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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塘正临着书房,书房窗户一推开,便看得到满眼的荷花。几个姬妾到这里来玩,八成是知道凤延棠在书房,有意献媚邀宠。池塘周围砌着白石,出事的地方有一摊血迹,是秋月被捞上来时留下的。
花千夜在池边走了一圈,问那丫环:“你家姑娘出事的时候,王爷在书房里?”
丫环点头。
“知道出事了,他没说什么吗?”
“王爷只说找王妃,就和清大人出门了。”
花千夜沉吟半晌,吩咐管家:“去把当时在这儿的人都找来。”管家听命而去,花千夜又问那丫环,“你家姑娘平时有没有跟哪一个人不和?”
丫环想了想,“没有。”
“王爷是不是特别疼你家姑娘?”
丫环摇摇头,“前些时候,王爷还说要送姑娘出去。”
“送她出去?”花千夜不解,“去哪里?”
“哪里来的,便回哪里。每年都有好几个姑娘被送回原处——我们姑娘是王爷去河南府公干的时候带回来的,当时也疼惜怜爱得不得了。后来心悦姑娘来了,就把我们姑娘搁到脑后了。姑娘听王爷要送她回去,还哭了大半夜。后来王爷吩咐人在河南买了房子田地,房契地契都交到了姑娘手里,姑娘才渐渐地好了。本来说这两天就要动身走的,早起正在收拾东西呢,心悦姑娘便派人来请赏花,谁知道……”说到这里,那丫环又咽住了,眼泪掉下来。
正说着,心悦来了,脸色虽然有些苍白,粉光脂艳中却别有一种风情,向花千夜微微施一礼,道:“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王妃才入门便要这样操心,姐妹们真过意不去。”说着便拿绢子拭泪,“可怜我那秋月姐姐,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不一时,各房的人都来齐了,花千夜道:“事出突然,我们不能让秋月姑娘这样不明不白地走。大家姐妹一场,就算为秋月姑娘出最后一份力,就照着当时的样子站好。”
花千夜的声音轻柔,这几句话中竟带有不可抗拒的威严,站在池塘边的众人尽管心里直发毛,还是按她的话,思索着当时的位置,乱了一阵总算站好了。
花千夜环顾一遍,问:“当时秋月姑娘站哪里?”
秋月的丫环指出位置,花千夜吩咐如环:“你站过去。”
如环吓了一跳,然而见小姐面色肃然,也不敢再说什么,乖乖地站了过去。血迹就在脚边,心里直发毛。
这是一幅雨后行乐图。府里的几位姑娘,都是风月场里极出挑的人才,花娇柳嫩,各占胜场。花千夜的视线缓缓扫过众人,问那丫环:“你说当时有人推了秋月姑娘一下,是哪一位?”
丫环道:“我并没有看清楚,当时就像现在一样,站在我家姑娘身后的,是逢春姑娘和阿频姑娘。”
逢春和阿频的脸色立刻变了,阿频向花千夜道:“回王妃,当时我正跟逢春玩闹,两个人可能不小心撞到了秋月。秋月恍惚往前趄了一步,但绝对没有掉进池里!”
心悦也忙道:“不错。那时我站在最前面,秋月本站在我右边的,忽然往我身前凑了过来,我还想提醒她当心掉下去,谁知就是往我身前一凑的工夫,她真的掉了下去!”
如环连忙凑到花千夜面前,道:“池塘不深,就算掉下去也不至于淹死人。何况人一掉下去,马上有人去救,怎么可能死人呢?也不可能出那么多血呀……”
花千夜脸上的神情静若止水,在场诸人,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忽然,她道:“各位受惊了,都回去好好歇着吧。”
谁也不想在这池塘边站着,得了这句话,连忙回去了。如环诧异道:“小姐,就这样让她们走了?!依我看,凶手分明就在这些女人里面!那些争风吃醋杀人害命的戏文还少吗?我们至少得一个个盘问一下……”
如环还要再往下说,花千夜道:“我去看看秋月。”说着,便扶着秋月的丫环,往秋月的房子去。
秋月躺在床上,发上衣上都湿漉漉的,一双黛眉弯弯,眉毛底下眼睛,昨天给花千夜请安的时候,还是乌溜溜圆亮亮的一双,而今永远地闭上了。衣襟早已被鲜血染红,屋子里透出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如环只看了一眼,胃里便翻腾了起来,不敢再看。却发现小姐不仅在看,还凑上去翻了翻秋月的眼皮,这还罢了,双手落在秋月腰上,那模样竟是要去解秋月的衣裳!把如环吓得魂不附体,连忙拉住她,“我的小姐!你是新娘子,不能碰血腥的!”
花千夜眉头微微拢起,轻轻推开她,“不解衣裳,怎么看伤口?不看伤口,怎么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叫个仵作来就好了!”如环近乎哀求,“小姐,求你了,这是大忌呀!夫妻之间要见血光的!”
“事情蹊跷,不能随便告诉官府。”
花千夜的面容一直淡淡的,直到见了秋月的伤口才郑重起来,如环知道自己小姐的脾气,外表斯文柔弱,内里却比谁都固执要强,一见她这副神情,便知道自己拦不住了。
花千夜解下了秋月的腰带,敞开外裳,再解开小衣和肚兜,雪白的肌肤上,现出一个鲜血淋淋的深洞。
如环见小姐脸色发白,连忙上前把她拉开,一直扶出门外去,“好了好了,看过了可以了吧?”
花千夜摇摇头,不说话,忽然弯下腰,“哇”的一声呕了起来,早起吃的燕窝粥吐了个干干净净。如环一面替她拍背一面道:“人已经死了,还能看出什么来?”
花千夜胃里空荡荡的,身子直发软,气喘吁吁地出了一头汗,道:“死人也是会说话的。那个伤口,不是被什么戳中的,而像是什么东西射进了里面……你去把我的银匣子搬来。”
如环吓了一跳,“小姐,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得把她的伤口切开,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才说了一句,胃里又翻腾起来,俯下身去,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一两江湖之两生花 第一部 染花身 第二章荷花池边的人命案(2)
如环看得心疼死了,“造孽,造孽!人都死了,你还要在她身上动刀子,秋月姑娘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宁的……”话还没说完,忽然觉得面前一暗,抬起头来,却是九王爷,一身锦地暗花玄色长袍,看着主仆两个,皱眉道,“这是怎么了?”
如环忙道:“小姐说要去验尸……”
一句话还没说完,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因为她再一次在王爷眼中看到了那诡异的浓碧之色,却转瞬即逝,她还是真真切切地看见了!吓得头也抬不起来。
九王爷淡淡的声音从头顶上传下来:“秋月有事,我心里十分难过。王妃,多谢你替我分担操劳。你自己身子也不好,回去好好养着吧。”
花千夜吐得身子绵软,太阳穴两边“哔哔”地跳,眼前一阵阵发白,知道自己支撑不住,被如环扶着回了房。如环见她嘴唇变得青紫,连忙服侍她吃了一颗丸药,血色方慢慢地回转过来。
她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只是静静地躺着,眼前却飞旋着那片池塘……那些花娇柳嫩的女子……秋月胸上的伤口……一幕幕走马灯似的停不下来。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才听到如环和别人说话的声音,不久,如环端来一盅血燕,道:“这是王爷命人送来的。”
千夜吃了几口便摆摆手不要了,困意却慢慢涌了上来,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一觉醒来,窗上晴光灿烂,问如环:“什么时候了?我睡了多久?”
“小姐好久没睡得这么香,从昨天下午睡到今天上午!”如环答得满脸欢喜,“肚子饿不饿?要吃点什么?我让厨房准备了茯苓粥和山药糕,这就让人拿来。”
“我睡了这么久?”千夜隐隐觉得不对劲,“昨天那盅血燕呢?”
“撤下去了啊,还想吃血燕吗?”如环一眨眼,“嘿嘿,其实,王爷还是蛮体贴的啊!”
千夜细细回味那血燕的味道……仿佛有股若有若无的苦味,当时以为这里的厨子和唐门的炮制方法不同,所以味道也不一样,而今一想,那味道古怪得很!
分明是下了药!
她猛然坐起来,“秋月的事怎么样了?”
“一大早已经出殡。”看着小姐的眼神一刹那怔忡起来,如环劝道,“秋月姑娘已经入土为安,小姐你就别想太多。”
千夜怔怔地默坐,半晌才起来梳洗。忽然笑了一下,笑容里竟有几分惨淡的意思,道:“算我糊涂吧,终归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要给我下药?去书房。”
书房的门紧闭,一个虎背熊腰的侍卫在当差,见到王妃,连忙请安。花千夜点点头,却不见他闪开。如环道:“王妃要进去看书,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
那侍卫恭恭敬敬道:“王爷有令,除非是跟王爷一起进来,否则一概不许外人进入。”
“外人?!”如环的眉毛一下就拧了起来,“王妃也是外人吗?!”
那侍卫是个老实人,被她一问,吭哧半天答不过话来,只道:“王爷是这么吩咐的。”
如环道:“我问你,王爷是什么时候吩咐下来的?”
“我刚来当差的时候王爷吩咐的。”
“那你当差多久?”
“五年。”
如环两手一拍,“哎哟,大哥,五年前的王爷有没有娶王妃?”
侍卫摇摇头。
“那不就结了?王爷说这话的时候,还没有娶亲,当然人人都是‘外人’。现在王妃进了门,可不是‘外人’,而是‘内人’了。王爷是不许‘外人’进入,可没说不许‘内人’进入,对不对?”
侍卫顿时被这一堆的“外人”“内人”弄得头昏脑胀,只是重复道:“王爷吩咐的,不是同他一起来的,就不许进。”
如环恼他冥顽不化,道:“你叫什么名字?难道你见王妃初来乍到,就可以欺负吗?”
这么一顶大帽子,唬得侍卫“扑通”跪下,道:“属下韩进,不敢违逆王命!”
花千夜见他涨得满脸通红,知道他是个老实人,职责所在。叹了口气,待要把如环叫回来,却听背后有个声音道:“怎么回事?”正是凤延棠。穿着朱红外袍,衬着雪白的里襟,浑身上下,英气里透着份矜贵。看着跪在地上的韩进,凤延棠道:“怎么和王妃的人吵起来了?还不快给王妃赔不是?”
韩进面色通红,给花千夜磕了个头,“属下无礼,还请王妃恕罪。”
花千夜道:“不必多礼。”韩进便站起来。
凤延棠淡淡道:“去吧。”
如环见王爷这么轻松地放过了他,心里不服气。正要开口,却见韩进径直走到花园里,笔直地跪了下去。七月里的太阳毒似老虎,又是正午,看着就叫人眼晕,更兼花园地上铺的都是白石子,韩进那一跪,她似乎听得到骨头与石头相撞的一声脆响,心里一寒。
花千夜看着不忍心:“是我的丫头不懂事,不知道王爷立下不许外人入书房的规矩。王爷错怪他了。”凤延棠却像是没听见,已经举步往书房走去,道:“进来说话吧。”
书房极开阔,除了书籍古玩之外,还有兵器架,迎面墙上设着箭靶,一支白羽箭钉在正中间——看来书房除了议事之外,还是他练功的地方。
窗子没有关上,正临着那片池塘。荷叶映入眼帘,从书房望出去,满眼清凉。一阵风来,荷叶翻飞,忽然露出几枝光秃秃的荷茎,成一条直线,笔直通向池塘对面。
不过是普普通通的荷叶,不过是普普通通的断茎,花千夜的身子,却像被无形的鞭子抽中了一般,僵硬在原地。如环跟在她身后半步,明显瞧见她脸色一白,以为她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