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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秉初微微一笑,神色之间就带上了一丝得意:“所以我现在才对他这么好啊你想,将来,看在从小的情分上,他也不会太过分吧”
“而且,岳家虽是侯门,”颜秉初细细地分析给她听,“可毕竟根基不深,从岳二爷父辈才起来的,原只不过乡野农户,是靠着军功上来的,老一辈就没什么亲戚牵扯,这是一;二来,镇宁侯只有一个嫡妻,长辈内宅就很清爽,兄弟之间又和睦,省心的很”
缀幽呆了半晌,才愣愣地道:“这……姑娘想的倒远,就可惜……岳家二爷的年纪有些大了,现在看不出来,将来……”
颜秉初摆摆手,道:“岳家哥哥排行第二,上头的大哥嫡子早有了岳府有了嫡长孙,哪里会这么紧”
缀幽瞠目结舌,半晌才轻轻叹了一口气:“姑娘连这个都想到了奴婢还能说什么?只是岳二爷动静太大了些。”说着,指了指桌上的点心,“这样子,让大家都知晓了,于姑娘的名声也不大好。”
颜秉初想了一会儿,点头道:“你说的对下回我和他说去”
一派老神在在的模样。
缀幽还能说什么?只得和她聊起别的事来。
“今儿天气虽然阴阴的,但雨倒是停了。说不准,明儿天就好了。”
这雨都连绵了半个多月,脾气再好的人都有些烦躁起来。
颜秉初看向窗外,天是灰蓝色的,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
不太像是明天会放晴的样子。
酉时,天果然又飘起小雨。缀幽就叹气:“幸好衣服比上回多带了几件。”
过了几日,突然学里闹起了传闻,说城中起了瘟疫,好几个家住在县里学子都请了假家去了,学正竟然未做任何阻拦。
缀幽就有些担心:“姑娘,我们不如也请假先回临安吧”
江南自古以来又有“水乡泽国”之称,岁不苦寒,再加上今年春天,雨水连绵,确实很容易引发疫病。
古代的医疗水平又不发达,这种传闻,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宁愿缺两堂课,也要平平安安才是。
颜秉初想了想就吩咐她,“你去同二爷三爷说一声,让他们也赶紧收拾了,请了假,我们下午就走。”
缀幽就“哎”了一声,转身刚要出门,就撞上了一脸慌乱的颜秉君。
“阿姐,阿姐不好啦”他慌里慌张地冲进来,撞到人踉跄了一下也顾不得,“封城了封城了”
颜秉初心头一跳,这个时候封城……
她急忙抓住颜秉君的手臂,问道:“你听谁说的?可是真的?”
颜秉君点着头:“是真的刚刚学里有人请假回府,却没出得了城,城门已经被关上了”
已经封了城,那就不是传闻了
关上城门是为了不上瘟疫传染出去,外头瘟疫也传不进来。
颜秉初脑子乱哄哄地成一团。
缀幽的神色也有些慌张:“不如我们写封信给夫人,让舅老爷帮帮忙,让我们出城去?”
这种时候,信送不送得出去都是个问题,就算送出去了,徐恭的话哪里能起什么作用,徒增担忧罢了再说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一个不好,小到钱塘县令,杭州知州,大到中央赈灾的官员,一大片官员的乌纱帽说不定都要摘了这气候反常的可不止钱塘这一处,钱塘出现了瘟疫,那临安呢?说不定也封城了颜秉初看看颜秉君慌张的小脸,和紧紧揪着自己衣摆的小手,慢慢地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拍拍颜秉君的背:“既然已经封了城,肯定是有对策了,我们好好地呆在学里,哪里也不去,也用不着太过担心。”
到了申时,学里果然通知了封城的事情。
庆幸的是,还能让学子每人写封家信,命专人送去。
颜秉初认真地写了信,她也不晓得能不能收到回信,只在信中写了兄妹三人都很好,长辈在家中要多加注意身体云云。
她叹了一口气,将信小心地封好。
也不知这场瘟疫会持续多久。
她翻过宋太宗的列传轶事,他在位期间,江南地区因为旱灾爆发过一场瘟疫,却因为处理得当,并没有蔓延开来。
当时控制瘟疫蔓延的很多手段,都有些现代的影子,比如火焚尸体。
百年来,大宋的百姓已经颇能接受火化,聚医药以治病者,并不仅仅寄托在巫医傩神,修庙祈福之上。
这才是颜秉初能很快镇定下来的原因。
信很快就送走了。
州学与外隔绝,学正似有意不说外间的情形,得不到瘟疫到底发展到哪一步,学子们不免有些人心惶惶。
颜秉君到底才八岁,还是个孩子,这个时候格外腻起人来,中饭跟着颜秉初一块吃,下午散了学,也跟着颜秉初一起回屋,两个人就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做功课。
这晚,缀幽将颜秉君送回住处回来。
“三爷显见得瘦了。”缀幽担忧道。
颜秉初无奈道:“这些天担心这担心那,和他说放宽心,也听不进去。”
缀幽扯了扯嘴角,一副强颜欢笑的模样,显然心里也是忧虑多多。
颜秉初见状,只得轻轻叹了一口气。
当夜,颜秉初翻来覆去地有些睡不着。
从封城那日起,已经有八天了。
学里每天都散了药下来,但就是绝口不提外界的情形。
也不知道瘟疫控制的怎么样,临安现在的情形怎么样。
颜秉初又翻了个身。
突然,窗外传来“咚咚”的声音。
颜秉初睁大眼睛,看见窗前有一抹黑影颜秉初吓了一大跳,她摒住呼吸,慢慢地将手伸到床头的针线篮子里,摸出做针线专用的翘头剪刀,紧紧地握在手里。
窗户上传来的“咚咚”敲打声更急了些。
第五十章你可好?
怎么办?怎么办
学里的屋子没有设软榻,是以缀幽睡在了西间,屋里只有颜秉初一人。
寂静黑暗的夜里,只有敲打窗棂的咚咚声,一声,一声,似乎敲打在她心上,每一下,都会引起心脏一阵痉挛。
颜秉初紧紧地盯着窗户,那道人影一动不动,似乎很有耐心一般,身后树枝投在窗户上的黑影张牙舞爪,愈加显得诡异。
到底是什么人他要干什么?
颜秉初的心似已跳出腔外,一阵巨大的恐惧感在紧紧攫住她的喉咙,收缩,再收缩,就在她快要窒息的时候,突然听见一声轻唤:“初儿?”
来自窗外的那道人影。
“谁?”
因为恐惧,这脱口而出的谁字,仿佛一声尖叫般,带着颤栗。
吓了她自己一跳。
窗外的人似乎也吓了一跳,动了动,声音有些焦急,却又带着些安抚:“别怕别怕,是我……”
颜秉初坐起身,抚了抚胸口,努力平定自己砰砰的心跳,轻轻下床趿了鞋子,走近窗户,轻声问道:“你是谁?”
那人道:“你先开窗。”
颜秉初定了定神,缓缓吐出一口气,语气很坚定:“你先说你是谁。”
窗外的人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是我,谢诩。”
谢诩
燕国公世子不应该在京城么?
“你真的是谢世子?”颜秉初狐疑地问。
窗外的人似乎轻笑了一声:“怎么,这么快就忘记你的世子哥哥了?”
颜秉初大窘,也忘记害怕了,冲上前,赌气地打开窗户。
窗外,一个少年站在树枝之上,微弱的月光映照下,他的面目朦胧,看着她微笑,眼睛却带着奇异柔和的光亮。
颜秉初看着就呆了。
谢诩勾勾唇角,也不出声,他在心里深深喟叹了一声,仿佛这过去的两年时光,在这一刻有种深切的圆满。
又,看到她了。
她的五官长开了些,深刻了些,也妩媚了些。
她穿着玉兰色的中衣,仰着细白的脖颈,抬起一张小脸,一头浓黑柔软的头发散在脑后,就这样呆呆地看着他,目光迷惘,神情至为自然可爱,让他不敢逼视,从心底涌起一阵要将她纤细的身子紧紧拥入怀里的冲动。
谢诩轻轻地咳了咳,掩饰自己的这种情绪:“虽然没有下雨,但初儿还是让我进屋吧”
颜秉初这才回过神来,面上有些发烫。她乖乖地往后退了退。
谢诩轻巧地翻进屋。
再次遇见这个人,感觉完全不一样了,颜秉初极力压制心里一丝的奇异感觉,自顾自地盘腿坐回床上。
谢诩瞧着她的动作,神情似乎温柔又无奈。他四下看了看,挑了一张凳子坐下。
颜秉初将被子拉过来裹在身上,清了清嗓子,问道:“世子哥哥你大半夜在窗户外吓人做什么?”话说出口,想起来什么,又急忙追问,“你不是回京了么?怎么会在这里?城门开了吗?”
张口就一连问这么多问题,丝毫不顾忌自己深夜在她房里,竟然也不害羞。
真不知道,他是该高兴,还是叹息……
谢诩无奈地笑了笑,便开口回答她。
“城门还没有开。”声音和缓低沉,“但是,我要进城他们也拦不住。”
这是什么意思?颜秉初琢磨着。拦不住,是因为他的身份还是……指他比较会爬墙?
谢诩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从腰间拽了一个腰牌给她看。
“守城的看见这个腰牌自然开门。”
颜秉初扫了一眼,没有伸手去接,她有些犹豫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话一出口,心里便隐隐有种逼切盼望,也不知道在盼望着什么。
她看了对面的谢诩一眼。
他直直地坐在桌边,一只胳膊搁在桌上,半隐在黑暗里,看不清他的神情。
屋里沉默了半晌,颜秉初才听见他悠然低沉的嗓音响起:“成王病重,我随四皇子带着太医前去医治,正好途径此处。”
“那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他的话音刚落,颜秉初就咬着他的话尾急急追问。
“我……”谢诩顿了顿,“我去颜府拜访老夫人时,听老夫人提起,然后向学里打听一番自然就知道了。”
“你去了临安,见到了祖母那有没有见到我娘?她们怎么样?”
颜秉初往前移了移,身子前倾,目光紧紧地看着他,语气很是激动。
谢诩见她满面焦急,忍不住站起身,想去抚她的脸,却看见她目光愕然盯着自己伸出的手。
罢了,罢了,不急……总不能吓着她。
“她们都很好,你放心,你母亲还托我带了一封信给你。”谢诩从胸前掏出一封信来,递给她。
颜秉初急忙接过,字迹虽有些潦草,不过确实是徐氏的笔迹她展开信,匆匆扫了一遍,虽然知道定是些叮嘱关切的,报喜不报忧的话,可仍然微微放下心来。
她舒了一口气,将信仔细折好,决定明天给颜秉君看看。
“我母亲的气色怎么样?”颜秉初收了信,便仔细地询问他,“还有我祖母她们?临安是不是没有瘟疫?”
“这次去颜府,时间有些仓促。”谢诩仔细地打量着她,轻声道,“我只见到了你祖母,并没有见到其他人。”
颜秉初有些诧异,那这封信……
“信是老夫人身边的一个丫鬟交给我的。”谢诩似乎猜到她在想什么,继续说道,“临安也封了城。”
临安也封了城,没有见到徐氏
颜秉初嗖地从床上站起来,连鞋都没顾得上穿,一把抓住谢诩的衣襟:“祖母有没有说什么?”
谢诩摇摇头。
“那,给你信的丫鬟呢?长什么样子?”
声音急迫而焦躁。
“我没有注意看,不过听老夫人叫她蝉蜕。”谢诩轻轻地扶着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不用担心,不会是你想的样子。临安虽有瘟疫,但却并不严重,要不然,我进了城,也不会轻易让我出来了。”
蝉蜕,是蝉蜕。
颜秉初慢慢镇定下来,一定没有什么事,既然是蝉蜕将信交给他,祖母一定知道,那母亲一定不会染了疫病,要不然连根头发丝都不会流出来。
颜秉初渐渐回过神来,突然,她揪着谢诩衣襟的手却被握住了,她吃了一惊。
谢诩蹲下身,将床边的绣鞋放到她脚边:“你的手冰凉,还不穿鞋子,还想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