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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影却迟疑,走过来低声道:“安二奶奶脸色不好呢。”
话音才落,外面已传来脚步声,不多时就瞧见门上的婆子恭恭敬敬领着郑氏走进来,郑氏身后跟着三五个丫头婆子,其余留在门外,只有一位嬷嬷摸样的一位大丫头模样的跟着进来。
明玉笑着迎上去:“不知安二奶奶突然造访,有失远迎,还望安二奶奶莫怪。”
郑氏脸色并不是十分不好,脸上挂着三分笑,眉宇间略有些迁怒的意思。穿着粉紫色对襟齐膝褙子,梳着圆鬓,想是赶得急,双颊微红,略施胭脂,但也难掩这些日子因担忧留下的憔悴。
郑氏朝明玉还了一礼,目光在屋里扫一圈,就瞧见香桃几个正在收拾桌子,桌子上还摆着没动过,像是才端上来的粥,愣了愣道:“是我来得不巧,没想到楚少夫人在吃饭?”
明玉颇为不好意思,本来今儿就睡过头了,讪讪笑了笑请郑氏去榻上坐下。吩咐落英泡茶,“把太太从淮安带来的茶叶拿出来吧。”
落英福福身应了,就要转身去取,郑氏忙叫住她,道:“不必麻烦了,我不过找你们少夫人说几句罢了。”
上回在韩家,郑氏亲切地称呼她嫂子,说是随着爷们定的叫,今儿进门之后便是少夫人,亲近之意全无,倒多了几分刻意疏远的意思。
明玉心下一叹,郑氏会说什么,她几乎可以预见了。
但落英还是去把茶叶拿了出来,因明玉还没吃早饭,又端了一盘子点心出来,笑着道:“这是奴婢们新学来的,安二奶奶也尝尝吧。”
郑氏淡淡看了一眼,点心样式极普通,并没有胃口的样子。
刚才起来还不觉得,这会子闻着麦香,明玉真有些饿了,也不好当着郑氏的面先吃。端起茶碗吃了一口气,就听到郑氏道:“楚少夫人真正有福气,这个时辰才起身。”
明玉面上一热,香桃笑着帮明玉解围:“这些日子想必安二奶奶也不曾好睡,我们姑奶奶因月份大,不怎么出门,在家里也寝食难安。”
说着一叹:“好在爷们都平安回来,姑奶奶昨儿才睡了个安稳觉。继续着这么下去,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生孩子讲究瓜熟蒂落,虽然明玉的产期很近,可这会子动了胎气临盆也是早产。早产的孩子她们都见过,好比楚家七爷,楚二夫人不知在他身子骨上花了多少心思费了多少银钱。而明珍的宪哥,十有八九是真的早就没了。
想到这里香桃忙把不吉利的心思甩开,又见郑氏嘴角挂着一抹似笑非笑,道:“楚少夫人如今是真正可以安心养胎了!”
话虽没什么,语气却带刺。
香桃愣住,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郑氏,上回在韩家,郑氏给她们的印象极随和健谈。安家也算是后起之秀,在先帝时期,安侯爷和楚云飞一样武举出身,那时候安家也只有嫁去韩家的韩夫人身份高。不过,安家虽有个内阁舅子,但如今的家业都是用征战换来的,真正实至名归。
只是,楚家在安家面前,根本没什么可比较。何况,楚云飞还拜在安侯爷门下。因此,上回郑氏在明玉面前,笑说要称呼明玉嫂子,一点架子也没让她们记忆深刻。
可这会子看郑氏,全无那日的随和,反倒有股子凛然的怒意。
香桃自是不晓得郑氏的怒意来自何处,明玉心知肚明,打眼色示意她们退下,方琢磨着问郑氏:“莫非我们爷的事和安二爷的事已经定下来?圣上不是下旨,让他们先各自归家养伤么?”
郑氏一愣,盯着明玉冷道:“你们的消息竟比我还灵通?”
说着便紧紧盯着明玉,眼神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这一次安二爷出事,是楚云飞往上爬的手段!打击同僚,踩着同僚的肩膀。
明玉忽地想到一句名言——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她自个儿是女人,所以一开始就担心此事会被人拿来挑拨楚云飞与安家的关系。
明玉道:“昨儿我问过相公,有没有护驾有功的事,相公说他在宫里也一直被人看守起来,听到屋子外宫人议论。这一次事端因马引起,圣上明察秋毫,并未迁怒他们护驾不力,但圣上受了伤是事实,护驾不力圣上没有追究是圣上仁厚,果真追究起来,在场的谁不担罪责?”
换而言之,安家得圣上重用。便是担责任,圣上也会看在安侯爷立下功劳的份儿上网开一面,而楚云飞就不一样了,他的功劳也不足以让圣上对他另眼相看。
明玉见郑氏不说话,又道:“那会儿安二奶奶担忧安二爷的安危,我也心急相公的安危。”
之前张家二爷带出来的消息,安夫人、郑氏都晓得,传言也不见得全是空穴来风,宫里的宫人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捏造莫须有的话,没有定论前,还让这样的话传到宫外。自是有人在圣上跟前提了楚云飞护驾的事,若果真是郑氏所想的这般,明玉她们自然高枕无忧。哪里还用得着想法子把视线转移?将这件事的矛头从安家指向马?
再者说,楚云飞这种没跟根基白手起家的人,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拿天子的安危做文章。
他虽与安二爷担任同样的差事,可楚云飞并不了解圣上,可以说这一次楚云飞救了圣上,才真正看清圣上长什么模样。
行军作战讲究知己知彼,在什么都不了解的情况下,楚云飞会冒着被杀头的风险谋划么?
明玉暗暗叹了一声,望着郑氏道:“与其留任京都,我们一家上下反倒希望能外任。”
倘或外任,这一场皇帝与顺亲王之间的较量,就不会这么直接地把楚云飞牵连进去。
郑氏见明玉目光清澈坦诚,倒想起安二爷才回来的那段时日,因如何安排他们立下功回来的人没有定论前。安二爷倒和郑氏提过几次,寻个时间请楚云飞和楚少夫人吃顿饭,还说怕以后没有这样的机会。
那个时候,郑氏也隐隐约约听公爹安侯爷说起,楚云飞想要外任的事。
只是那会子,他们才回来,亲人难得相聚。后来没多久,圣上任命的旨意就下来了,安二爷、楚云飞都留在京都。
再说介绍她认识楚少夫人,她却忙着安顿新宅各项事务,等忙完了,楚少夫人却因家事去了直估。再来就是瘟疫,与楚少夫人相识,竟一推推到大半年多之后。
明玉见郑氏脸色略好些,少了之前的气势汹汹,又道:“相公常说一日为师终生为师,他年幼时就没了父亲,后来得安侯爷提拔去了西北。行军作战三年多,安侯爷待他极好,与安二爷情同兄弟,这份情他从来不敢忘。”
可以说,楚云飞能有今天,都是安侯爷一手提拔。
为人臣子讲究一个“忠”字,楚云飞果真有外心,圣上如何敢用?当然,其他人也不敢用!
不管怎么说,楚云飞为了自个儿谋划陷害安家,都是自取灭亡的行为。
说完这些,明玉有些口干,低头吃了几口茶。
郑氏微微垂了眉眼沉思,半晌,低声道:“我只是不愿相公离开京都,成亲几年,真正在一处连一年的时日也没。”
明玉也明白郑氏的心思,安侯爷、安夫人如今都定居在京都,安大奶奶跟着安大爷在甘肃,她如今又怀着身孕,安二爷若外任,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跟着去。等生了孩子,孩子年纪小,一耽搁就不知道要耽搁多久。
明玉这边人口简单,楚云飞说走,她们可以立马收拾行装跟着走。即便要等明玉生了孩子方便动身,最多也不过在京都盘横一年就能在一处。
可这些事,却由不得她们。
明玉正琢磨着如何安慰郑氏,郑氏却忽地握住明玉的手,道:“既然你们不计较是留在京都还是外任,不如你与你相公说说,让他自个儿提出外任!”
“说什么混账话!”
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明玉抬头望去,只见穿着靛蓝色家常服的楚云飞身后,跟着一位身穿栗色衣裳相貌堂堂的男子。因眉宇间与安夫人有些相似,看模样年纪大概在二十六七左右,明玉便知是安二爷了。
郑氏已起身朝安二爷走过去,安二爷远远儿朝明玉作了个揖,来不及说话,郑氏反倒紧张地过去扶着他,蹙着眉头语气十分担忧:“太医说你的腿伤未好,要卧床静养,如何不在家里?”
安二爷看了她一眼,推来她的手,歉然地朝明玉又作了个揖,道:“内子言语莽撞,请嫂子莫怪!”
明玉却有些懵了,她没想到楚云飞会带着安二爷进入内宅,倒也忙朝安二爷回了礼,得体地笑道:“安二奶奶寻我不过说些家常话,安二爷误会了。”
说罢将目光投向楚云飞。
安二爷便带着郑氏告辞,明玉忙给楚云飞打眼色,让楚云飞挽留。毕竟安二爷是第一次来他家,还有刚才的事,也不晓得他们听了多久,但安二爷很生气的样子。
安二爷迟疑着,道:“我去拜访一下婶婶,给婶婶请个安吧。”
楚云飞点了点头,倒也不避讳郑氏在场,带着安二爷夫妇过去。
“怎么爷回来你们也不通报一声?”明玉蹙着眉头问进来收拾茶碗的香桃。
香桃道:“奴婢们一直在院子里,也没想到姑爷会突然带着安二爷进来。”
她是站在屋檐下,屋里郑氏和明玉说话听得清清楚楚,也听得全神贯注:“是奴婢失职,请姑奶奶责罚。”
明玉摇了摇头,想必安二爷进门前就晓得郑氏在她这里。
香桃见明玉没有追问的意思,方道:“安二奶奶什么意思?这一次的事能化险为夷,也是姑奶奶想到了法子,怎么安二奶奶竟起了这样的疑心?”
这一次的事,几乎是香桃出门传话,她本聪慧灵透,就算明玉没有言明,仔细想想也想的明白。郑氏如今这般疑心,她心里难免有些不服气,语气也生硬。
明玉叹了一口气,若她站在郑氏的角度,会不会这样疑心也很难说清楚,心里也没怪郑氏。可是,安二爷好巧不巧怎么就跟着楚云飞一道来了?
明玉有些心神不宁,吃了一口茶,楚云飞领着安二爷和郑氏去了秦氏屋里。明玉朝香桃道:“你去门上嘱托一句,若这会子有人来寻爷,先请去书房。”
香桃见明玉面色沉凝,忙点头奔出去。明玉叫了落英过来,理了理衣裳去秦氏屋里。
落英想着她还没吃早饭,便劝了一句,明玉随口拿了两块点心:“总不能怠慢了客人。”
一路走一路把点心吃了,等到了秦氏屋里,安二爷和郑氏已起身告辞。明玉上前朝秦氏、郑氏、安二爷见了礼。因安二爷有伤在身,还要回去换药,秦氏也没狠留他们吃了午饭再回去,只是吩咐明玉和楚云飞送一送。
明玉便又笑着上前朝郑氏见了个礼,郑氏的注意力却在安二爷身上,明玉这才发现,安二爷走路有些一瘸一拐,因不适应,眉尖微微蹙着,明玉就朝楚云飞打了眼色。
安二爷和楚云飞走在前头,两人低声交谈,明玉和郑氏走在后面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安二爷伤了腿走得缓慢,两个孕妇也走得慢,只是这一路上郑氏都没主动与明玉说一句话。
直到到了二门,郑氏临上马车前,才朝明玉福了福,道:“今儿多有得罪,楚少夫人切莫放在心上。”
明玉笑着摇摇头,眼风瞥见安二爷似是松了口气的样子。
楚云飞又与安二爷作别,目送他们夫妻上了马车,马车驶出角门,明玉才问楚云飞:“今儿你是去了安家?怎么忽然和安二爷一块儿回来?”
楚云飞道:“半路上遇见安二爷。”
顿了顿又道:“是六嫂打发人来说,有人在询问外祖家的宅子买不买,我就出去了。”
看楚云飞的神情就晓得,并不是有了舅老爷的消息。正想着宽慰几句,却见香桃一路寻来,手里拿着个烫金帖子,明玉草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