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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文氏手一抖,“你眼瞅着就快十五岁了,连个上门说媒的都没,我能有什么好人家?”说罢也很是颓丧,“你什么都不会,身子也不贵,但凡会门女儿家的活计都算好的,还不至于辱没了那些光鲜门楣。可你就只会抄经,难不成让人家抬尊菩萨回家插香吗?”
“那也不见得不好。”丁姀扬眉,“针黹女红我是不精,琴棋书画我也不懂,什么走针穿线什么宫商角羽,会的固然好,不会也不见得不好。我只侍奉丈夫公婆,在人前行孝在人后尽忠,反倒省却了许多旁的心思。”
“什么旁的心思?”文氏听着丁姀意有所指,心里大急,“我当初就该打死也不让你去抄什么经!你若不去,兴许现在就已经有了好人家了……”
丁姀见文氏又哭了起来,只好闭嘴。算了,她与世无争,不代表这个世界会不跟她争,反正既来之则安之,这话都快烂在心里了。
文氏暗自伤心了一阵,又抬起脸:“怎么不说了?”
丁姀想安慰文氏几句,可是左右想想还是不说罢了,看着文氏时,那凝滞的眼神带着几分认真与亏欠,看得文氏更加伤心起来。
丁姀忙拉住文氏的手:“娘,现如今也不过嫁了个四姐,我上头不是还有五姐七姐么?再说六哥也还未娶亲,我总不能越到他们前头去吧?况我还年轻,您若要让我学个什么活计,我还是有的时间,您就宽宽心吧!”
文氏眼一定,反手握住丁姀,这番话无疑捶擂了她心里的那面鼓,严正肃然地对丁姀说道:“姀姐儿,你过了这么多年离世的生活,怎知人心是可变的呢?你以为你五姐她们是真不想嫁吗?我老实告诉了你,她们心里的算盘,只怕跟我打的是一样的。”
她们的算盘?丁姀心里打了个突,不禁又想到她这回怎么会被母亲突然接回丁家。她狐惑地望着文氏,文氏眼神一躲:“晚了,你坐了几个时辰的车,颠簸颠簸地也累了,去歇着吧!”
“娘……那我就先回房了。”丁姀起身。
文氏抹掉眼角的泪摆了摆手,把外头的琴依唤了进来:“琴依,你带小姐回房。”
“是。”
丁姀转过身突然又想起什么,回过脸问文氏:“我给爹爹请个安?”
“不用了,”文氏道,“他哪里有闲工夫理咱们娘俩,整日里也不过是混吃等死。”
丁姀轻叹,敛衽着就随琴依出去了。
至一座抱厦前,琴依启了门笑道:“小姐,奴婢们今天都打扫过了,里头的东西都是新添的,三太太怕你不喜欢那些玩物,故没什么摆设,待小姐想到什么了再添置上去。”
丁姀点头,心中也思量着,家中总需都是由二房管的库房,要什么可不都要经过二太太的眼皮子吗?若母亲一时要的东西多了,定惹她怀疑。
慢慢地走进去,琴依已经拨着灯芯将灯点上了,烛光间只见朦胧。屋子还挺大,隔了好几间。右首一道乌木珠垂帘,先就隔成了两半,还不知垂帘那边是什么样的,不过只这边就已经有了个日常宴息处,正北一张填漆床并梅花式小几,从旁各立着一架雕螭案高几,上置一对大红梅瓶。
这对梅瓶她倒有些印象,是上回丁妘成亲的时候,开库出来分给各房的应景摆设。原来是在母亲屋子里的,现今她回来就被挪到了这儿,可见这里头的所有东西十成有九成不是新的。
琴依指着垂帘方向说道:“小姐,您这儿来,那才是正经去处。”说着已经为她将珠帘分掀了两半,等着丁姀以及身后的春草夏枝进去。
丁姀正欲进,门外忽有人道:“奴婢们给八小姐纳福。”她扭过头去看,只见门外立着两个丫鬟,一式样的钗裙环佩,腰间宫绦垂挂各半个玉璧。两人皆是容长脸儿白净肤色,就连笑起来的梨涡都是一模一样的位置。
她巧然发笑:“哟,这可是两个孪生姐妹啊?”
“奴婢巧玉,”
“奴婢美玉,”
——“从今后便侍奉八小姐左右。”
丁姀怔然:“是三太太让你们过来的?”
两人正要回答,文氏的大丫鬟琴依就代答道:“是了,八小姐。三太太怕夏姐姐春姐姐两个人服侍不全,毕竟屋里屋外的繁杂事情多,就又匀了两个人给小姐。哦……后头还有婆子们呢,今天是晚了,我让她们暂且别来打扰小姐休息,明天再过来见礼。”
丁姀向来清净惯了,一下子这么多人要跟她同住一个屋檐下,心里觉得有些别扭。但看这里是有规制的,一个小姐并几个丫鬟婆子服侍,这是定死的。若是她身边就只春草夏枝两个人,倒好像是她比别的姐妹掉了档次似地。母亲必然是这么以为,于是为她充足了场面。
她挤了抹笑,招手让两人进来:“外面冷,你们就进来吧。”
“谢小姐。”巧玉美玉双双屈膝谢过方进来,坚持要接过春草夏枝手里的包袱。两人拗不过,只得将东西都交给她们。
进了垂帘另一边,才觉里面又被隔成了一个小宴息处,是专门让丁姀自己私用的,另一处则是正经的起卧室,并了小小一个暖间以及净室。
丁姀想到抱厦厅的另一端,大概就是用来给这些丫鬟休息的了。于是回首对琴依说道:“也亏姐姐们布置了,我实在喜欢。至于摆设其他的,我也清淡惯了,都不需要,你就这么回了母亲就好。”
琴依笑眯眯的:“奴婢这就回了去。”
“也好,”丁姀看到了起卧室那张大床,忽然全身都疲软了下来,真想立刻躺上去挺尸,于是也不想留琴依再说话,“我才来,也没茶招待,等明天我再好好请你喝茶。”
“小姐折煞奴婢了。”琴依说道,“三太太那边也离不得奴婢,奴婢先告退了。”就想退出去。
丁姀莞尔,虽说是母亲这边的人,但是该有的周旋还是少不得。于是对夏枝抬了一下眼,夏枝就从包袱里取了一叠十二个跟张妈妈一模一样的荷包出来,说道:“这是我跟春草得闲时做的,各位姐妹不嫌弃才好。”
琴依笑着接了,悠悠说了声:“小姐客气了。”就离开。
丁姀方对巧玉姐妹俩道:“哪个是巧玉?”适才她们一前一后进来,稍作了移动就不认得了。长得太像,乍一眼认不出,猛一看还是认不出巧玉上前:“奴婢是。”
丁姀便抿着笑:“你们都不必拘谨,但凡在我这里就没了那些规矩。以后你们跟着夏枝春草做事就是了,也不必分什么细活粗活的。姐妹间相亲相爱就够了,有活大家分着做,有了好的自然也是大家分着得了。巧玉,你是姐姐还是妹妹?”
双玉两人正点头,巧玉忙答道:“奴婢是姐姐。”
丁姀转身从包袱里面取了两串手珠。一串是绿松石质的,另一串是玛瑙,皆是祖父在世时所赠。她把绿松石的给了巧玉,把玛瑙给了美玉,且亲自给二人戴上,笑道:“这下可就区分开来了,愣是什么时候也不能拿下来。”
绿松石玛瑙可都是贵重东西,两人忙跪下来受恩。
看见丁姀派手珠,夏枝“哎呀”了一声:“小姐,您的手珠呢?”
丁姀摸了摸空空的手腕,这才记起来那串手珠被舒淳给带走了。据说那串五眼六通的手珠还是二太太专门让人从肇庆带过来的,然后再转送给了母亲,母亲又给了自己。若是手珠到了二太太眼皮底下,岂不是明摆着告诉她,自己已经回丁家了吗?
第一卷 第七章 另两个丫鬟
“夏枝,你赶紧去瞧瞧张妈妈回来了没有,若是回来了,问问有没有把手珠带回来。”
“是。”夏枝刚转身,丁姀又追加叮咛,“千万别让三太太知道了。”夏枝点点头表示懂得,立刻转身去了正屋那边。
丁姀一心挂在遗失的手珠会不会到二太太眼前,让春草先带着巧玉姐妹俩把带来的东西都收拾了一下,正在神魂不定时,夏枝进来回禀:“小姐,张妈妈倒是回来了,不过她也是把舒小爷往正屋院门外放了就回来的,没留心眼在手珠上。”
“啧……”丁姀攒眉,看来手珠要不是被舒淳丢了,要不就已经到了二太太手里。若前者倒还好些,可是后者的话,保不住得脱层皮才能抽身!
美玉见她这副模样,就说道:“小姐,奴婢倒与二太太房里的芳菲熟,要不奴婢去问问?”
巧玉听了立刻撞了撞自己妹妹的胳膊,夏枝眼尖,咳嗽了一声。巧玉方尴尬地说道:“小姐,奴婢陪美玉一起去吧。”
丁姀也不是缺心眼的,那一幕也早映入了眼,轻轻一点头:“去吧。”
巧玉慌忙拉着美玉逃出抱厦,远远地倒传来几句话:“……要死了,你何苦揽这个不讨好的差事?要是被二太太发现小姐回来了,看两房人不把你夹成饼子。”
“姐……我看八小姐挺和善的,你瞧,多漂亮的手珠啊……”
“一串手珠就值得你去卖命了?……”
话音渐行渐远,春草气急了:“没良心的娼妇,我们小姐白对她好了。”于是对那巧玉恨不打一处来,知道那两串手珠可是丁姀唯今剩下最值钱的东西了。
“春草,由着她们吧!”丁姀说道,“你去做你的事,收拾完也好早点休息。”
夏枝忐忑不安,记挂着五眼六通的手珠:“小姐,若是手珠被二太太瞧了去……”忽然一跺脚,“哎呀,三太太怎么也不将话说明,小姐如今回了丁家却只鬼鬼祟祟的,什么话都不曾嘱咐。”
看夏枝也急起来,丁姀才攒眉,苦笑着说道:“事已至此,你我抱怨也没用。但凡事情总是有好有坏的,你们就想开点吧。”
春草咕哝:“小姐,我怎么觉得你一下了山,说话倒跟那些秃子一样了。”说着心中怄气,闷头转身收拾携带来的东西去了。
丁姀在心里叹气,抄了这么多年的经书,能不潜移默化么?真是哭笑不得。
夏枝听了丁姀的话倒不做声了,陪着丁姀把布包里的东西都放到桌上,然后一一拣开来,该放什么地方的就放什么地方去。
三人各自忙了一阵,巧玉姐妹就回来了,夏枝正捧水给丁姀洗漱,在外间碰到两人:“回来了?”
巧玉点头,美玉心里有话,刚想说就被巧玉拉住。夏枝的和颜悦色就收了大半:“小姐还没睡,你们进去回话吧。”
巧玉方笑了笑,就拉着美玉进去了。
夏枝神情淡然,春草在西厢看了半天,气得一掀软帘冲了过来:“还怕咱们抢功呢?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认得二太太房里的人吗?”
“嘘!”夏枝跺脚,“姑奶奶你是嫌小姐还不够多灾多难的是吧?”
春草闻言,一扭头:“我去睡了!”
夏枝赶上去:“春草,她们两姐妹是三太太亲点过来的人,我们不看僧面看佛面,就当是为小姐敬三太太的了。”
春草气消了大半:“我也不说她们对我们怎么样?我就怕她们日后越发厉害,爬到小姐头上去。你也知道八小姐的性格软绵绵的,人家打哪儿她就缩哪儿。”
夏枝笑了笑:“软绵绵的才好。”
春草狐疑:“好什么好,”朝东厢努嘴,“还不是钉子照碰亏照吃?”
“嘘……你倒是越说越没规矩了,怎么连八小姐都不放过……”夏枝还想再说,里间的丁姀唤道,“夏枝,春草,你们在外头吗?”
夏枝端着铜盆朝春草使眼色让她回西厢去,自己则边往东厢走,边回丁姀的话:“哎,小姐,我在呢!”
钻进垂帘时,巧玉的话就飘了过来:“哦哟夏枝姐姐,方才就看见你端着水了却不进来,这回子水都凉了。”言下之意是说夏枝不服侍八小姐洗漱,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