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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为什么老天待她这么不公平,连一般女人能做的事都无法参与。既然不能体会为人母的滋味,她还留着这条命做什么?索性丢了吧!
“你在说什么?!你不想活了吗?!”敏儿霎时怒火中烧,她如此努力要救她的命,她自己却不懂得珍惜。
“对!我是不想活了。”钱雅蓉也跟着发飙。
“既然我连当一个母亲的喜悦都无法得知,我还活着做什么?不如死了吧!”她大吼,泪水和失望一起涌上眼底。
“叫我喝这个……我,我死也不喝!”她一把扫过桌面,将黑色的药汁挥掉。
“小姐,你——”
一声轻轻的呼唤打断了敏儿的话,是袭人进来了。
“敏儿姑娘,你何不先出去,这儿就交给我吧!”袭人一脸沉重的看着地上的药汁。由他那阴沉的脸色中,敏儿清楚的感受到他的悲伤,看出来他已经听到一切对话。
“我——真的很抱歉,如果能有别的办法,我一定不会这么做。”她也想尝尝被喊一声“姨”的滋味,可惜天不从人愿,小姐的体质太弱了。
“我知道。”袭人轻轻的点头,眼底净是哀伤。
敏儿同样轻轻的点头回礼,带着一脸不忍离去,留下四眼相对的两人。
“袭人!”她飞奔至他的怀抱中,忍不住嚎啕大哭。
“别哭了,再哭下去又要生病了。”他抱紧怀中的泪人儿,内心也跟着哭泣。
“为什么?为什么我就不能像正常人一祥?我想要生你的孩子。”她扑簌簌而下的泪水浸湿了袭人的衣襟,但他不在乎,一点也不在乎。他也想要小孩,但他更想要怀中的可人儿平平安安,即使那意味着他将没有子嗣。
“你一定很失望。”要不然他不会半天不吭声。
“我是失望,”他无法说谎。“但我更在意你的健康。只要你能平平安安待在我身边,就算是没有孩子也无所谓。”
或许这一切都是天意。
“骗人。”男人不可能不希望有子嗣,他只是在安慰她罢了。
一个无法生育的女人没有丝毫价值,就算她空有“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结果仍然相同。
她不能绊住他一生,他值得有更好的人生。就算做这个决定如此痛苦,痛到她几乎无法承受,她还是得将它说出口。
“你……再找别的女人吧!我既然无法生育,对你来说就太残忍了。我相信还有其他女人挤破头想要顶我的位置。”她挣开他的怀抱,认真的凝望他的脸。
“住口!”袭人一拳打在木桌上,裂开的线条犹如他颧头上冒起的青筋。
钱雅蓉被袭人突如其来的暴怒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到底以为我是什么样的男人?!喜新厌旧,朝三暮四?”她怎能这么轻易将再见说出口?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想委屈你罢了。”一生都与一个无法生育的女人绑在一起,这还不委屈吗?
“我一点也不感到委屈。唯一让我感到委屈的是你说要离开我。”他再度拥她人怀,勾起她的下巴。
“不要因为自己不能生育,就否定掉整个生命的价值。
我相信就算是没有孩子,我们仍然能幸福快乐,就够了。”
“袭人……”她太感动了。
“我要你答应我,从此以后不再提离去的事,也不再说一些要我去找别的女人之类的废话。”再说一次,他准会找布条塞她的嘴。
“我答应你。”她是如此幸福能与他相逢、相恋。他曾经以为自己不可能接受他。在她高傲的心中,只有身分、地位、长相能与她匹配的男人,才是她要托村终生的对象,从没想过一个人的内心比他的外表、财富更为重要。袭人虽是一名山贼,却有着不输任何人的学识与外表,更重要的是,他爱她。
“如果这就是老天给我们的命运,我们也只好认了。”
袭人轻轻的在她的耳边说道,难掩语气中的无奈。
是啊,如果这就是她的宿命,她除了认栽还能如何?
只不过在她尚未做出努力之前,她是不会轻易投降的。她在心中暗暗决定。
离开袭人房间的敏儿,慢无目的四处乱走,却意外在后山遇到秋飞。
“秋飞哥,你在做什么呀?”难得他有如此闲情,竟抱本书坐在池塘边阅读。
“没什么,随便看看罢了。”秋飞抬头一看是敏儿,一颗心跟着放下来,他就怕是钱雅蓉。倒不是他对她有什么成见,而是怕袭人的醋劲。前几天思珞的悲惨遭遇己传遍山寨,现在整座山寨的弟兄人人自危,以免又莫名其妙的惨遭袭人“关爱的眼神。”
“《左氏春秋》,哇!”敏儿实在很钦佩秋飞的好学精神,他没上京赴考真是太可惜了。
“只是消遣,没什么好值得大惊小怪的。”秋飞有些赧然。面对神秘的敏儿,他不敢自以为是。
“我一直很好奇,你们为什么要当山贼?我从来没看过土匪窝像‘清灵寨’一样,不但豪华干净,连寨里的弟兄也文质彬彬,就算是京城的公子哥儿,也跟你们没得比。”
这个疑问存在她心中很久了,今天终于有机会问他。
“你看过几个山寨?”秋飞丢给她问题。
她不禁微笑。“一个也没有。”
“那就对了。”他也跟着微笑。“清灵寨的确有些不同的地方。这要从老当家说起,故事很长。”
“我不赶时间。”敏儿伶俐的接话。处在这片山寨,最多的就是时间。
“老当家是个有趣的人,谁也不知道他的出身,只知道他是长安人。”
“他来自京城?”这真是奇了。
“是的。他似乎是个有钱人,带着所有的家当及四位好友来到这里,盖了这山寨。据说,这个山寨的格局跟他在长安城的老家一模一样。”
“那……他真的很有钱。”这山寨甚至比“抡庄”还大。
“非但如此,他还要求每一位弟兄都要读书识字,所以山寨里没有文盲。”一想起每一位弟兄小时候念书时的痛苦表情,秋飞不禁笑了起来。
“那真了不起。”就算是生活在京城的百姓,也没几户有此远见。敏儿真想见老当家一面,可惜他已经去世了。
“你和袭人怎么来的?”她一直很好奇。
“我们是孤儿。袭人是在一个天寒地冻的日子里被老当家从树林内捡回来的,而我呢?则是从一堆树叶中被挖出来的,那时恰巧是秋天。”
“所以你叫秋飞,而他被取名为袭人?”
“你真聪明耶,敏儿。”秋飞一向就这么认为。
“其实我并不叫敏儿,敏儿是我的小名。”除了小姐之外,他大概是唯一知道她真实姓名的人。
“哦?”秋飞谅讶道,他一直以为那是她的名字。
“我姓唐,唐秋缠,跟你一样有个秋字。”
“我深感荣幸。”他真诚的说。
“我能请教你一个问题吗?”他真的十分好奇。
真不愧是“山贼中之君子”,说话温和有礼,敏儿微笑的想着。
“请说。”
“我们一直很好奇你的出身。你说话的气势、处事的态度和高明的医术,在在说明你并非市井出身,为何会沦落到当一名丫环?”这是整座山寨的人在玩的猜谜游戏,他只是稍微卑鄙一点,先跟当事人要答案。
敏儿只是看着他,但笑不语。不是她爱装神秘,而是重复那些前尘往事太累人。
“跟你成为孤儿的理由一样。有许多事情并不是我们自己说要掌控就能掌控。”
“说的一点也没错。”真是避话高手,同时又能一针见血,秋飞更敬佩她了。
“人生有很多事是很无奈的,像是小姐的体弱。”敏儿不禁庆幸自己有健康的身体。
“袭人会照顾她。”秋飞一点也不担心。袭人把她当太上皇一般供着,不许她拿比羽毛重的东西,就算她的身子再怎么弱,也很难出什么状况。
“他要怎么照顾?他能代替小姐怀孕吗?”敏儿可没这么乐观,毕竟她已经照顾小姐三年了,比惟都了解事实。
“你家小姐无法生育?”这真是一团糟。
“不是不能,而是不适合。她的身子太弱,我怕她搪不过生产的过程。”她不禁叹息。
“所以你就自作主张的想帮助她?”秋飞猜中事实,敏儿惊讶的挑起眉看着他。
“你不认为那应该由她自己决定?你这么自作主张已经超越了好大夫应有的分际。”秋飞平静的道出事实。他猜她是让自己的关心给蒙蔽住心智,一时无法看清自己的错误。
敏儿闻言如遭电击。秋飞说的没错,她是超越权限了。
因为自己和小姐如仆如友的情谊,使她不自觉的站在朋友的立场行事,而非大夫的立场。
“你说得对,我是越了界。”敏儿承认自己的错误。“但尽管知道这祥是错的,我还是会这么做,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小姐丧命。”
秋飞盯着她半天不说话,心中却是对她佩服不己。他还不曾见过有哪个女人能如此择善固执。
“你是一位好朋友,也是一名好大夫。钱小姐能有你这么一位朋友真是她的福气。”
“可惜她身在福中不知福,老和我唱反调。”敏儿调皮的笑道,抬头仰望厨蓝的天空。
“这里一向都是这么宁静吗?”敏儿问秋飞,她实在很难将这里的环境跟“山贼”想在一起。一般山寨不都是热闹滚滚吗?
“是啊,这是我和袭人订下的现矩。袭人最讨厌弟兄们慌慌张张,而我最讨厌他们大声嚷嚷,所以就变成这么安静了。”说穿了,他们的规矩是白订的。老当家在世时就立下严厉的规矩——在山寨中不得横冲直撞、大声喧哗,他和袭人不过沿用旧习而己。
“只可惜再过不久,我就要和这片青山绿水说再见了。”
敏儿突然觉得解脱,同对带有不舍。
“你要离开?”秋飞愣了一会儿。他才刚开始适应寨中多了两位女性的生活,比较理性懂事的敏儿却说要走?
“我迟早要走的。”敏儿朝着秋飞淡淡一笑。
“我还以为你是钱小姐的贴身丫环。”一般贴身丫环不都是小姐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吗?
“我是。但我的契约早就到期了,只是放心不下她才继续留着。”而今她终于可以卸下这责任了。
“因袭人的出现,你终于可以放心将钱小姐交给他。我说的对不对?”他弄懂了她的意思。
敏儿笑着点头。秋飞真是一个聪明体帖的好男人,跟小姐原先的梦中情人——抡语剑——有得比。只不过抡语剑给人一种疏离感,一号表情反而比秋飞温和的表情更具吸引力。难怪她一点也没想过要喜欢上秋飞,他只适合用来做大哥。
“我渴望自由。”她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剖析自己。这些话她对小姐未曾提起。
他能体会她的感觉。寨里一些琐碎的杂事常搞得他心浮气躁,直想“离寨出走。”
“老爷是一个严厉的人,又忙于生意,所以经常忽略小姐。她又体弱多病,从小就和少爷、大小姐隔离。病痛加上被嫌弃,造就了她任性、骄纵的性格。因为她知道,不这么做没有人会注意到她。”她看向秋飞,仿佛要取得他的谅解。
秋飞虽然难以体会钱雅蓉的痛苦,但光想一个小女孩被关在冷清的房间,落寞的看着窗外,心中瞬间涌起无限的同情。
“自我进了‘钱家庄’之后,小姐的身子总算慢慢好转,但她的体质太弱,或许是缺乏爱的缘故,身体一直健康不起来。”敏儿再次抬头仰望天空,看着天际冉冉飘过的白云,就像是一条波动的河流。是啊!这就是人生,终于也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