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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她只要一闻到酒味就会开始头晕。明代饮酒的风气很盛,酒就像日常生活必需品一样不可缺少,男女老少都爱喝也都能喝。
“章、章兄!”
眼见小二端进了一壶金华酒,桑绮罗急了。
“这酒,我看还是不要——”
“罗兄该不是在告诉在下,你不会喝酒吧?”章旭曦故作惊讶地看着桑绮罗。
“在咱们大明,不会喝酒就不叫男人,莫非罗见你是……”他上上下下地打量桑绮罗,果然引来桑绮罗立即否认。
“章兄爱说笑,我当然能喝了。”为了斩断章旭曦的疑心,桑绮罗拿起酒就往嘴里倒。“我刚刚是说,这酒只有一壶怎么够咱们两个喝,你说是吧!”
桑绮罗一方面头晕眼花,一方面还得表现出男人的豪气,简直苦不堪言。
“罗兄说的是,是小弟疏忽了。”章旭曦憋住笑,招来小二再叫一壶。
于是此刻桌上堆满了下酒菜和两壶足以醉死人的金华酒,看得桑绮罗在心中大喊救命。
“请喝吧,罗兄,今晚咱们不醉不归。”说这话的时候,章旭曦露出了个别有用意的笑容,令桑绮罗看得心里直发毛。
“那当然,不醉不归……”她也学他微笑,可笑容很僵,这酒真是强烈,她的头已经开始疼痛起来。
“说到饮酒。小弟倒想起一则故事。”拼命往桑绮罗的杯子里倒酒,章旭曦乘机报仇。
“什、什么故事?”桑绮罗实在很想求他不要再继续斟酒了,她根本一口也喝不下去。
“有关一条白蛇的神怪故事。”章旭曦悠悠哉哉地叙述。“有一个故事是这么写的,许久以前有一条千年白蛇精意外被一个书生救了,她为了报恩便化身为人与那书生共结连理。原本日子倒也过得幸福美满,可不幸有一天来了一个高僧,那个高僧告诉书生,他的妻子是白蛇精,不信的话可以让她喝下雄黄酒,她就会现出原形。书生半信半疑地让他妻子喝下了高僧说的那种酒,结果她果然现出原形。”说到此,他有意无意地瞥了她一眼,她只得假笑。
“这个故事真是有趣。”她低头饮酒回避他的眼神。
“可不是。”章旭曦收回视线,又为她倒了一杯。“不过后来的故事满感伤的,白蛇和高僧经历了一番争斗,最后白蛇打输,被高僧压在一座高塔下,直到她的儿子长大成人当了官才将她释放,唉!”他拼命地为桑绮罗斟酒,就怕她不醉。
在他拼命灌酒之下,桑绮罗其实早已醉得连他的影子都看不清楚,只能死命硬撑着。
“那条白蛇真可怜,她要是不喝酒就好了……”桑绮罗两眼昏花地回说,越撑越痛苦。
“是啊,罗兄言之有理。”章旭曦笑吟吟地再问:“就是不知罗兄是否会和那白蛇一样,现出原形?”
“原形……什么原形?”该死,她快撑不住了,他却还在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我不懂……”
砰地一声。
桑绮罗当场醉倒在章旭曦的房间,不省人事。
“逮到你了,我的白蛇。”章旭曦笑得好不开心.被她整倒了好几回,总得要回一次才公平。
“这就是原形。”温柔地用湿巾拭去桑绮罗脸上那两条可笑的粗眉,章旭曦总算能一点一滴找回他熟识的桑绮罗。
“不知道是哪个笨蛋替你装扮的,居然把你搞得像块大黑炭,唉!”接着他又擦掉她脸上那一大片脏污,显现出桑绮罗原先的白皙皮肤。
一接触到桑绮罗安逸的面容,章旭曦就只能盯着那张秀丽的脸发呆,久久才说出一句发自内心的感慨之辞。
“蓬门未识绮罗香。”他摇摇头。“我这个生长于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竟然等到现在才有缘见识何谓真正的绮罗香,真是惭愧。”“绮罗香”三个字,是用来比喻豪华旖旎之境。一般出生于市井的蓬门之家,自是高攀不起。可对于章旭曦来说,这三个字却有更深一层的意义。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即震撼于她典雅灵秀的气质,并怀疑像她父亲那般不起眼的论师,是如何养育出如此沉着稳健的女儿来?
顷刻的疑问,在日后几次交手中渐渐浮现出答案。
起先,他不肯承认失败,不肯相信自己竟会败给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那太丢脸。
后来,他日渐受她吸引,日渐明白,在她看似柔弱的背后,隐藏一个旖旎的世界,那世界不由金钱起居,不由名声建构,纯粹只由满满的同情心和正义感组成,却比任何一栋豪宅还耀眼。
比起她来,他是显得逊色多了。
章旭曦终于承认。
只为了他不经大脑的几句话,她可以每日早起,咬牙矫正天生缺陷。可以看完一整个书坊的书,只为了向他证明,她念的书比他多,也比他出色。
“对不起,我不该对你说那些话。”想起自己伤她多深,章旭曦情不自禁地握紧她的柔荑,放在唇边细啄。
“给我一次机会说抱歉,不要一下子就拒绝我。”他实在收怕了那些她退回来的短笺。“更甚者,你可以介绍我认识你的世界,教我如何建造和你一样的旖旎梦境,所有我不懂的事你都可以教我。所以,千万不要太快拒绝我,我们可以拥有许多可能。”
他们可能互相了解,可能进而相爱,可能因此组成一个家庭,生一堆和他们一样聪明的小毛头。
他们的未来,有太多可能在等待着他们,只要她不拒绝他,什么事都有可能。
章旭曦发自内心如此相信。
是谁拿铁捶猛敲她的头?敲得她痛死了。
自宿醉中痛苦地醒来,桑绮罗头痛欲裂,极想自杀算了。
“谁来把我杀了……”她抱着头猛摇。“我的头好痛……”
“罗兄你醒啦,先喝杯茶吧!”
就在她痛苦不已的当头,眼前突然递来一杯茶。
桑绮罗抬起头,呆看章旭曦充满笑意的脸,脑中顿时一片空白。他、他怎么会在她的房间?
她惊慌失措地环看四周,才发现是她自己弄错,这并非她投宿的厢房。
“拿去吧!”章旭曦不死心,仍是一个劲儿的热心服务。而她也终于想起昨夜的事。
昨几个晚上,她偷偷溜到传出欢乐之声的房间一探究竟,谁知竟好死不死的遇见他,她当场就想开溜,没想到却被他逮到房间,说要把酒言欢,讨论什么狗屁案情,结果害她喝醉。
她愣愣地仰望章旭曦,只见他那双眼睛透露出笑意,让她猛然想起——
糟了!她的眉毛还在不在?
她摸摸眉头。
还好,还在。萍儿特地为她画上的粗眉仍旧是好好的……
不对,她脸上的黑粉呢?
她连忙摸摸脸颊。
还好,脸上的黑粉也没有掉,依然存在。
确定该在的都在之后,桑绮罗总算能够安心,这才发现章旭曦正拿着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她。
“罗兄一会儿又是碰眉,一会儿又是摸脸的,是不是病了?”章旭曦放下手中的茶杯就要摸她的额头,桑绩罗连忙躲开。
“我没事!”若被他把脸上的黑粉弄掉那还得了。
“我只是觉得头痛,昨晚喝太多了。”桑绮罗僵硬地微笑,发誓从此不碰任何一个酒杯。
“是吗?”章旭曦闻言呵呵笑。感谢桑家奇烂无比的酒量,也感谢桑致中管不住自己的大嘴巴,平白透露给他一项有利的情报。
“既然如此,小心保重身体,别让酒给害着了。”他不好意思说,她早遇害了,不小心透露出可爱的睡容让他一饱眼福。
章旭曦若有所指地对着她笑,桑绮罗只得回以一个尴尬的笑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我……我睡了很久了吗?”她无事找事做。没办法,他的眼神实在过于诡异,害她不知该做些什么。
“都中午了,你说呢?”章旭曦反问。“你翻来覆去,喃喃自语了一整晚,三不五时还会硬要和我聊天,弄到快天亮才睡着。”
当然这些都是胡扯。事实的真相是她呼呼大睡了一整晚,他也像个白痴似的盯着她的脸一整晚,一直到快天亮的时候,他才手忙脚乱地找来黑粉和毛笔,将她那恐怖的伪装重新画上。
不过这些桑绮罗都不可能知道,当她一听见“聊天”两个字,马上吓得冷汗直流,结结巴巴地问。
“我、我都跟你、聊、聊了些什么?”镇静,别又开始犯口吃了。
“没什么,只是一些关于家庭的琐事。”嘿嘿,尽量流汗吧,谁叫你平常要欺侮我。章旭曦坏心地想。
“呃……”惨了!“我、我说了什么关于家里的事?”很好,你已开始恢复正常,一会儿就能神色自若。桑绮罗鼓励自己。
“你说你有一个哥哥成天不务正业,又说你爹之前是个讼师。”章旭曦刻意说得轻描淡写。
“我真的那么说?”桑绮罗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这不是在告诉他,她和桑绮罗其实是同一个人吗?
“罗兄是这么说没错。”章旭曦十分肯定。“不过罗兄也提到,近来令兄已有改变的迹象,甚至学人做起买卖,而且还颇有绩效。”
他故意先右转,再左转地捉弄桑绮罗,断定她一定记不起昨夜自个儿都说了些什么。
桑绔罗的确想不起来。她最后的记忆是喝了一堆酒,头晕眼花地倒下,临睡前,仿佛听见他说了一句有关原不原形之类的话
她不安地看着章旭曦,发现他也在看她,眼神热得跟外头的太阳没两样。
“你知道吗,罗兄?你让我想起一个跟你长得很像的人。”他懒洋洋地抱胸,整个屁股坐上桌沿,看起来既潇洒又无赖。
“真的?”她尴尬地一笑,突然觉得喉咙好渴。“我让你想起了什么人?”千万别说是我呀……
“一位姓桑的姑娘。”
她越是祈求,老天越不赏脸。
“她长得跟罗兄十分相像,只是她的皮肤没你那么黑。”简直像黑炭。“眉毛没你那么粗。”活像两条连体毛虫。“除去这两个差异,你们简直一模一样。”
章旭曦这番叙述,连同老天的打击,在在让桑绮罗的心脏承受不住。
她虽顶着一张笑脸,可心跳得快冲出来,不过她还是强迫自己微笑辩解。
“我想,那位桑姑娘一定不可能像我这般强壮吧!”她挺直背脊,刻意挺出萍儿漏夜为她赶制的厚胸。
“这倒是。”章旭曦忍住笑,点头回道。“像罗兄这等身材,一般男子都难望项背,更何况是一名温弱的女子。”
其实他真正想做的是放声大笑。太好玩了,她平常一定没注意其他男人的身材长相,才会犯这种错误。
“罗兄不愧是人中之龙,此等厚背,就算我练一辈子也难以练成。”章旭曦板着一张脸,尽可能真诚地说道。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他也没说错,像她那种靠棉花垫出来的厚胸,还当真是练到死都练不出来。
由于他的表情过于正经,眼神过于诚恳,因此桑绮罗不疑有他。
她点点头,方能放下心来,不料他却又突然自爆内幕。
“老实说,我很喜欢她。”
章旭曦这一句简单的告白,立刻有如千军万马,把她定在最高耸的位置。
“章旭……不,章兄你……”她不敢相信自个儿的耳朵。
“我真的喜欢她。”他认真扣住她的双眼,所有玩笑都在一瞬间退去。“她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女孩。”
桑绮罗闻言愣住。他说她特别,是真的吗?他不是一天到晚骂她妖孽,诅咒她倒台,甚至拒绝让她帮他上药。
“我……不,我是说那个女孩,是怎么个特别法?”她的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如此上上下下好几次方能找回自