也如此说了。
三太太一听,更有些经受不住:“你说你说,这么好的东西你怎么一出手就送给她们去了呢?留着自己吃也是挺好的。倘或她们也不会吃,岂不是糟蹋了?合着你何时出手变得如此大方了?”
丁姀蹙了两下眉,但随即脸上的异样便消散去。依旧和软地道:“娘,姀姐儿不能陪您一辈子,女儿总有离开的一天。倘或女儿有一日不在家了,素日就只有那几位姨娘能陪娘亲您了。或许,她们会记着姀姐儿的孝顺,诸日也好好地与娘您相处。您也知道……其实几位姨娘都不省心……”
三太太一瞬如醍醐灌顶,怔怔看着丁姀不知作何反应。半晌才张了张嘴,颤声问她:“你……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丁姀不曾料到,原来母亲竟根本没打算与她说这桩事。那她预备什么时候才坦言相告呢?不禁就蹙起了眉头。无关乎她现下已经猜到嫁去舒公府只有当小的份,可是这般天大的事情,母亲竟压着,谁都不告诉。恐怕,连父亲都不知道吧?
三太太沉了口气:“姀姐儿,为娘也老实说了吧,哎……都怨为娘当日让你下山,原想能奔个好人家,却不想……”说着长泣一声。重锦赶紧递上帕子去供她抹泪擤涕。
丁姀张了张嘴,犹然颦眉而笑,轻声道:“娘,女儿没有怨您。原本,侍奉双亲便是女儿该做的。娘您要女儿如何,女儿便如何吧……”
“娘也没想到赵大太太竟为寻舒文阳的妾室而来,娘……只是……”在这里卡住顿了半晌,终是化作了一团悔不该当初的怨气。其实自己早有所疑,也同张妈妈提过,那一阵心里老是七上八下的。但心想,论才气相貌丁姀不比丁妙,论知大体气度浑然她不及丁婠,丁姀被赵大太太相中的几率实在是比低的还低。
殊不知,正有那南山寺之行配的八字,让赵大太太如吃了称砣似地。也早已让盛京的老太太知晓了去,即刻就一锤定音了见母亲似乎情真意切,一副确有所悔的模样,丁姀也早不想再去计较这些。她只想知道,赵大太太究竟如何同母亲商量的,是否还存在些她所不知道的事情。她怔怔看着这个母亲,心想道,倘或她是真正的丁姀,该回如何以对?
显然母亲也无法去违拗赵大太太的意思的。舒公府,一个令她向往,而如今又令她苦恼的地方,她既贪图那里的富贵荣华,却也担心于丁姀嫁去做小一辈子埋怨自己。嗬……古来自有忠孝两难全的,从来没见这“贪”字,也会难成这样。
所以母亲才不敢前去明州瞧她去?
丁姀觉得视线有些模糊,仿佛一下子坠入水中再看不清周遭之事。她旋即就眯起眼睛,强迫自己正视三太太,慢慢地起身,缓道:“多少往事化云烟,是非成败转头空。娘,我看得明白。女儿现在就是放心不下您跟父亲,还有十一弟……”
“这些你自不必多虑,等你嫁进舒公府,便是你二伯母也得让着咱们几分……”话毕,三太太立马噤了嘴,小心翼翼地审度着丁姀的反应。
丁姀苦笑,喃喃道:“说得也是……”便起敛衽,“娘您早些歇着,女儿先告退了。”
三太太倾前身子,托住额头低垂罢脸不再看她。
丁姀想到,原来母亲最最需要的,还是无论自己以何身份,都要嫁进舒公府。妻妾也罢了,不在乎所要嫁的那个男人是何品性。
哎,这世道,又怎能容她这般想呢?
张妈妈毕恭毕敬地还把丁姀送出来,打起灯笼慢慢在前引路,一面似乎在提袖抹泪。
丁姀问她:“张妈妈怎么了?”
张妈妈干哑地道:“奴婢是想啊,小姐能嫁进舒公府好是好,就是以后隔得太远了,三太太倘若想您了,连半个面儿都见不着。小姐在舒公府里有个一二三的,咱们也都照应不到了……”
丁姀笑了笑,没说话。半晌,想起巧玉来,便问道:“巧玉现如今可好?”
张妈妈愣了下,拍了下脑门就叫唤起来:“您瞧奴婢的脑子,就是记不住个事情。小姐呐,前些天巧玉她娘病了,听说很是厉害。美玉就也告了假回去瞧了,兴许这半月都回不来。原本是……三太太没料着您说回来就回来的,就想做做好事放美玉回去给她娘送终的……”
“……原来如此。”丁姀轻叹,“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生老病死都由不得人。”
“是啊是啊……”张妈妈点着头,忽而想到自己也已是一把老骨头了,这话还是别附和了的好。合着自己做人还没做够呢,也有点对此类事情心中寒碜。
送至丁姀回到屋门口,两人忽而听见一阵诵读声。丁姀展颜笑道:“是十一弟吗?”
张妈妈也笑起来,一扫了刚才那阵谨慎,说道:“可不是么,三老爷自打姨太太走了后,每夜都来陪十一爷读书的。”
“哦……是父亲……也在。”丁姀脸上的笑,随即便有些似云絮般被封吹开了去。撩裙进了门,心想道父亲何曾往她的屋子跑得这般勤快了呢?这也有赖于丁煦寅的功劳吧。轻轻拨开垂在面前的乌木垂珠,缝隙之中断裂的画面霎时拼接成了一副父子图。
夏枝与春草垂手在旁伺候着,看放在外厅里的箱笼,似乎是还未来得及收拾。见丁姀回来,忙张嘴叫道:“八小姐,您回来啦”
三老爷正与丁煦寅释义《大学》,猛然一听丁姀回来,便抬起头来瞧:“哦……姀姐儿回来了呀?”面上波平如镜,无丝毫久违的欣喜。
丁姀老老实实到他跟前行礼,道:“女儿回来了,不及给父亲请安,还请父亲莫要怪罪。”说罢要磕头,被三老爷凌空扶住了,道,“算了算了,不是什么大事。你既已回来,我便先走了,你有空也跟你十一弟一起学学吧这些,毕竟是为父亏欠了你……”一面说着,人已闪到了珠帘附近,待丁姀回了一句“谨遵父命”后,身后头“哗啦”一声打帘的声响乍起,渐次消散。
张妈妈也匆匆道了句:“小姐好睡。”便跟着三老爷一道走了。
夏枝赶紧扶丁姀起来:“奴婢们一回来就看到三老爷也在,没吓着小姐吧?”
丁姀摇头,忽而瞧见丁煦寅怔怔看着自己,便露出笑容:“十一弟,多日不见,怎么你不认得我了吗?”
“……八……八姐……”丁煦寅满脸疑窦,“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丁姀瞥见他脖子底下挂的长命锁,正是自己临走前亲手挂上去的,便小心托起来轻轻摩挲着。这是当着母亲的面,柳姨娘让自己发誓此生对丁煦寅不离不弃的重誓的见证。如今一恍然,旁边已经人去楼空,空寂长锁非烟云。不觉有些爱怜地摸了摸丁煦寅的头,忽而想起他总不喜欢人家这般拿他当个小孩来看待,便飞快将手收了回去。
就问他:“缘何这么想的?”
丁煦寅道:“当年四姐走了之后就没回来……”
他是说丁妘嫁人那年吧。
丁姀心道。坦然笑了笑,不禁想逗逗这个一贯装作老成,却最不成熟的小男人:“那见我回来,十一弟高不高兴?”
“……”丁煦寅沉默下来,似乎是很认真地在考虑这个问题。
丁姀饶有兴致,在他身边原来三老爷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一面翻看着当前摊在桌面上的书,默记心中,一面偶尔瞟上丁煦寅几眼,嘴角浮上些许笑意。
正当她以为丁煦寅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却忽而道:“有高兴,也有不高兴……”
春草就开始嘀咕:“好一个白眼狼呐,八小姐白疼他一场……”说罢瞅了瞅夏枝脸上一直不曾褪去的疤痕,心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今日若非三老爷在夏枝也在,她哪里还有好脸色给他瞧。
夏枝轻轻踩了她一脚,支派她道:“去倒水来,咱们也该收拾收拾伺候小姐睡了。”
春草嘟起嘴,一副心不甘情不愿被胁迫的模样,气鼓鼓地打帘出去了。
夏枝再看了看那两姐弟的背影,便也摇了摇头跟在春草后头。
第一卷 第一百九十三章 夏枝的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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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何……会高兴?嗬嗬……”丁姀原以为,见到她,丁煦寅应是不高兴的才是。从前对她的敌意甚深,仿佛她是个入侵者,随时会占有夺走他所拥有的一切。
丁煦寅“嗬嗬嗬”地笑:“因为……再也不用一个人睡觉了……”
原是如此。仅是如此……
可对丁姀来说也够了。
柳姨娘倘或知道,也能欣慰一些。
她长长吸了口气:“十一弟往日一个人睡,不习惯吗?”
丁煦寅低下头沉思:“以前习惯,但是娘不在了,就不习惯了……”
“……”丁姀突然被一股酸涩卡住喉咙,慢慢扶住丁煦寅的肩,隐隐有些抽搐。
“八姐,你怎么了?”丁煦寅不解。自己的娘死了,她伤个什么心?
丁姀摇头:“不,没什么……听说你考进府学了对吗?”她立刻转开话题,怕触及柳姨娘的事情,会让丁煦寅一时想起往日愁苦来。
丁煦寅托起腮帮子支在桌上,重重叹了口气:“是呀……爹说给我找个书童伴读,可是我想风儿……风儿已经被九姐带去盛京了吧?三太太说的。”
丁姀点头:“倘或有一天你有本事到京城,你依旧能见到风儿的。”
丁煦寅诧异:“九姐她们不回来了吗?”
丁姀一愣,苦笑道:“这个……我也是瞎猜的。”
丁煦寅嘴一斜,似乎有些不屑。丢下手里的书就下了锦杌,伸了个懒腰道:“不读了,你来了就好,父亲整日就不用看着我了……哈哈……”
丁姀失笑,还不知道自己对丁煦寅来说还有这个作用。
正有些啼笑皆非,冬雪端了碗面进来,叫道:“十一爷,面条来了……”一见屋子里多了个久未曾出现的人,一下子杵在了原地。愣了良晌方赶紧将面条搁道帘子边的矮柜上,匆匆敛衽:“八小姐……”
“怎么几月不见倒生疏了。”丁姀瞧了瞧那碗面,“赶紧端了十一爷吃,饿着肚子读书可不好。”说罢拉长身子特意将烛花剪掉,屋子里顿亮堂起来。
“……是”冬雪赶紧起身,把面端到丁煦寅跟前,一面悄悄斜了丁姀几眼,一面将筷子双手递给丁煦寅。
丁姀似背后长了眼睛,不觉浮起笑容:“以后十一弟还住我这里,现天气渐渐潮热起来,不如就在我屋里再设张大些的胡床让十一弟睡。那里间一到夏天也怪闷热的,住久了难免对身子骨不好……”放下金黄的铜剪,转身问呆站着的冬雪,露笑道,“冬雪,你说可好?”
“这……八小姐说好就是好的了。”其实是巴不得如此。丁煦寅素来怕热,每每到了夏天她得半夜里去打那冰凉的井水给他擦身子。现丁姀这么说,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了。
“那好,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