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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五奶奶赶到王家大门外,只见三道门大开着,不少人提着水桶涌进去,顺着敞开的大门望去,只见火势已蔓延到外院,半空中浓烟笼罩,火光却是小了许多。
不多时,就瞧见一群丫头摸样的从西边角门涌出来,五奶奶也顾不得别的,忙跳下马车就朝角门去,却被一位围观的妇人拦住,以为她要进去,道:“我儿子也进去帮着灭火了,刚才出来说,里面烧的更厉害,这会子里面的人都在往外头逃,夫人可别进去!”
五奶奶一心担忧明珍和宪哥,谢了妇人的好意,走到西边角门。
出来只有十来个丫头,个个一脸惊魂未定,有些脸上还沾了烟灰,看起来极是狼狈。五奶奶快速扫一眼,不见明珍屋里的丫头,就抓着一位年纪略大的问:“你们大奶奶、哥儿呢?”
丫头茫然地摇摇头,看清五奶奶,才忙见了个礼,回道:“奴婢是院子里打扫的,管事嬷嬷只让奴婢们快些出来躲避,还不晓得其他的人怎么样了!”
话音才落,就瞧见两个壮实的婆子抬着一张藤椅出来,虽看不清藤椅上是什么人,倒是左右跟着的人是王夫人屋里的。火势没蔓延到外头,那些人便在距离垂花门不远的屋檐下停下来。
五奶奶忙赶过去,这才瞧见宪哥的乳娘牵着宪哥,急匆匆跑出来。宪哥大抵也吓坏了,脸色苍白,其他倒没怎么样,五奶奶松了口气,几步走过去一把搂住宪哥。又上上下下查看一番,问宪哥的乳娘:“可瞧见你们大奶奶没有?”
乳娘也吓得不轻,说话也不利索,摇头道:“老爷只吩咐奴婢好好护着哥儿,就带着人去灭火了。哥儿怕大奶奶有个三长两短,非要去寻大奶奶,奴婢拦不住跟着去时,大奶奶住的院子已经……陈五奶奶别着急,想必大奶奶也到了安全的地方!”
正说着,就有五奶奶身边的丫头寻来禀报:“大奶奶也出来了,在大门口呢!”
五奶奶忙赶着去,宪哥紧随其后。
明珍比起其他人更狼狈,头发散乱,裙摆还有火烧的痕迹,脸上沾了灰尘,还有不晓得被什么东西划伤的痕迹。
宪哥一见,眼眶一红,隐忍着眼泪只在眼眶里打转。
围观的百姓并没有进来,周围的来去匆匆的人也都忙着灭火,五奶奶忙拉着明珍寻了个角落,查看那些被烧了地方可烧伤了没有。幸亏,只是衣裳被毁了,身上倒是没有半点儿烧伤,可瞧着明珍的模样,再看看跟着明珍一块出来的这些丫头婆子,五奶奶冷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怎么就走水了?!”
丫几个丫头婆子对望一眼,却是没人敢说话,只是垂着头。
明珍淡淡开口道:“不过是想着清明节将近,给我的宪哥烧些纸钱去。”
又抬头看着烟雾弥漫的上空,道:“他是王家真正的骨肉,我的亲儿子,王家不认,他在九泉之下也得不到安宁。五嫂,你看到了么?这就是他在喊冤!”
五奶奶见明珍和宪哥都好端端的,才松了口气,又听到明珍这般说,却是又气又心酸。
“你的宪哥在这里,都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没清醒过来?!”五奶奶拉着宪哥走到明珍跟前,“看到没有,这个就是你的亲儿子宪哥,名儿是你自个儿取的,你怎么都忘了?!”
明珍收回目光,看了宪哥一眼,竟弯起嘴角,勾出一抹笑来,盯着宪哥的眼睛,道:“你大抵还记得,你自个儿说一说,你是不是我捡来的?”
宪哥不敢迎接明珍的目光,只把脑袋垂着。却气得五奶奶很想打明珍一耳光,倘或这一耳光能将她打清醒。可到底不忍心,明珍瘦而憔悴,同时神志不清。
“为什么不说话?你心里一直都明白不是么?你怕我,更怕又变成个没人要的孩子……”
“阿珍!”五奶奶厉声打断明珍的话,冷冷质问,“你要宪哥说什么?他是你的亲儿子,你要你的亲儿子不认你这个娘么!”
“他不是,五嫂,我根本没疯!我的宪哥早就化作一抹黄土,今天这火就是他不能认祖归宗的怒火!他虽然是个孩子,可他曾经也是有血有肉的,他那么乖巧,被病痛折磨也不哭不闹,可,除了我没有人愿意认同他!”
明珍复又望着漫天浓烟,凄然道:“五嫂,他是七月半出生的孩子,但他也有魂魄。否则,这火怎么可能烧得这样的厉害?他一个人在九泉之下,他那么小,他害怕,他要有人去陪他。”
五奶奶心里一震,抓住明珍的肩膀使劲摇晃:“你的宪哥就在你身边,他年纪也小,他也需要你这个娘,你怎能这般狠心?!”
不知不觉,周围已有人停下来观望,明珍却笑起来,凄然的笑声仿佛穿透了浓烟,笑着道:“我就是个狠心的娘,我亲自将我的儿子埋了!都怪我,他死了反而不能认祖归宗,只能做个孤魂野鬼。”
明珍的模样,看起来的确不正常,而停下来观望的这些人,其中也有临近王家的两户中的下人,或许不大认得明珍,却认得明珍跟前的宪哥,那是王老爷的孙子。
可王家大奶奶却说不是,还说起这些胡话。一时之间,不知情的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
五奶奶身边的嬷嬷察觉,忙将这些人撵走,又走过来禀报五奶奶知晓。五奶奶四处瞧了瞧,拉着明珍去了临近一件堆放杂物的屋子里。
才进去,外头却异常喧哗起来,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喊道:“王家的库房被烧了,里面好些金银物件散落一地……”
用过午饭,明玉才回到屋里准备午睡,菊影就跑进来禀报:“……大奶奶住的院子,王家的库房,王夫人住的院子都没能幸免,被烧去的古董字画不知几何,只单单散落的金银珠宝也不少,听那些目睹的说,几乎每一间被烧毁的屋子,都能瞧见这些东西!”
大伙听得愣了愣,落翘脱口道:“王家去岁冬天为买药材,散尽家财,如何还有这许多?”
香桃倒是之前就听说许多围观的老百姓也去帮着灭火,琢磨着道:“那王家岂不是乱套了,那些帮忙灭火的,随手就能捡了去!”
菊影摇头:“后来官差也赶去帮着灭火了,偷偷藏起来的有,想必也不多。”
这些都不是关键,王家散尽家财,方将声名挽回一些。虽所有人心里都明白,这话虚虚实实不见得有几分真。但一场大火,却将王家家财败露出来,这话就更假了,连一分真也没有。
“火势灭了没有?王家有没有人受伤?”明玉问道。
“主子们倒都没受伤,王夫人病的厉害,宪哥是个孩子,王大奶奶又……想必也是为了先救人,才耽搁了灭火。”菊影道,“五奶奶很快就赶去了,王家烧成这模样,五奶奶好像把宪哥和王大奶奶都接走了。这会子,王家的下人忙着收拾。”
落翘忍不住道:“瘟疫王家逃过了,这么大的火也没把王家的人怎么样!他家做了哪么些伤天害理的事,怎么命就这般硬!”
这话让落英也由不得暗暗点头,道:“王家人可不是命硬才有这样的胆子么?那姓王的害得清清白白的姑娘出嫁做姑子,不过在刑狱司关了些日子,王家人怎么这般好运?!”
但王家的好运也差不多快到头了。
香桃低声询问明玉:“倘或七姑奶奶在五奶奶哪儿,姑奶奶要不要打发人去看看?”
明珍倒罢了,与明玉早就是老死不相往来,但五奶奶哪儿……
明玉点点头,朝香桃道:“你去看看吧,若没在五奶奶哪儿就罢了。”
香桃应下,收拾收拾就让门上的人安排马车,赶去五奶奶哪儿。
王家走水失火,不到晚上就传开了,秦氏也得知了此事。虽晓得明玉和明珍之间有些磕磕绊绊,也略问了一句。
明珍的确被五奶奶接了回去,香桃回道:“王家后宅几乎被烧了个干净,根本没法子住人,只有外院还有些完好无损的屋子,因王夫人不便移动,因此直接了王大奶奶、宪哥去五奶奶哪儿暂住,五奶奶他们也是租来的宅子,本来也不算宽敞的。”
多得人也未必住得下。
秦氏叹了一声,微微蹙着眉头:“火势怎么这样厉害?”
落翘却是忍不住,道:“外头都说这火很是蹊跷呢!”
秦氏疑惑地看了落翘一眼,却没追问这个问题,只是问道:“最后是如何灭了火的?”
“王家紧挨着的两户,瞧着王家火势这般大,唯恐殃及自家,忙安排了下人帮着灭火。说起来烧成这样也是怪王家自个儿,王家起先不许外人进去,后来瞧着火势控制不住,才开了门允许外人帮忙。去的人多了,合力将周围的火势灭了,因此才没殃及两边的人家。”香桃将从五奶奶哪里得知的详细情况说出来。
“京都到底不比南边,就是春天湿润些,比起南边也算干燥,咱们也要注意着。”秦氏最后叮嘱道。
隔了一夜,仍旧不少百姓跑去王家外头看王家烧成了什么模样。人多少不得议论,有关昨儿大火灭了后在废墟里瞧见金银财物的话,自然也被人们惦记着。
“……传言素来是极可怕的,本来没多少,却越传越多,如今街坊流传的话,已经是王家满地金银珠宝了!”
香桃说完由不得摇摇头:“据说昨儿还有百姓乔装打扮成王家的下人,帮着去刨财物,什么拳头大的夜明珠,拇指大珠圆玉润的珍珠一整箱一整箱散落一地,被烧毁的古董名画残骸,其他金银珠宝更是数不胜数。”
明玉对着精致理了理发鬓,道:“老百姓有多少认得古董字画的?”
香桃道:“所以传言才可怕。”
正说着,楚云飞牵着衍哥的手从外头进来,明玉也已收拾妥当,楚云飞却迟疑:“今儿虽没下雨,城外的路却不大好走,你留在家里,我们去就成了。”
明玉去过外祖的墓地,但清明节还是第一次:“实在不好走,我回来就是了,今儿是带着衍哥第一次去。”
衍哥好长时间没跟着奶奶、爹爹、娘亲一块出门,昨晚就开始期待,明玉摸了摸他的头朝楚云飞笑道:“那条路倒也平顺,山路也休整过了。”
衍哥接着道:“娘亲要是走不动,爹爹就抱着娘亲上山,反正爹爹又不是没抱过娘亲,衍哥都瞧见过呢!”
明玉只觉脸颊一热,这个口无遮掩的衍哥!
偏衍哥不知死活又睁着一双清澈无辜的眼睛问:“娘亲怎么脸红了?是不是不舒服?”
明玉不自在地咳嗽一声,楚云飞笑道:“那就一起去吧!”
出门时太阳已出来,照着熙熙攘攘热闹的街市,出城的马车很多,无需吩咐速度也快不起来。行走的慢,反倒把百姓议论王家之事听了满耳朵。
安排了三辆马车,秦氏和衍哥、云妈妈坐了一辆,前面有阿阳开道,楚云飞也放弃骑马,将香桃等服侍的挤去另一辆马车,用他的话说,当初明玉怀衍哥时,他没在身边照料,如今要补偿明玉。
只是……
“垫了垫子,坐着哪里不舒服?”明玉只要稍稍一抬头,就要碰上车顶了。
“万一跌倒了我来不及扶你,衍哥倒要说我不会照顾人了。”
明玉挣扎未果,只得放弃。恰好马车外传来人们议论声,之前大多听得的仍旧是说王家的财物,这会子却变了,说起那火势的蹊跷。
“……王家大爷入狱,说是害死了一个人,其实是一对母子。前儿王家上空火势冲天,浓烟滚滚,远远儿瞧着,那浓烟竟像个孩子模样呢!”
又有人道:“可不是呢,今儿一早还听说王家大奶奶疯疯癫癫,连自个儿的亲儿子也认不得,反说亲儿子已经死了。但大伙分明瞧着,王大奶奶的亲儿子就在她跟前,你们说这事怪不怪?哪有母亲认不得儿子的?”
随着马车缓缓前行,后面的说话声隐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