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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梦到天明。
第 119 章
这里，离奉天近了些，离莽山便又远了些，在这近与远之间，她终是放任自己沉睡了一夜。
自古，情之一字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不该在远走莽山后，还心存了一丝侥幸，以为终可以与那男子在天之隅举案齐眉。
有裴叶在前，他的心里又岂是那么快地容地下她？
是她想错了他，他原就是一个看起来便一条道走到黑的人，纵是心里发苦，可也是自找的，如是这般想着，于无法自苦处换得一丝心安。
她努力过了，碰了壁，摸摸鼻子转身的潇洒总该有的罢！
环顾四周，极简单素雅的房间，与明熙的张扬是那么的不同。
拥着被，又发了一会儿呆，这才起了身。
明熙正在柜台后百无聊赖发着呆，见她下来，便赶紧起身绕过柜台。
“怎么样，休息得还好吧？”明熙仰着头，看着纳兰拾级而下，已急不可待地发问。
“一觉到天亮。”纳兰笑着，神色间已不复昨日的灰败，明熙自然看得出来，待她下得楼来，便唤过跑堂的去盛饭。
“这样就对了，跟什么过不支都别跟自己过不去。”掸了掸椅子，纳兰坐下，一点都不意外明熙的嘟囔。
这女子要不是离经叛道的主，天下恐怕便都是贤妻良妇。
一碗清粥很快地上桌，纳兰谢过跑堂的，见明熙已吃将起来，这才低头就碗。
两碟小菜，虽不精致，但不知为何，胃口竟是大开，她用了两碗才停下筷。
两人用过早饭，明熙前头带路，说是让她见见这周遭的山山水水。
因是关口要塞，这里的比喜来镇还多了几分热闹。
明熙执意要牵着她，怕她被挤丢了般的小心翼翼。
纳兰在人潮中，不得不去体认到一点，从小在万般呵护中长大的她，还是很在意有人去这么细致周到的对待，原来，除了自傲，还有很深的依赖深藏于心底，于此时，明熙的不经意唤醒了她的认知。
不由得她不去比对在莽山的日子，还是现下这般于她才是安身之处罢。
她不是没有想过，回到那人的身旁，即使是再一次的放弃自己的尊严，回到她那个小屋，所谓求仁得仁，她失去林远修的，在那人的身上得以成全的那个家。甚至于在昨晚临睡前，她还想过回去，只要他能接纳她，不要把她想得太糟就好。
可是，烈日骄阳下的此刻，明熙全心维护的此刻，她想，那个家不回也罢。
她有自己、有朋友，还有王爷府。
她累了，也该放手了。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连爱都不知道是否存在的那一段姻缘，若她就此真的放手，估计，那人只会长舒口气而已。
看来明熙是很爱逛这集市的，一路下来，纳兰看着她跟小贩们杀价杀得兴致勃勃，那般热力四射的明熙，连带着让她的心情也越发得好起来。
回到店里的时候，天刚正午，明熙迫不及待地回房，丢下纳兰在楼下喝茶。
纳兰喝了一肚子的茶之后，才见明熙披挂妥当地下来。
不得不承认，明熙的眼光独到，那些小首饰到了她身上，真真是恰如其分地彰显她的明媚
“怎么样？不错吧。”明熙显摆着自己，纳兰除了点头就是傻笑。
遇到明熙，她的表情也丰富了好多。
明熙白了她一眼，似是因为没从她嘴里掏出些许赞美的话，她心念一动，只能竖了个大拇指，明熙这才放过她，袅袅娜娜地回了楼上。
她自是跟在后头，回房洗了把脸。
此次出来，她是身无长物，连身换洗的衣裳也无，这一次明熙出去，多半也是为了帮她添置衣物的，望着一堆的衣裳，她叹了口气，这明熙，什么也不问，像是她要长住不走似地买了这么一堆，还四季的都有！
把衣服一件件地收进里间的衣橱，这一时落脚的地方，还真有了些不一样的感觉。
不一会儿，外头有人敲门，她应了声，急步到了外间，开门，除了明熙还有谁？
明熙进了房子，一言不发地往四周看了看，这才对上她的眼：“这房子原先就是备用的，这会儿你来，必是要住些日子，我让三儿去添些家具。”
“别，这样就行了。”纳兰连忙制止，但显然，明熙来只是告诉她而不是跟她商量来着。
因为，明熙大大方方地坐下，然后便开始就着桌上的笔墨开始写起单子。
真是一手好字！纳兰心里暗赞，这个明熙，真不知道她还会带给自己怎样的惊奇。
第 120 章
“别跟我客气，要我说，你就留下来当这店的二掌柜吧。”明熙边写着，边回过头看着她笑，“我也多个伴。”
明媚的女子，说到伴的时候，不易察觉的，唇边竟有一丝苦味。
纳兰没有接话，就这样的赖在这儿不走也不是不行，她只是还没有想好。这个地方只是她一时情急的无可奈何。
虽然，来这后的惬意与慵懒如此地难得。
不得不说，那人终究是自己用了一年的时光记在了心底，咎由自取也罢，心灰后却也不是半点牵念也无，尤其是在此时，此境。
两个同样寂寞的女人，如何能够在这一隅随心而居？
时光，在这一刻停止了流转。
直到，一滴墨晕开了纸，明熙耸耸肩，又写将起来。
似乎，刚才沉沉的苦涩不存在般。
许久，明熙停下了笔，长长的单子，有些故意般地放在纳兰的眼前。
纳兰不由笑，这女子，耍起赖来也一样的要人命。
“如何？”明熙像是一点也不放过般地步步进逼。
纳兰心念电转，终是点头，行至山穷水尽，终不该再纠缠下去，这一段，于自己可以是一世，合该的，是自己允了人家，于他却可以只是过眼的烟云。
“不如何。”说笑般的，“反正我是赖下来了，你轰也轰不走的，这二掌柜，不当也罢，吃白食也是相当不错的选择呀。”
明熙是个明白人，心知这般已是极致，再逼下去，恐怕这女人又得逃了不可。
虽不曾听纳兰说起，但于女人来说，怕是不离情之一字。
时间，在一日一日地流逝，在这里，她适应良好，比起在莽山，她发现除了那个地方外，她走过的这些地方都更适合她。
却也只有那个地方，让她逃离后却不止一次地午夜梦回。
思念，蚀骨入心，却只能闷在心头吐不得半字。
合着也是活该，若是不去管那些事，也许，她还在那个地方呆在那个男人的身边，天长日久，儿孙绕膝似乎也是可以望及的事。
说后悔吗？还是不愿意去后悔的，时光倒转，也许她还是会这么做，即使是让穆虎恨她。他的安危与她的安稳来比，原来，他的分量竟是重上几分的。
重了也罢轻了也罢，她总算是寻了此处安身。
其他，就此作罢。
一日，纳兰无事坐在柜台后，看着店内来来往往的人，发现一闪神已是月余。
这月余，除了午夜梦回的莫名忧伤，却是不再有泪可落，想来时间果真能够改变一切。
倒是明熙，这一日一早就已消失不见，似乎是在找人。
正想着，门口进来一人，店内的喧闹一下子凭空消失般，静寂得纳兰不得不去看向来人。
星目俊朗，玉树凌风，一袭月白锦袍，着实是翩翩佳公子。
在众人的注目中，那公子笔直地往柜台而来。
纳兰收拾了些许的惊叹，站起身来。
“在下想打听一人，不知姑娘可曾见过？”言语间，却不见寻人的急迫，倒是从怀里掏出一幅小像，当小像在台上展开，旁的伙计一声惊呼
“大掌柜！！”
是了，画上的，正是一早就不见的明熙，只是比现下多了些许的单纯。
那男子听得眉头一挑，像是料定般地点了点头，眼里却望向有丝不确定的纳兰。
纳兰见得这般，知是这男子早已有备而来，否认也不是办法，况且在她看来，这男子倒也不像是穷凶极恶之徒，这千里寻来，恐是明熙那日眉头的一抹伤怀，她尝过此间滋味，何曾不想见有情人终成眷属？
“客官这一早前来，怕是还没有用过饭吧？”她转头冲着傻乎乎的伙计，“给客官备好早餐。”
伙计听得赶忙就近收拾了一张桌子。
“人既然已找着，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只是不知，这番于明熙是福又是祸呢？”
“福祸在人心，至少在我，是福不是祸！”那公子一笑，“在下凌朗。”
“你唤我纳兰吧。”纳兰走出柜台，请那男子就坐。
“好像你是京中人士。”纳兰轻啜着茶，状似无意地说道。
“在下确实来自京中，家中无高堂，算是有些积蓄，奈何未婚娘子弃家而逃，这才不远千里找寻而来。”
看来，这未婚娘子便是明熙了。
“为何会逃？难道？”纳兰又一口清茶。
“只因有人疑心生暗鬼，不问缘由地便离家出走了。”凌朗眉间的疼宠是骗不了人的，这男子，喜怒全在眉间，纳兰不由想起另一张贯无表情的脸，这心里却已是没有疑问，明熙冲动的性子，这事恐怕也是她干得来的。
第 121 章
第三年，西子湖畔。
已绾起长发的纳兰，牵着一男一女两个粉嫩嫩的小娃娃，身后，腆着肚子的明熙正挥着帕子。
那一男一女是纳兰的心头肉，穆离和穆惜。
前不久，家书一封自奉天来，她的爹爹已知道自己有了两个两岁多的外孙、外孙女，想必现在正在赶往此地的路上。
面对至亲，她用了去整整三年，亏得有明熙夫妇在旁，否则，她恐怕没有这般自在的日子可过，躲在凌园里不问窗外事，日子倒也过得飞快。
纳兰王爷到得凌园时，天还未黑透，看着站在门口的闺女，他是差点泪洒当场，恨不得剐了那个闷葫芦女婿。
看在两个娃儿的面子上，他很是大度地背着女儿给莽山也修了封信。
是家，终该是要聚在一起的。
纳兰架不住爹爹的苦苦相逼，也觉得麻烦明熙太多，便就携儿带女地，回了奉天府。
纳兰王府自是像过节般地热闹了好些日子，直到，穆虎的到来。
他在门外足足站了三天，也饿了三天。
纳兰是在三天后，追着贪玩的穆离才发现站在大门口宛若雪人的他。
四目相接，原已是儿女绕膝。
纳兰王爷自然是知道穆虎是三天前就到的，合府上下也就纳兰不知道娘仨被蒙在鼓里。
三年未曾相见，却没有一丝的陌生感，好似，他们只是在昨天才刚刚分开，纳兰有些绝望地意识到，这男人，她真的以为忘记了。
“这人是谁呀？他在玩雪人吗？”穆离好奇地看着几米开外的“雪人”。
“他，是你爹爹。”纳兰艰难地把实情告诉孩子们，只见那两个小人儿争相挣开她的手，往“爹爹”而去。
“爹爹，你会玩雪人哦，好帅哦！”穆惜娇俏的嗓音，又一度震呆了穆虎。
这三年，他挣扎过，来过几趟清河，却从来不敢靠近纳兰王府。
前几天，有人报信，说是纳兰府相邀，他几经踌躇，却还是忍不住地来了。
立于府前，三天，不眠不休，满脑里，皆是那日她离开时的眼。
万幸，上天愿给他这个机会。
只是不知，纳兰，她是否肯给。
当一双儿女扑入怀中的那一刻，穆虎眼角已然湿润。
看着那女子，宛如当初那般，向自己走来，他发现，最是美丽的不是她的容颜，而是她的胸怀。
既然经年后，可以重逢。
何必还要互相折磨？
一辈子很短，就让她，在这男人的歉疚中好好享受天伦，岂不是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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